第11章
晚自習兩個小時,從七點到九點。
一個小時後試卷答完,老嚴當堂就講了題。第一道是生僻詞聽寫,叫了幾個同學上黑板。後面的每道題一直都叫學生回答,又經歷了一堂心跳加快的語文課。
距離放學還有二十分鐘,老嚴走了。
教室裏傳出一片松了口氣的聲音 ,大家都有氣無力的樣子。許念因為腳踝的疼痛,趴在桌上。周圍說話的聲音很大,此起彼伏。
連小雨的目光落在一組,下意識地看着許念,臉色有些輕微的變化,忽然喊了一句:“齊玲,坐過來玩。”
這一聲喊,齊玲進退兩難。
許念沉默地趴在那,沒話。
齊玲看向連小雨,猶豫道:“快放學了,我就不過去了。”
連小雨:“那一會兒一起走。”
齊玲停頓了一下,點頭。
這種孤立她的慣用小技倆,許念已經感同身受過很多次,她懶得計較。很多時候對待這種事情,必須等待一個很好的時機,才能掘地而起。
晚自習下,全班一哄而散。
許念總是會最後一個走,她的餘光裏永遠注視着陸巡的身影,直到他拎着外套和周有山離開教室,他們去了操場打球。
晚自習前的那場球沒打過瘾,他們約了接着打。
許念坐在窗邊看球,等到姜荷來接她才收回視線,收拾書桌,有一搭沒一搭的假裝随意提起:“下午給我帶飯,你和莊嚴說的?”
姜荷拎着她的書包,說:“對啊,我們班主任找我過去整理名單,我讓他給你送過來了,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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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念說:“沒事。”
姜荷:“他沒來?讓別人稍的?”
許念輕輕道:“就是上次我們在肯德基見過,他那個朋友,就在我們班,不過沒怎麽說過話。”
姜荷想了想:“陸巡吧。”
許念:“嗯。”
姜荷也哦了一聲,似乎沒太大興趣,扶起許念,說:“腳今天怎麽樣,一會兒我騎慢點。”
許念想問的又噎回了嗓子眼。
她們下樓很慢很慢,出現在教學樓下的時候,陸巡已經打了幾圈球了,梁冰過來找他,問他什麽時候回家,他漫不經心的偏過臉,看見許念拄着拐,又毫無聲息的微微低頭,答着梁冰的話:“你先回吧。”
後來操場就剩下他和周有山。
周有山無聊的很,挑明道:“我說梁冰對你的心思都到這份上了,你真看不出來假看不出來?”
陸巡沒答,喝了兩口水。
周有山急了:“給句話。”
陸巡:“你想追?”
周有山:“呸,誰不知道她喜歡你,我找抽呢吧閑着沒事幹?!就多嘴問問,都是初中一起玩上來的,別這麽對人家。”
陸巡彎腰将礦泉水瓶放在地上,慢慢站直了,一只腳向後踩着籃球架,身體微微向後一靠,道:“不能早戀知道嗎。”
周有山差點沒當場暈厥。
陸巡又道:“我媽說的。”
“我可是記得初二,你追一個女生,談了一個月就分了,好像當時梁冰就對你有意思了。” 周有山一時無言以對,拿出從前的舊賬,晾在他面前,接着又道,“哎對了陸阿姨什麽時候在她們旅行社給咱搞一個套票,一起出去玩玩,把你姐陸然也叫上,給咱結賬。”
陸巡嗤笑:“滾。”
說罷轉身走開。
周有山:“幹什麽去?”
陸巡:“撒泡尿。”
只是他沒有想到,現在這麽晚了,附近還有人,還沒有走近,就看到操場家裏角落的梧桐樹後邊,站了兩個男生。陸巡本來不予理會,卻聽到他們的談話,提及到李寒。
一個壓低了聲:“那個李寒聽說下周就回學校了,不管怎麽說,也算是給了他一點教訓,只是可惜,沒退成學。”
另一個附和道:“以後再找機會。”
“哪有那麽好找,上次他作弊,我才能逮到機會告老師,這次回來肯定學了乖,沒有那麽好對付。”
“我就不信他不抽煙,上次一抓一個準。”
話聽到這,陸巡臉色難看極了。他微微側過臉去,看清楚了那兩個人的樣子,像是隔壁(21)班的,平日裏和李寒玩的不錯。但他沒有聲張,從隐蔽處原路返回。
周有山遠遠看見他過來:“回家?”
陸巡只是“嗯”了一聲。
他第一時間想起許念。
周有山還在啰嗦:“時間真是過的快,這才剛分班考沒多久,就要期中考試了,天也越來越冷了,咱開學一個月都沒怎麽上過幾次早操,往年什麽時候來着,應該就是國慶假期後開始吧,好像還是第八套廣播體操,到時候得凍的手都伸不開,還有校服,錢都交了多久了,怎麽還沒下來?”
陸巡:“………………”
那一個禮拜的天氣預報說,這兩日有雨,但第二天就是星期六,依舊是朝霞滿天豔陽高照的日子。周有山的嘴像是開過光一樣,一大早到校,就聽見有小道消息,要發校服,要上早操。
第二節 是自習課,班主任老陳風塵仆仆的趕過來,直接站在教室門口,喊了聲:“班長,你和陸巡找幾個男生去我辦公室搬東西。”
許念這才從書裏擡頭。
齊玲小聲說:“要發校服,全中國百年不變的藍白相間。”
許念看着陸巡走遠,慢慢笑了:“總比江初(江城初級中學)的藍黑好吧,起碼明亮。”
“你那時候在哪個班?”
許念說:“(8)班。”
齊玲一臉遺憾:“我(17)班,咱都不在一棟樓,怪不得沒見過你,你不知道咱班連小雨,我們初一開始一個班的,還有陸巡和周有山,梁冰當時是連小雨的朋友,經常來我們班玩,還有李寒。”
許念:“難怪你們關系那麽好。”
齊玲一笑,想問又不好意思,過了幾秒鐘還是道:“你每次測試成績都很高,怎麽會從(2)班分過來?”
許念撒謊了:“那就沒考好呗。”
齊玲一臉不信的樣子,像是想起了從前的事情,忽然道:“就是覺得你挺眼熟,我記得江初的百名紅榜上,有個許念一…………和你什麽關系?”
許念沒想到齊玲會有印象,一般來說每學期的前一百名都會貼照片放在學校門口的玻璃展覽櫃裏,但很少有人去看,沒考前百名的幾乎不會看。說起來也有意思,當時的老師把她的名字寫錯了報上去,只是不重要,後來也沒再改過來。
齊玲聽罷,驚訝至極。
門口這時候吵吵嚷嚷,他們幾個男生抱着一大紙箱的校服回來了,大家都忍不住探頭看,想知道什麽樣子,有沒有去年的校服難看。班長拿着一張登記過的尺碼單子,點到誰,誰上來領。
許念靜靜的看着講臺。
陸巡拆開一個又一個箱子,校服厚厚的一摞系在一起,他低頭在拆結,下意識地擡了一眼,與許念四目相對。
班長在喊人名:“張小佳。”
許念默默的移開目光。
班長:“齊玲。”
齊玲走上講臺,拿回校服,開始端詳,款式簡單,比去年好看很多,帶了一點厚度,畢竟是冬季校服。
班長還在念名字。
齊玲問她:“你多大碼?”
許念:“160的。”
“那咱倆一樣大。”齊玲說,“一會兒叫到你,我去給你拿。”
許念:“嗯。”
“還挺合适的這個季節穿。”
班長:“許念——”
聽到叫她的名字,還沒等齊玲站起來,許念的身邊已經走過來一個身影,她一擡頭,陸巡拿着兩包校服,像是順路捎的,給她的往桌上一放,回到自己座位上。
許念:“………………”
她怔了一下,回頭去看他。
陸巡低着頭,将自己的校服塞進抽屜裏,打了個哈欠,和周有山說話,眼神都沒給她一個,這讓許念覺得剛才那個瞬間像是錯覺。但她心裏熱熱的,有一股暖意流下。
只是她目光一偏,連小雨望着她。
星期六的下午總是籠罩着一點快樂,第三節 課下就放假了。老陳在班會上說了重要的幾點,都被周有山說準了,從下周開始,每天穿校服,開始做操,星期天晚上依舊要上晚自習。
許念還是最後一個走,那次是莊嚴騎車。
學生的自行車都放在學校統一的車棚裏,剛好是高一教學樓的斜對角,當時已經走的沒幾個人了,很清楚就能看見他們的身影。
周有山和陸巡在四樓角落抽煙。
周有山揚了揚下巴:“那不是你哥們和許念嗎?”
陸巡擡眼。
“他們什麽關系?!”
陸巡皺眉:“關我什麽事。”
周有山:“莊嚴這大才子,你就不想問問?”
陸巡:“不想。”
周有山嬉皮一笑:“就是好奇。”
陸巡掐滅了煙,回了教室,剛走進去就看到桌上有一個秀氣的,藍色絨面材質的長方形窄盒,放在周有山的書上。他本來沒有多想,但是盒子上有一張便簽,那字體過于熟悉,愣了一會兒。
周有山随後進來:“幹嗎呢?”
陸巡微微側頭,神色猶豫。
周有山吹起口哨:“呦。”
陸巡将錦盒遞給周有山。
“誰給你送的這是?”
陸巡:“人家給你的。”
“給我的?!真的假的。”周有山抽過鋼筆,來回轉了幾圈,一連啧啧兩聲,連忙評價道,“質量上乘,有點小貴,誰啊這麽有錢,還暗戀我?!”
陸巡已經走了。
“哎等等我,你說這人誰啊?“周有山跑過來,兩個人一起下樓往外走,”咱班的女生麽,漂亮的就那麽幾個,會是誰?”
陸巡哼笑:“你想的還挺好。”
周有山:“這不明擺着喜歡我嗎?”
他們走得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莊嚴和許念還沒有走遠,自行車停在一旁,許念坐在臺階上,手裏拿着一個關東煮,莊嚴站在一邊,倆人笑着說話。
莊嚴最先看到他們:“陸巡。”
許念被這一聲弄得一驚,差點被魚丸燙了嘴,下意識地拉了拉莊嚴的袖子,莊嚴卻以為她不好意思,說道:“沒事兒。”
陸巡和周有山已經走近了。
莊嚴道:“幹什麽去。”
許念一直低着頭吃,像不認識似的。
莊嚴又道:“怎麽出來這麽晚?”
陸巡沒解釋:“嗯。”
“一會兒什麽打算?”
陸巡:“打臺球,去不去?”
“幾點?”
陸巡:“再說吧。”
莊嚴把話題扯到許念身上:“我們許念一,多照顧着點兒上點心,你好歹也是個勞動委員,要發揮發揮餘熱。”
陸巡目光一頓,從許念身上掠過:“沒點報酬?”
“去莊桦同志那兒補課,又不要錢。”
陸巡偏過頭:“當我沒說。”
剛好許念吃完。
莊嚴說:“行,那我們走了。”
許念緊張的臉朝一邊偏着,拄着拐站起來,走了一小步,坐上莊嚴的自行車後座,全程像是沒有看見他們一樣。
直到車子走遠,周有山問:“打臺球?”
陸巡撂了句:“打個錘子。”
江城的街道又是一片車水馬龍。
回去的路上,許念不知道想了多少遍陸巡說過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在心裏重複,許志宜在家看電視都沒有反應過來。她發愣一樣,給自己泡了一杯花茶,也不知道想到什麽了,輕輕笑了一下,然後端着花茶上樓。
樓上可以看到傍晚的夕陽,一片通紅。
許念趴在窗戶上看了一會兒,從書包裏拿出試卷開始做題。她摸了摸卷子紙,想起陸巡從她桌前路過,把校服放在她桌上的樣子,又笑了一下。
還是許志宜敲了敲門:“許念。”
她一個愣神,擡頭。
許志宜:“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許念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爸,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一直在樓下看電視。”許志宜嘆氣道,“腳還疼嗎?”
許念羞赧一笑,搖頭。
許志宜看了許念一會兒,遲遲沒有說話,許念猶豫的問了一句,然後聽見許志宜緩緩開口:“明天我們出趟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