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來的幾天,肖城在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橋洞上演了一出潛伏大戲,齊嘉以拙劣的演技扮演了第一反派。
早上,還沒起床,就能隔着布簾聞到油條麻花香噴噴的味兒,出去看的時候,四下無人,熱騰騰的吃的就放在地上,用布兜包着。
晚上,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飯菜擺在桌子上,早就涼透了。
肖城在屋裏總能聽到橋洞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但他一出去,聲音就沒了。
有一天晚上,他悄悄掀開簾子,猛地打開手電筒往外照,果然看到了一個身影因為慌張摔倒了。
可是肖城跑到那的時候,那人已經跑遠了。
這天周日,肖城跟嚴冬去了錄像廳。
那是他們最愛的地方,兩塊錢可以呆一天,而且裏面一片漆黑,誰也看不見誰,電影的音響也足夠給力,想幹點見不得人的事,條件完全允許。
一直到晚上10點多,肖城說了十多遍“咱們走吧”以後,嚴冬才不情願地放了他。
出了錄像廳,兩個人才發現下雨了,在裏面完全沒聽見。
肖城看了看雨勢,把手伸進了褲兜裏,打算等雨小一點再走。
“下次別穿校服出來了。”
嚴冬臨出門的時候找不到自己的襯衫,問嚴春,大小姐一臉的“就不告訴你”,嚴冬一生氣幹脆套了校服出來。
聽了肖城的話,還在回味剛才激情的嚴冬抿了抿嘴,小聲地說了句,“我又不怕。”
肖城望着遠處的天空出神,有些細碎的雨水打在臉上,他也不在意。
嚴冬站在他旁邊,聽着淅淅瀝瀝的雨聲,聞着青草泥土的氣息,此時他沒法将自己的目光從那人身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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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了一截的褲子,磨邊走線的球鞋,穿在他的身上,竟然也是那麽好看。長到沒過耳朵的頭發,厚重毛躁。
偶爾把頭發掖到耳朵後面,露出整張側臉,也竟然會覺得像個女人。
肖城不經常剪頭發,每次去理發店都是剃得幾乎光頭,然後一直長到戳肩膀才會再剃。
嚴冬見過他頭上從無到有再到多的整個過程,偏偏哪種樣子他都愛。
不由地露出個自嘲的笑容,自己怎麽跟嚴春那些狐朋狗友似的,竟然對着一個男人泛起了花癡。
雨漸漸小了,肖城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對嚴冬說道,“走吧。”
兩個人方向不同,自然是要分開走的。都是一米八左右的大小夥子,從來沒有過誰送誰回家這種橋段。
可是今天,嚴冬不知怎麽了,肖城已經邁出了要走的腳步,他卻突然說“送我回去吧。”
肖城停下,回過頭來看嚴冬,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不喜歡嚴冬過于投入,因為他回應不了。
“走到食品廠也行,你從那不是也能回北橋嗎。”嚴冬低下頭去看自己腳尖踢出的水波,“就再走一段吧。”
肖城有時候會慣着嚴冬,比如今天,也許是因為剛才有女生跟嚴冬搭讪,嚴冬視若不見,也許是因為他讓嚴冬整晚含着自己的東西看電影,嚴冬很聽話。
不管是因為什麽,他已經跟嚴冬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并且一直把他送到了樓下。
“快上去吧,都澆濕了。”肖城說完轉身就要跑。
“等會!”嚴冬把他拉進了樓道裏,“我上去給你拿把傘,你等着我。”
嚴冬只用了兩分鐘就從樓上下來了,身後還傳來嚴春的抱怨聲,可是樓道裏已是空無一人。
肖城一路跑回了老窩,雖然速度很快,但是因為繞了道,身上還是濕透了。他掀開布簾要進屋的時候,被旁邊的一個黑影吓了一跳。
“我操!”那個黑影動了動,“是誰?”肖城問道。
黑影似是被驚醒了,慌張地想站起來,可是反複幾次都跌了回去。
“傻子?”
“腿麻了,站不起來。”
聽到了是傻子的聲音,肖城二話不說把他扛起來放進了屋裏。
他把那天傻子點剩下的蠟燭都找了出來,一根根地點燃,整個屋子瞬間變得暖和明亮。
“你在這幹嘛呢?渡劫啊?!”肖城完全忘了傻子這幾天都在他這,一邊罵一邊把他的濕衣服脫下來。“下雨了不知道進屋躲啊你!”
不知道那個傻子在外面澆了多久,現在渾身都在發抖,臉色煞白,皮膚燙人,得趕緊送去醫院才行。
肖城拿出一套自己的幹衣服,想給齊嘉套上,哪知都這會兒了,他還挑三揀四。
“我不穿你的衣服”傻子閉着眼睛推據肖城。
“你想光着屁股去醫院嗎?!”肖城忍無可忍了,音量完全不受控制,吼聲嚴厲。
“我不能穿你的衣服,”傻子睜開了眼睛,“他們說我碰了誰的東西,誰就會變成傻子。我不想讓你跟我一樣。不想讓他們扔石頭打你。”
怦……
什麽東西刺戳了肖城的心髒……
他想起這個傻子之前寧可光着屁股蹲在外面也不穿自己的衣服,想起那個傻子笑着說被子是幹淨的沒有病……
“你這個臭傻子!”肖城繼續手裏的動作,給他穿上幹爽衣服,套上雨衣。
背起他的時候耳邊傳來他燙人的氣息,“今天做的是魚頭,可香了……”
到了國安診所,肖城先把傻子放在了門前,自己跳牆進後院找杜悅楠,杜悅楠拿鑰匙去前面把門打開,三個人再一起去了後院。
看着病床上那個還在瑟瑟發抖的人,杜悅楠的困倦已經一掃而空,做了一番檢查後,就開始瓶瓶罐罐地往外拿。
“你身上的傷怎麽樣了?”杜悅楠兌好了退燒的藥,推着針管往外擠空氣。
“恩。”肖城沒看她,答非所問,一直盯着齊嘉。
“手要注意別沾水。”杜悅楠讓肖城把齊嘉翻過去,趴在床上,“把他褲子脫下來一點。”
肖城一只手探到齊嘉的肚子下面,用力一擡,另一只手輕松地剝下了粗麻褲子。
一針下去,齊嘉都沒精力感覺針刺的疼痛,軟綿綿地趴在那裏。
“他可能會吐,把夜壺拿過來,做個準備吧。”杜悅楠一邊吩咐着,一邊從櫃子裏拿出一盒新的紗布和棉簽。“過來,給你上藥。”
“不用了姐,我沒事。”
“過來吧,你那手老這麽感染,還想要嗎?”杜悅楠知道肖城不會好好聽他的,那只手早不知沾過多少回水了。
那人食指受了傷,連得卻是她的心髒。
包紮完畢,杜悅楠看了眼時間,問道“這麽晚了,他家裏人知道嗎?”
肖城雖然告訴她齊嘉是淋雨發燒,但并沒有告訴她前因後果,她這麽一問,肖城頓時愣了。他不知道傻子的家在哪,沒法通知他的家人。
傻子蓋着厚被,已經睡着了。
肖城想來想去,還是趴到齊嘉耳邊,輕輕喚醒他,杜悅楠背靠桌子,看着肖城。
“傻子,”肖城用手背推齊嘉的臉,叫道,“傻子。”
齊嘉醒了,強睜開眼睛,對了半天焦才對準肖城。
“你家在哪,背你回家。”
“解放南路23號。”傻子對于被吵醒很是不滿,擰着眉頭翻個身還想睡。
肖城拿上杜悅楠給開的藥,哄了半天床上的人,最終不顧拳打腳踢背起齊嘉,頂着小雨跑出去了。
已經半夜了,還下着雨,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肖城背着齊嘉,有種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錯覺。
齊嘉一直在他後面絮絮叨叨嘀咕着,
“腦袋疼,肚子疼,屁股疼。”
“得趕緊回家,媽媽着急。”
“我才不要給你看雞雞。”
到了解放南路,肖城本來需要尋找一會兒,因為他不知道牌號的走向。
可是寂靜的夜裏,老遠就可以聽到一處院子裏撕心裂肺的哭聲和叽叽喳喳的議論聲。肖城尋着聲音前去,果然就是他要找的23號。
“你們把我兒子藏哪了,快還給我。”肖城意識到這可能是傻子的母親,于是加快了腳步跑到院子門口。
院子裏住着兩戶人家,一個纖瘦的女人坐在院中央,滿臉狼狽。其他人在自家的房檐下面披着被子,看女人。
“請問……”
女人擡起頭看到肖城身後背着的人,像頭老虎一樣撲了過來,
“嘉嘉!!”
院裏其他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肖城身上,有的甚至一邊跟自己的小孩說話,一邊對他指指點點。不用聽,肖城也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
“你!我兒子怎麽了?是不是你欺負他?!”女人發現自己兒子臉色異常,馬上揮起了巴掌。
“媽——”齊嘉慌忙阻攔,虛弱地對女人說道“他好!”
女人狐疑地打量肖城,怎麽看也不覺得像個好人,“你騙得了我兒子,騙不了我!以後少打他的主意!”
肖城真是百口莫辯,反正人已經安全送到了,他也無所謂被當成好人還是壞人。
“以後可得離那種社會渣滓遠點吶,多危險啊。”肖城走出院子以後,聽到了一個男人這樣說。
他笑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傻子身上的雨衣,是嚴冬送他的。
那天以後,傻子沒再來,肖城可以消消停停幹自己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