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勸說
“寵妃”是一種讓後宮女子上瘾的滋味。
雲昭儀一朝得寵, 雖是仍記得謹小慎微,然琦玉宮上上下下揚眉吐氣的自豪感到底感染了她。不說低位的柳貴人李更衣之流對昭儀娘娘一改當初的敷衍态度,十足十的小意讨好;便是陳妃與薛妃, 對她也多了幾分客氣。
唯獨例外的, 是皇後娘娘依舊看她不順眼, 絲毫不因為陛下的态度而有所改變,可謂是堅定的不忘初心始終如一的表率了。
冷枭言一開始也覺得沒什麽, 畢竟敬硯姝從知道有雲淺杉這個人起就在心裏紮了一根刺, 以她的個性, 雲淺杉越是受寵, 怕是她心裏越不開心。只是到底經不住小孩兒偶爾流露的無奈委屈, 少不得往坤和宮與敬硯姝說和說和。
皇後娘娘聽着就冷笑了:“你的意思是,冷墨清覺得他娘受了我的磋磨?所以找你告狀?你還覺得他說得對?”
皇帝陛下本能的瑟縮了一下, 好歹是記住自己身為帝王的尊嚴,扛住了皇後娘娘的怒火正色道:“我沒說你磋磨了雲昭儀,只是你讨厭雲昭儀可以,但別讓孩子發現嘛。小孩子聽多了後宮的流言蜚語心裏不安, 我不是想着讓他踏實些麽?”
他自以為說的已經十分偏向皇後了,又沒讓敬硯姝改什麽,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卻不料敬硯姝愈發冷笑連連:“你讓我遷就他?我就問你憑什麽!”
不待冷枭言橫眉,敬硯姝已是一股腦兒的不滿發洩出來:“先不說我對雲氏的态度如何, 我只問你,我坐這皇後之位,可算是大皇子的嫡母?他讀了一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可稱過我一句母後, 可給我請過一次安?!”
冷枭言愣住。
敬硯姝深吸一口氣:“哪怕是去年除夕家宴,他叫的也是皇後娘娘!他心裏沒把我當嫡母,我不說他不忠不孝,只無視了他已算是我的仁慈了,憑什麽還要我對他掏心掏肺管他作何感想!”
“他是個孩子。”冷枭言試着辯解:“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按你的說法,他給我扣黑鍋,我就該背着,還要給他賠禮道歉?”敬硯姝嗤笑:“你什麽時候有了這種錯覺,覺得我是個如此軟弱可欺的人?”
“你是皇後,是主母。”冷枭言也沉了臉色:“硯兒,你該大氣些。”
敬硯姝直接被氣笑了:“那真是對不住,我還真做不到對雲氏大氣些。你若是能找到旁人能做的,盡管廢了我的後位,讓那人來當個溫良恭儉的大氣皇後。”
冷枭言被她氣的仰倒,甩手而去出了坤和宮。帝後二人不歡而散,流言一時傳遍了後宮中。
敬硯姝卻一點兒不慌,一邊揉着圓圓的軟毛,一邊讓人傳信長樂宮:“告訴陳妃,她要的局面我給她做好了,能不能翻盤,就看她能耐了。”
不起眼的小宮女低聲應諾,轉頭已經不見蹤影。敬硯姝早收拾好了臉上的悲憤不甘,笑着與圓圓打趣:“你說咱們要不要開盤下注?我堵陳妃這局能贏。”
小白貓蹭蹭敬硯姝的手指,有些不解的問:“你為什麽要幫陳妃?今日這樣挺冒險的,要是冷枭言執拗些,說不定你好不容易維系的關系就這樣沒有了。”
“為什麽幫她啊……”敬硯姝揪一揪她的小耳朵:“我和陳妃是共贏啊。”
想想陳妃毫無保留的與她說出的話,敬硯姝不免升起一絲期待,後宮兩位寵妃的隔空對決,實在是很想當面聽一聽看一看吃個瓜來。
……
冷枭言雖知道敬硯姝性子冷硬,卻沒料到她如此不講理。悶頭狠走了一陣,不知不覺已是走到了禦花園的荷花池邊。
悠揚琴聲從不遠處的涼亭上飄落,冷枭言下意識的擡頭看去,正對上陳妃白皙嬌媚的側臉。陳蘊玉也發現皇帝的到來,忙帶着一衆宮女太監下了涼亭行禮問安。
“你倒是好雅興。”美人在側,冷枭言的郁氣也消了一分。
陳妃笑的開心:“可見是與陛下有緣呢,妾剛學了一首新曲子,您可要聽妾彈琴?”
皇帝陛下一挑眉,他雖不算盛怒之下,可也不算心情好,這小姑娘倒是有膽識,非但不害怕,還敢邀他聽曲兒?
陳妃自有她的手段,一首古曲悠遠平和,漸漸撫慰了冷枭言暴怒的脾氣。看着陛下的表情柔和下來,陳妃才止住琴音,卻也不問他到底為什麽生氣,反而得寸進尺的請他到長樂宮裏坐一坐。
冷枭言樂得美人相邀,跟着進了長樂宮。一壺花茶熨帖了腸胃,陳蘊玉才試探着問道:“方才看陛下不甚開心的模樣,不若與妾說一說?”
冷枭言斜眼看她:“你可什麽都敢問!”
陳妃笑着搖搖頭:“如若是陛下朝中大事,妾當然不敢問的。可陛下也知道,後宮裏的消息飛的快,妾聽說是皇後娘娘惹您生氣,才十分想問個究竟。”
這話說的僭越,只是對上她純粹黝黑的眸子,冷枭言便如受了蠱惑一般,将敬硯姝的推辭不願一五一十的倒個幹淨。末了忍不住“威脅”道:“你和皇後關系好,可不許偏幫了她!”
陳妃卻是有些苦惱的撓頭:“非是妾偏幫不偏幫的,實在是您偏了雲昭儀太過。”
冷枭言“哼”了一聲,顯然是不滿。
陳妃膽大妄為,非要掰扯個究竟:“先說雲昭儀的委屈,皇後娘娘對雲昭儀從未苛待,既沒有短了她的吃穿用度,也少了她的月例人手。雲昭儀無寵時她是這樣,受寵後仍是這樣,難道這就是苛待了?”
正喝茶的冷枭言被噎的差點兒嗆着。
陳妃并不管他臉色難看,仍繼續道:“再說了,雲昭儀在坤和宮受了委屈能傳到前朝大皇子耳邊,怎麽大皇子不敬嫡母倒是捂的嚴嚴實實的?到底是誰讓您産生這樣的感覺,讓您覺得娘娘委屈了昭儀和皇子,讓他們不得不找您主持公道?”
“是……”
是誰呢?不經意表現出無措失落的自然是冷墨清,可又是誰每每勾起他顧憐大皇子,引着他往這上頭越想越深?
陳妃卻像只是随口一言,并不在這個話題上多逗留,接着道:“您不開心,是因為您覺得皇後娘娘應該以夫為天,該愛屋及烏,您喜歡雲氏,她就該善待雲氏。”陳蘊玉不服氣的蹙眉:“可誰都明白,皇後娘娘對後宮妃嫔已經夠愛屋及烏了,唯獨雲昭儀——”
唯獨雲氏是一個繞不開的黑洞,只會吞噬了她的理智與柔軟。
冷枭言聽的懂她的未盡之意,因此更不知該如何苛責。
陳妃忍不住嘆道:“明明是大皇子受人挑撥,是雲昭儀心思大了,為什麽要怪皇後娘娘不給他們面子?這面子若是給了,皇後娘娘的體面又有誰能給?”
“照你這麽說,倒是朕的錯了?”冷枭言忍不住道。
“當然是您的錯。”陳氏不閃不避:“您放任雲昭儀與大皇子起心思與皇後抗衡,可這是皇後娘娘的錯嗎?分明是您自己對不住他們想要補償,又不能動搖前朝穩固,才覺得皇後娘娘就該為了您而委屈自己。可您有沒有想過,就算皇後娘娘真退了,難道他們就能滿足嗎?”
“你大膽!”
“不是妾大膽,妾說的是事實。”陳氏懇切道:“大皇子覺得她母親受了委屈,然除非她母親當了皇後,完全不受宮規管轄,否則大皇子就一定會覺得雲昭儀還是受委屈。因為在孩子心中,只有您和雲昭儀才是他的親人,是他的父母,本就不應該有皇後插丨進來。”
“所以很明顯不是嗎?”她輕笑:“您是怎麽想的呢?您若是真覺得雲昭儀沒有當上皇後之位是受委屈,您大可以告訴皇後娘娘,娘娘肯定願意退位讓賢。然要是您并不覺得雲昭儀受了委屈,您就該教會他們,什麽才是他們的本分,而不是随随便便的就抱怨出口。”
冷枭言依舊黑着臉,并不想承認這小女人說的有道理。
陳蘊玉雙手端起茶杯敬給他,自己卻笑了:“您可知道,當寵妃真的很開心,妾也算是這宮中的寵妃了吧?妾有時候都有一種錯覺,仿佛宮中所有人都比不上妾,誰都該給妾低頭,都該對妾羨慕嫉妒。”
“所以呢?”冷枭言喝了口茶,甕聲甕氣的問道。
“妾有爹娘教導,就算有些妄想,也不過捂在被窩裏想想罷了,待天亮了仍記得自己就是個妾。”陳蘊玉持壺為他添茶,一邊笑道:“雲昭儀和大皇子可沒人教,一時被您的聖寵沖昏了頭腦,之前的謙遜謹慎都忘在腦後也是有的。”
“所以還是怪朕。”
“本來就是嘛。”陳蘊玉嬌嗔道:“其實以妾的私心,雲昭儀能得這高位一點兒都不委屈,她若是有怨怼,也很該自己想通才是。大皇子——妾說句不敬的話,如今大皇子能為雲昭儀說項,若是日後再有妃妾生下孩子,難不成都有樣學樣覺得自家生母委屈麽?那這日子就沒法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