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安馨原本泛着點紅暈的臉蛋倏地變得慘白,不可置信地擡頭瞪着傻子,然後慢慢順着傻子的視線,看向了那個痛苦地把身子彎成蝦米狀的人。
忍無可忍……
啪!
安馨把盛着熱湯的碗摔在桌子上。
“啊——”一聲慘叫。
滾燙的湯濺出來,崩到了傻子手上。
肖城聞聲擡起頭,慌忙抓起傻子的手确認傷勢。
只見齊嘉骨骼明顯的手背上瞬間紅了一片。
顧不得剛才發生的事情,肖城拉起傻子,厲聲厲色又不失禮儀地說道,“叔,嬸兒,對不起,我們要先回去處理傷口。”
肖城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神色已不像剛才那樣嚴肅,總覺得帶着無奈和悲傷。
“他……智力不如正常人。“,肖城看着傻子,眼神幽幽,又看向屋子裏的人,話鋒一轉,”可也不是什麽事兒都可以拿來擺布的。喜歡還是不喜歡,他拎得清呢。”
說完,肖城帶着傻子消失在門口。屋子裏的人想反駁什麽,可是他們似乎沒聽懂肖城的話,只能面面相觑,臉色陰沉。
回到23號,肖城麻利地翻出醫藥箱,拿出碘酒和棉簽,把傻子的手放到他的膝蓋上,然後把頭埋地很低,超出必要的低,仔仔細細地擦拭着燙紅的地方。
傻子感覺到了,肖城給他擦傷口的手在抖,甚至,他的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不知為什麽,看着那樣的肖城,他有種想哭的沖動,看着那顆低低的頭顱,鼻子就酸了。
傻子輕輕地把另一只手放在肖城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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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城擡起頭,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所有的情緒如潮水般漸漸褪去。
安靜的屋子裏,微弱的暗黃色燈光下,他抱着他。
那日之後,肖城以後齊媽會有一番訓斥,或者安家會找上門來,可是這些都沒有發生,齊媽仍然像往常一樣叫他們吃飯,料理他們的生活,一切,像沒發生過一樣。
但肖城知道,以後他跟傻子要更加小心了。
周漢初放了肖城一個禮拜的假,上班第一天的早晨,他收到了一條短信,來自那個未知號碼。
“明晚,秦淮會所。”
肖城盯着屏幕上的幾行字,沉思了片刻。
這個未知號碼之前給的許多商業信息都讓肖城大賺了一筆,這次讓他去會所,是準備露出廬山真面目了嗎?他倒很期待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
只是他猶豫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周漢初,想來想去,實在怕那個大少爺節外生枝,于是默默地把手機揣兜裏,繼續看桌上的文件。
對面的周漢初始終低頭批閱着文件,認真的樣子。
中午吃飯的時候,周漢初仍然皺着眉頭不發一言。
肖城看看大鑫,大鑫搖搖頭表示不要打擾,然後回座位拿了分文件遞到肖城跟前。
肖城大致掃了一眼內容,原來還是文青集團的案子。
文頌,文青集團新任總裁,上任不久進行了集團內部核心人物大換血,并向法院提供了确鑿的財務犯罪證據,親手将幾名公司的元老送進了監獄。
然而關于他的身世,卻只有寥寥幾行的記載。在孤兒院的時候經常跟人打架,最後總算被人領養,後又因不明原因從領養家庭出走,再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成了文青集團前任老大的左膀右臂。這期間發生了什麽,誰也不知道。
“我總覺得……”大鑫突然說道,肖城疑惑,“總覺得這個文頌是為了什麽人。”
“為了什麽人?”周漢初禁不住問道。
大鑫正色道“你們想,一個人,為什麽會三番五次從一個環境中逃走。”
肖城和周漢初沉默,大鑫繼續說道,“要想迅速成為一個黑幫集團老大的左右手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聽到這話的兩個人皺起眉頭,腦海裏只想到一個詞——九死一生。
“如果沒有一個想要保護的人,誰會整天把命往閻王手裏送着玩。”
大鑫說的有道理,可是文頌是個孤兒,性格冷漠孤僻還有點暴力傾向,朋友就更別說了,這樣一個人,到底要保護誰呢。
大鑫見兩個人都不說話,有點心虛地撓撓頭,“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不算數啊。”
周漢初的眉頭皺的更深了,原本一口吃的還沒動,這下幹脆放下了筷子。
“你在家這段時間”周漢初對肖城說道,“我和大鑫先是回家找老爸幫忙,結果剛一提文青集團,二老跟商量好似的,劈頭蓋臉一頓罵,說我們要是敢跟黑道沾邊就把腿卸下來。”
“沒轍,我倆只能挨個把文青旗下的會所都走個遍。”
肖城忙問道,“問到什麽了?”
周漢初嘆口氣搖搖頭,“裏面的人應該都受過訓練,一問三不知。後來沒辦法,我和大鑫抓着幾個醉漢才問出一點無關緊要的。”
“也不能說無關緊要吧,都是文頌在道上的一些口風。”大鑫接茬道,“幾個人說得大同小異。文頌這個人,年紀輕輕将還不到退休年紀的前老大推下椅子,自己坐了上去,實打實的白眼狼。見過文頌的都說他是笑面虎,長相俊秀,但是心狠手辣,經他手的人命不計其數。為了達到目的,他不吝惜任何人來做犧牲品,哪怕是曾對他有恩的人。最要命的是,此人聰慧異常,集團裏一幫善于耍弄陰謀的老家夥都被他收拾得反抗不能。”
“可以說,無懈可擊。”周漢初總結道。
确實,對付一個人首先要找到他的弱點,然而文頌這個人,卻是沒有軟肋。
看來跟文青集團合作的路是行不通了,難怪周漢初一上午悶悶不樂,肖城想。
“此路不通,另尋他途吧。”肖城盤算着,也許明晚要見的那個人能幫到自己。
沉重的一天總算熬過去,肖城離開公司的時候,周漢初還一動不動地坐在辦公桌前發呆,導致回家的這一路,肖城也心事重重。
進入家門,聽到了王奶的聲音,傻子聽到門聲,小跑着迎了出來,看到肖城,嘴岔子一咧,一排白牙呲得很完美。
肖城走進大屋,齊媽和王奶都坐在炕上。齊媽的腳踝上綁着繃帶。
“怎麽了姨?”肖城大步走過去。
“沒事兒,摔了一跤。”齊媽往下撸着褲管兒,想遮掩腫得老高的腳。“對肖城你趕緊去那個英才幼兒園接一下孩子?這都來不及了。”
“啊?啥孩子?”
“隔壁院劉老爺的小孫子,他家有事,托咱們照顧幾天。”齊媽笑着說道。
肖城知道齊媽為什麽這麽上心,齊媽一個寡婦領着一個傻兒子住在這一片,受到的欺負遠多過照顧,如今有一個鄰居居然放心把自己的孫子交給他照看,說好聽點這是鄰裏間的和睦,說難聽點,這是瞧得起齊家兩口人的意思啊。
傻子小時候,大家都對這一戶半路搬過來的孤兒寡母嫌而遠之,過年過節互相串門送禮品從來沒有23號什麽事兒。被孤立了這麽多年,突然得到信任,讓齊媽很欣慰。
“嘉嘉認識,就是你劉老爺的孫子,叫花花的。”
“我不認識!往門口潑髒水,是壞人。”傻子脖子一梗。
平房的泔水有固定的下水道或者垃圾點投放,但是有些人圖近便就缺德地往別人家門口一倒。
不過家裏男人橫的,人丁旺的,他是絕技不敢倒在人家門口的,讓人發現就是一頓打。
這種人專挑老弱病殘寡婦欺負,久而久之形成習慣,劉老爺幹脆把23號門口當成了垃圾點。
傻子去鬧過很多次,結果那個老油條竟然仗着齊嘉那時候個頭小,用拐杖打了他。
一邊嘴裏還一邊罵“腦子缺弦的小雜種,有娘生沒娘教育,今天我就好好替他們好好教育教育你。”
傻子被粗長的拐杖打得四處亂竄,一下一下敲在沒多少肉的身板上,疼得他嗷嗷地慘叫。
齊媽回到家看着孩子身上的傷,有怨有氣,找上門去,卻反被那老油條倒打一耙,說什麽不知道尊老,說齊媽是不知廉恥的女人。
那段時間,整個胡同都流傳着齊媽是被人抛棄的未婚媽媽的流言。
“那都幾年前的事兒了,跟你那損爹一個樣,一點小事就記仇。趕緊跟城一塊去把花花給我接回來。”
“……”傻子沉默以對。
肖城不知道來龍去脈,不知道該說什麽,站在那左右為難。
“你去不去?”齊媽急的跳腳,“你不去我自己去,要不是傷了腳你以為我會用你這個忤逆子。”
這話把前兩天在安馨家的事兒一塊算進去了,說得肖城擡不起頭。
這時候王奶笑呵呵地打了圓場,“行了你快在家躺着吧,傷筋動骨且得躺着呢。我跟孩子們說,
肯定把孩子給接回來。”
齊媽還想罵兩句齊嘉,被王奶眨巴着眼睛頂回去了。
肖城趕緊拽着傻子跟王奶出了屋。
到了胡同,王奶一邊慢慢地挪動小腳,一邊悄聲跟肖城講了齊媽剛來23號時候的事情。
連帶上今天的事兒。
原來齊媽的腳不是自己摔的,是在菜市場跟人有了争執,被人故意推的。
肖城聽了,腦門上起了青筋,王奶繼續道,“剛開始小姑娘年輕還能跟人吵上兩句,別看你齊姨個頭小,嗓門可正經好。但是越往後,她就越能忍住了。只要不惹到嘉嘉,她一般都能躲就躲了。唉……可憐的女人,嫁錯了人,還不肯改。”
王奶說完回了對面自己的小院,肖城還在原地站着,傻子等不及了,拽拽他的袖子,肖城回神對他笑笑,“走,去接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