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八．醒
她這輩子最不想來的地方就是醫院，可偏偏她來的最多地方就是醫院。
真不知道是誰在作弄自己，唉！
“蓮美，你說艾姚她不要緊吧？”主動跟她到醫院探望的藍平，十足擔憂的口吻。
托腮，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我們現在考慮的不是這個問題。”她擔心的是，艾姚和蓮寶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畢竟通知她去醫院的，不是艾姚的管家那個外國金發帥哥，而是她的老哥，本該到醫院看望陳茜的蓮華，給她打了電話，只簡單地說：“艾姚病危了，你過來照顧一下蓮寶。”
拜托，病重的既然是艾姚，她幹嘛要過來照顧蓮寶？還有，她老哥和陳茜怎麽樣了？她思忖着，他們所謂的父親把大哥喊過去，準沒好事！
可是，目前為止，她根本理不出個頭緒來。
所以只好親自上一趟醫院，看看他們的情況了。
再瞥了一眼身邊這位，頭發渲染成紫色的俊逸男孩，如果不添個多餘的藍平，她此行沒必要煩惱其他了。
麗都醫院。
“我已經叫蓮美過來了，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按掉電話，蓮華冷冷地睨住同他一般高大的金發男子，“艾姚是我們的……”
萊蒙嚴肅起臉，用純正的中文說：“我不需要騙你們。”
蓮華但笑不語。
今天自己果然來對了。原只是為了應付父親，到醫院見陳茜。沒想到在走廊上碰到了正從艾姚病房裏出來的萊蒙。
一切巧合讓他誤以為有人刻意安排。
事實證明，他想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蓮寶少爺在裏面，蓮華少爺要進去麽？”萊蒙欠身，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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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揪過金發男子的衣襟，貼合近他的身子，以旁人看來暧昧的姿勢——蓮華在男子的耳邊，很冷很輕地警告道：“告訴我可以，別把艾姚的事對我父親講。”
萊蒙，你是個聰明人。艾姚的真實身份被他們的父親知道的話，那麽後果，哼，你應該能料到會發生什麽。
格開蓮華的手，萊蒙神情自若地理了理弄皺的領口：“謝謝蓮華少爺提醒，不過，比起小姐的事，蓮華少爺還有其他更應該注意的人吧。”他意有所指。陳茜和蓮華父親的事，至今尚未徹底解決的大麻煩啊。
繞過金發男子，蓮華推開門，走進了艾姚的病房。
雪白的床上躺着一名美麗的金發少女。柔細耀眼的長發淩亂地披散開來，遮住了她絕美的容貌。漆黑若子夜的雙瞳，此刻緊閉着。病床旁邊守候着容顏憔悴的绮色少年，他的目光一步也沒離開過她，連有人進入屋中都不自知。
蓮寶。
……
“蓮寶！”他的小弟竟然又把他的課本塗得亂七八糟，“你給我出來！”
大屋裏，十歲的蓮華和小他八歲的弟弟，開始了每天例行一次的貓捉老鼠“游戲”。然後，幾乎回回以蓮寶躲到媽媽懷裏，得到庇護而告終。
“媽媽，你不能老護着蓮寶吧。”偏心偏得太明顯了，難怪蓮華總叫不公。
她擡起美麗的細長的灰眸，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蓮華，弟弟還小嗎，你這個做哥哥的應該大度一些，不能每天都這麽吵吵鬧鬧的。”
又來這套：“拜托，媽媽，我換了幾本書啦！就是因為你老護着他，他才整天有膽子來惹我！”不行，今天他非得讨個說法。
“蓮華！”傷腦筋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媽媽再陪你去趟新華書店，好不好？”
“不好。”倔強的少年想不想馬上拒絕了，“下次蓮寶又會亂畫的，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他！”說罷，撲上前來想抓住她賴在懷裏的小人兒。剛學會走路，就沒大沒小了，也不知道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先前媽媽教訓他沒有哥哥樣子的時候，這小家夥還不懂悔改地沖他做鬼臉，嗯嗯嗯，真是氣死人了！
“哎呀，蓮華。”一邊護住蓮寶，一邊擋住蓮華，體力本來不好的她快吃不消了，可是蓮榮還沒下班回家，現在倒好，她必須單獨面對這兩個混世小魔王了，“別鬧了，聽媽媽的話！”
幾欲夠不到人，蓮華氣急敗壞地直往前撞：“不聽！媽媽只愛蓮寶，根本不愛我，所以才天天護着他！”
一個踉跄，被撞得重心不穩的她，跌坐到了地板上：“啧，痛。”
這下兩個小魔王都停下你抓我我摳你的“打架”，一個慌慌忙忙，另一個跌跌撞撞地跑到她的身邊。
“媽媽，不要緊吧。”都是他的錯，害媽媽跌倒了。蓮華內疚地蹲下，查看起她哪裏有沒有摔疼了。
而小個頭的蓮寶，想盡辦法用胖嘟嘟的身子将哥哥擠走，好挨近她：“媽媽，不哭哦，蓮寶吹吹。”以前他摔跤的時候，媽媽就是這麽哄他的。媽媽摔倒了，換他對媽媽——…
就在小家夥親上媽媽的臉時，一邊的少年終于反應過來，惱羞成怒地把緊緊黏在她胸前的小東西整個兒拎起。
“小色鬼，你想對媽媽做什麽哇！”趁機玩親親，哼，要親也是他這個哥哥先親，排隊都輪不到這家夥！
委屈地撇撇嘴，望着少年“兇神惡煞”的模樣，小家夥兩眼水汪汪，抽抽搭搭了幾聲，眼見着不好的少年剛想開口叫他別哭，但已經太遲了。
蓮寶“哇”地一下大哭了起來。
震天的哭聲，不依不撓地把午後睡得香甜的蓮美給吵醒了。
這不，被哭聲感染的五歲的蓮美也在樓上哭着喊媽媽。
好了，原本就很“熱鬧”的蓮家現在更“熱鬧”了。
……
唉，跳回到後面他“悲慘”的童年看看。
蓮寶這家夥，從出生起就和他争媽媽。
一歲，牙牙學語，整天纏着媽媽，他忍。
二歲，學會走路，順帶畫花他的作業本，每每受到他的窮追猛打，死皮賴臉地躲進媽媽懷裏，他也忍。
三歲，上了幼稚園，開始認生字，然後變本加厲地要媽媽講睡前故事，再加一個晚安吻才肯乖乖入睡，好吧，蓮寶是弟弟，他還忍。
四歲，提早進入“青春期”，天天回家，第一句話：媽媽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長大後蓮寶一定要娶媽媽當新娘子！該死的，那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竟然被這小家夥搶先說出口，而且媽媽竟然還微笑着答應：好，媽媽會等蓮寶長大的。啊啊啊啊啊，他忍無可忍啦！！！！！
蓮寶四歲半，他十二歲的時候，她走了。
從此，兩個超級無敵調皮搗蛋鬼不再有紛争了。
那天，參加完葬禮以後，蓮寶一直哭，哭得他心煩意亂。她走了，他也很想哭！但他是哥哥，他還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顧，他只能假裝堅強地把眼淚往肚子裏吞。
那時，他對蓮寶不僅僅是不耐煩，更多的是嫉妒，嫉妒他的弟弟，可以盡情地哭，盡情地将悲傷統統發洩出來！
然而，他不行，他不能像這小家夥那麽随心所欲！
她走了，他強迫自己長大，強迫自己背負起全部的責任。
不可否認，從那一刻起，他離他的弟弟妹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遠到讓他害怕，這樣的距離，是不是永遠也無法填補了，他和他們是不是無法回到曾經，曾經相處過的……
想不下去了。
他很後悔，或許，那天的葬禮上，他應該和蓮寶一起哭的。
如果那個時候他哭了，至少好過此時此刻，再哭的機會都沒有了。
“蓮寶。”蓮華輕輕走到蓮寶的背後，男人修長漂亮的雙手按住少年的肩，“這次，哥哥陪你一起等媽媽醒來。”
“哥哥，謝謝你。”有多久沒這麽認真地喊他大哥了，自己都快忘了。
緊緊交握住少女冰涼的手，淚水滑過蓮寶清雅的俊臉，一滴一滴地落下，晨光中的少年美好得有些不真實。
男人的手臂圈抱住纖細的少年，堅定地給以他支持和力量。
盡管當視線落在沉睡不醒的金發少女臉上，蓮華巧奪天工的俊顏也趨于凝重。
媽媽，無論如何，請你醒來，請你一定要醒過來！
好冷，這裏真的好冷。
她又死了嗎？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面對難過的人和難過的事了。
“阿姨，你真心希望就這樣死掉。”模模糊糊的人影閃現在眼前。
巨大明亮的鏡子裏，金發黑眸的自己。
“艾姚？！”
“阿姨并不是一個懦弱的人，我認識的阿姨，為了心愛的人，怎麽樣都要活下去的，不是嗎！”少女直直地望進她的眼底。
“我害怕。”她不想再遇到那些讓她傷心，讓她絕望的——…拼命地搖頭，向後退着。
無可奈何的少女高舉起手，揮舞了兩下，鏡子頓時充滿了白茫茫的霧氣，慢慢遮蓋住了少女的倩影，沒過多久又豁然清晰起來，但鏡子裏頭出現的——病床前苦苦守候着的蓮寶和蓮華——窗簾飄動，半開的窗子，陽光懶洋洋略顯疼愛地灑落在他們身上，俊雅的少年、俊美的男人，他們親密地挨着沉睡中的她，整幅畫面唯美得讓人怦然心動。
直到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鏡子才變成往常的模樣，倒映着她此刻的神情——迷惑的、彷徨的、心疼的、動容的……
她看到少女粉嫩的唇瓣上下張合，雖然她聽不清她的聲音，可她就是知道。
少女正無聲地告訴自己：
“他們在等你。”
你最愛的人們，他們在等你蘇醒。
緩緩撐開沉重的眼皮，他們欣喜的臉，逐漸被放大。
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感覺到自己被他們擁入懷裏，少女伸手，摸摸少年清秀的面龐，碰碰男人線條優美的下颚，溫暖的觸覺。
“蓮寶、蓮華，我……”
“什麽都不要說了，我們知道。”抓握住她的手，放到唇前細細地摩挲着，蓮華嗓音沙啞地開口。
淚眼朦胧中，她滿足地微笑。
我愛你們，我永遠愛你們，我的孩子——…
門外走廊。
剛走上樓梯的蓮美和藍平，遇見了迎面走來的萊蒙。
“蓮美小姐。”俊帥的金發男子彬彬有禮道，“容我向你說明一件事情。”
“嗯。”拿眼示意藍平先走開，蓮美直覺這件事情，或許可以解除她來醫院之前的疑窦，“你說吧。”
讓人支走的藍平，才拐了個彎，一胳膊便差點倒黴地撞到人。幸虧，對方有預見性地側身閃過，還好心地扶住站不太穩的他。
“謝…你，你，你……”這“謝謝”剛說到半個，在看清對方的臉後，藍平徹底失聲了。好死不死，他一撞就撞到蓮美的爸爸了！
蓮榮也奇怪，這突然變得結結巴巴的小子怎麽越看越覺得眼熟，很像總和蓮美一塊瞎混的那個同班男同學。這小子現在在這裏，不就意味着蓮美她——…
與完全愣了的藍平擦肩而過，他倒想看看他的乖女兒到醫院來幹什麽。
然而當蓮榮準備朝蓮美他們走過去時，背對着他的金發男子，細耳聆聽男子說話的蓮美，兩個人竟都未注意到，這即将發生的一切，仿佛早有預謀般的巧合得驚人。
“蓮美小姐，不論你相不相信，我必須把真相告訴你。艾姚，你所認識的艾姚，其實是你們十年前就死去的媽媽安姚。”
“你說什麽！艾姚，是安姚？！”怒氣沖沖的質問，一股冷森的氣息從身後襲來。
完了。金發男子不必轉身，就知道來者何人了。瞧瞧蓮美震驚的表情——她激動地捂住嘴巴，忍住驚呼地望向站在萊蒙後頭，那個邪美至極的男人，緊接着用顫抖的聲音喊出了：
“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