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聖上無暇顧及他人, 甩下一句“此案全權交由衛粼負責”,便匆匆退朝。
李福吉并未跟随聖上離去,反倒來至衛粼身前, 恭敬行禮, “世子幸得上蒼庇佑,平安歸來,乃朝廷之福。”說罷指了指偏殿的方向,繼續說道:“世子被歹人所傷, 聖上極為擔憂,特命禦醫候在偏殿, 世子不如随奴才過去,讓禦醫瞧瞧傷勢吧?”
衛粼聞言微微皺眉, 他早已歸心似箭, 只想趕快回府見到心心念念之人。
正欲開口拒絕, 李福吉察言觀色,搶在衛粼開口前說道:“世子衣着褴褛、通身污血, 稍後處理好傷情,不妨換身幹淨的衣裳吧?如此也免得令國公夫人憂心。”
衛粼連日奔波、滿腹心事, 哪裏想得到這細微之處。
經此提點, 遂點了點頭,提步跟着李福吉前往偏殿換衣上藥。
待回到府中, 已是未時。
國公夫人自打那日聽到衛粼墜崖的消息, 便病倒在榻, 郁郁寡歡。夜裏輾轉難寐,白日昏昏沉沉、難以主事, 扶楚一直守在其身側, 悉心照料。
聖上派了禦醫來瞧, 說國公夫人所患乃心疾,只要放寬心來,自會好轉。
這不,今日聽到衛粼平安歸來的消息,馬上便有了精神,拉着扶楚和衛婵候在府門處,翹首以待。
衛粼一下馬車,擡眼便看見了三人,連忙上前朝母親行禮,“兒子不孝,讓母親憂心了。”
國公夫人連連搖頭,扶起衛粼,雙手捧着兒子的臉頰,細細打量,看見衛粼憔悴的消瘦的面容,心中難免湧上酸楚,淚水不停地在眼中打轉,“我兒受苦了...”
衛粼不忍母親傷懷,扶着她往主屋走去,“我無礙,修養幾日便好,聽聞母親連日卧榻......”
聲音漸漸遠去,扶楚并未上前,只立在身後默默注視着衛粼的背影,努力控制着心中悲意。
待安撫好母親,衛粼一刻也不曾停歇,疾步朝扶楚院中走去。
剛出主院,便瞧見了立在一側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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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楚站在檐下,無聲望着衛粼,雙唇微顫,早已淚眼朦胧。
剛才在府門瞧見衛粼形容枯憔、胡茬青灰的模樣,便已明白,此行他必歷盡艱險,才能全須全尾地重回城中。
連日的提心吊膽、積攢着的惱氣,頃刻便消散了。
卻化作一根根鋼針,狠狠刺痛着扶楚的心。方才念及國公夫人病情初愈,這才強忍着淚意,不敢外洩。
可現在徒留二人,扶楚再也無法抑制……
佳人立于眼前,雙眸中翻滾着的豆大淚珠,明晃晃地刺痛着衛粼雙眼。
他隐去疲态、揚起笑容,裝作無事一般,張開雙臂對扶楚說道:“姚姚...”
未及說完,女子已疾跑上前,撲入衛粼懷中。
心心挂念之人終于回到自己身邊,扶楚壓抑許久的擔憂與委屈噴洩而出。
她将臉埋入衛粼懷中,淚水如決堤一般簌簌落下,全身輕輕搐動,嗚咽泣聲清晰地傳入男子耳中。
衛粼頓時手足無措,心中酸澀不已,唯有緊緊回抱住她。
見她哭得厲害,衛粼輕手撫摸其小腦瓜子,柔聲安慰,“姚姚不哭,沒事了,都過去了...”
并無療效。
扶楚哭了個痛快,半炷香後,才離開衛粼的懷抱,擡眼直視他道:“你以後,不準再孤身冒險,更不準離開我那麽久...”
女子兩眼紅腫,還含着盈盈淚水,小臉寫滿了委屈。
衛粼再也忍不住,低頭吻上其雙眼,淚珠順勢流入他的口中,滑向喉間。
是心疼苦澀的滋味。
他嘆了口氣,擡手輕輕擦拭着扶楚的臉頰,喃喃低語,“我又如何舍得抛下你,便是逆水推舟,我也要回到你身邊的。莫哭了,我答應你的事,絕不反悔,相信我,嗯?”
扶楚唇瓣微動,思慮片刻,最終還是放過了他,拉着他往院中走去。
衛粼順從極了,一路上只歪頭打量着扶楚神色,瞧她雖然不發一語,臉色卻是轉好了許多,這才稍稍安心。
柔和的風兒輕輕拂過二人交纏的袖擺,陽光碎落在葉尖發出耀眼的亮斑,好似又回到了從前一般。
扶楚推着衛粼來至裏間,将他按在床榻上坐好,這才轉頭出去,低聲朝沁竹囑咐了幾句。
再回來時,手上已多了一套嶄新的男式裏衣。
“把衣裳脫了吧。”
衛粼聞言錯愕了一瞬,不敢相信一般,“嗯?”
“要我幫你脫嗎?”
衛粼立即拽緊了腰帶,耳根漸漸染了紅,“光天化日之下,這...這不好吧...”
扶楚不知衛粼想歪,見他躊躇不決,誤以為他還想着男女大防的規矩,心中微惱:又不是沒見過,有什麽好扭捏的。要是告訴他自己還見過其不着寸縷的模樣,豈不得成了那煮熟的紅蝦了?
雖然這場面...自己也很想看看,但眼下并非調情的時候。
她直接上手扯開男子衣襟,果不其然,一道紅腫的傷口便暴露在她眼前,邊緣還有潰爛的跡象。
扶楚眼眶瞬間泛紅,聲音也微微發啞,“剛剛在你懷中,聞到了金瘡藥的味道,我就知道,你定是受了傷...”她一邊說一邊扯下男子衫袍,直至上身都袒露出來,方才停下。
傷勢再無遮擋,扶楚仔細察看,從胸膛到後背,足有五處刀傷,每一道都有五六寸長。
禦醫畢竟都是男子,下手沒個輕重,敷藥時不慎拉扯到傷口,血痂脫落,又沁出新血,浸濕了衛粼的裏衣。
衛粼曾于邊境為将多年,這點傷口在他看來,自然算不得什麽,可在閨閣女子的眼中,已是嚴重到了極點。
扶楚心疼壞了,根本無法想象衛粼當時所面臨的兇險,胸口猶如被人緊緊拽住一般,難以呼吸。
眼淚掉落的更加厲害,細眉緊擰着,眸中的憂懼不言而喻。
衛粼想張嘴解釋,卻又不知該說什麽,最終只讷讷地低頭看她。
扶楚蹲在其身下,小心翼翼地用溫水将污血擦拭幹淨,再給方才沒有塗到的地方上藥。待一切做完,還用布帶細細為其包紮好,防止藥末再被刮落。
女子一舉一動極其溫柔,烘得衛粼的心腔暖融融的,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受傷的‘好處’。
被心愛之人關心、看重,原也是一種幸事。
爐煙袅袅,點着衛粼常用的伽楠香,無聲撥動着二人的心弦……
衛粼不知是何時睡着的,醒來時已是黛色,室內一片昏暗,唯有月光從床邊灑落,正好映在扶楚身上。
女子閉目趴在床邊,櫻唇俏鼻,線條柔和,本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可此刻,女子眼皮正劇烈的抖動着,顯然是陷入了夢魇之中。
衛粼瞧見,忙輕喚道:“姚姚,醒醒...”
扶楚夢中,一男子被捆綁于柱,衣不蔽體,身上滿是鮮血淋漓的鞭痕,四周還圍滿了身披戰甲的兵将,正拍手叫嚷,放眼望去,竟全是金瞳鷹鼻的異國相貌。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她,扶楚感覺自己的心髒瘋狂跳動,四肢更是難以控制地顫抖着,只能緩緩擡步,朝男子方向走去...就在這時,一道毫不留情的刺鞭落下,陣痛襲向被捆男子,他禁不住揚起下颌,五官清晰地展示在衆人眼前,扶楚猛地閉住呼吸,瞪大雙眼,那人,赫然是衛粼的樣貌!
就在這時,天空之上傳來衛粼呼喚的聲音,整個場景開始劇烈抖動起來。
扶楚猛然驚醒,慌張地抓住衛粼雙手,額上還布滿了細密的汗水。
夢中痛徹心扉的感受實在太過強烈,扶楚胸膛劇烈起伏,久久無法平靜。
望着衛粼擔憂的眼神,扶楚雙唇微張,卻好似啞了一般,什麽也說不出口。
衛粼心疼不已,一把将其攬入懷中,輕輕拍打其後背,柔聲安慰道:“可是做了噩夢?莫怕,夢與現實都是相反的,有我在呢,沒事的...”
聲音明明近在咫尺,卻好似是從遠方飄來一般,一切都顯得不太真實,扶楚瞬間迷茫了起來:難道,這也是夢嗎?
為尋找答案,扶楚一個前撲,張開貝齒咬在了衛粼唇上。
衛粼瞬間吃痛,連連後退,伸手在唇上抹了一把,迎着月光仔細一看,只有女子剔透的津液。暗暗慶幸:還好沒有破損,不然明日上朝豈不...
根本不容衛粼思考其他,扶楚緊接着又撲了上來。
這一回,衛粼将主導權握在了自己手中。
男子将舌頭探入她的小嘴裏,帶着纏綿的愛意,在裏頭攪了個天翻地覆。
扶楚被吻得身子發軟,雙頰更是泛起誘人的酡紅。
衛粼賣力地剝奪着她的氣息,厮磨間四目對上,發現扶楚的眸光仍舊迷離渙散...
原來她根本還未回神。
“嘶...”衛粼突然叫喚了一聲。
嗯?會痛?那這不是夢啊!扶楚猛然回神。
察覺自己壓到了衛粼的傷處,急忙退後了些,她看着衛粼吃痛的表情,讪讪問道:“疼嗎?”
眼瞧着扶楚神色恢複正常,不複半點缱绻旖旎的模樣,好似方才之事從未發生一般。
衛粼默默搖了搖頭,“不疼。”
心內卻失落不已。
虧他剛才傾盡全力,怎料佳人并未嘗出其中滋味,真是竹籃打水——枉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