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少主,你等等我
月華如水, 映照着面前靜靜卧在床上的人。
他的面容蒼白如紙,幾乎能看到薄透肌膚下淡青的血管, 掩蓋在錦被下的身軀削瘦荏弱, 仿佛一縷青煙, 稍不留神就會散去了。
若塵一瞬不眨地凝視着白錦漫,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氣, 才克制住一把将那人擁入懷中的沖動:
“距離上次相見不過短短幾日,少主怎麽……”
“我的身體一直如此, 你不必擔心,咳……”
白錦漫勉強地笑笑, 卻按捺不住洶湧的咳意, 指尖按住口,胸膛劇烈地起伏。
若塵對他何等熟悉,見他這副狀态, 就意識到他大概是氣血淤塞呼吸不暢, 急忙從懷中取出常備的幹淨手帕, 另一手拍着白錦漫的後背為他順氣。
“少主,如果實在難受就咳出來吧, 在屬下面前不用顧慮太多的。”
蹙眉點點頭,白錦漫接過手帕捂住口,悶悶地咳嗽起來。
很快有鮮紅的顏色浸透了絹紗, 襯得他的手指驚心動魄的霜白。
若塵見他身子無力地向下滑,順勢摟住他的肩膀靠在自己懷中,等到咳嗽稍稍緩和一點, 又卷起袖口拭去他嘴角星星點點的血漬。
“別這樣……”白錦漫試圖推開他的衣袖,“會弄髒你的衣衫……”
“無妨,少主不必介意這些。”
若塵的手指停留在他柔軟的嘴唇邊,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垂落的眼睫掩去了眸底洶湧的情緒,他等到白錦漫的呼吸平複一些,才低聲道:“近些時日,太子殿下那邊似乎出了些變故。”
“随行而來的侍從中,有一名侍衛似乎被掉了包,近幾日被太子殿下發覺是生面孔,但什麽也沒交代就服毒自盡了。”
白錦漫倚靠着若塵的肩,黛眉颦起,手指下意識地掖緊了被角:
“這麽嚴重的事,為什麽現在才發覺?”
若這名侍衛是被有心人安插進隊伍,那麽他們的行蹤很可能已經暴露無遺……
“少主,您先不要慌張,”若塵手掌抵在他後心輸送着元力,“夜流島被幻境風暴籠罩,即使潛入者掌握了我們的行蹤,短時間也無法傳給外界知曉,至少在這夜流島上,我們尚算安全。”
“只不過......”
他沉吟片刻,還是說出了口:“近幾日太子殿下的情形有些異常......屬下時常撞見他對侍從大發雷霆,待人接物也顯得尤為不耐。分明太子殿下往日養氣功夫極佳,輕易不會與人動怒的。”
太子殿下......
白錦漫神思混沌,模模糊糊想起幾日前,缇夜似乎向自己提起過關于古劍劍主的種種。
君暮在鑄造古劍時融入了自己的血氣,獲得古劍青睐者若想要成為劍主,同樣要灌注血液與之相融。這樣一來,他與劍主之間就會産生某種微妙的共鳴,尤其在古劍受損等異常狀态下尤為明顯。
而古劍的狀态與劍主息息相關,在出發前往夜流島之前,歸塵大師就明确告知了太子這個道理。
執掌東宮多年,他城府極深,稍加點撥就不難意識到種種疑團。如今來到島上卻受制于人,加之對自己劍主的身份産生懷疑,焦躁不安也實屬正常。
“太子殿下怕是有所懷疑……這幾日你多留意他的動向。”
喉間隐隐泛起甜腥,他忍耐着咳嗽的沖動,斷斷續續地道:“尤其是......若他懷疑到四殿下身上,你一定......一定要快些告訴我。”
“屬下一定會多加留意,少主放心。”
若塵輕輕擦拭着他嘴角浮起的豔色,感覺到懷中人的呼吸愈發急促,不由擔憂道:
“您身子哪裏不适?需不需要将大祭司她們喚來?”
“不必......咳咳咳......”
鮮血順着指縫流淌不止,白錦漫喘息着低聲咳嗽,眼前一陣陣發黑,只覺得寒意從骨頭縫往外滲:“我只是有些累了......咳咳......想睡一會......”
話音未落,他便被一陣劇烈的嗆咳所淹沒。
殷紅的血流浸染了蒼白的肌膚,控制不住急速倒氣,意識崩斷如游絲,他身子一歪,竟然失去了意識。
“少主,少主!”
見白錦漫突然暈倒,若塵吓得魂飛天外,接連呼喊好幾聲都沒得到回應,急忙心急火燎地去探他的鼻息。
感覺到微弱的氣息吹拂着指尖,才顫抖着松了口氣。
白錦漫的身體已經接近油盡燈枯,根本禁不起任何折騰,他藏身在窗外時,早已将缇夜和妙月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從初識時他就知道,白錦漫久病沉疴、痼疾難愈,可這麽多年那人還是堅持下來,他也很少去憂慮所謂生死之事。
然而從未有一刻如同眼前這般,死亡的陰影距離那個人如此之近,讓他的生命纖細脆弱,瀕臨絕境。
“求你......求你堅持下去......”
發顫的手指撫上白錦漫的面龐,唯有旁人無法察覺時,他才敢放任自己內心的情感決堤。
“不要抛下我。”
若塵閉上眼,輕柔的吻落在白錦漫的前額,鼻梁,最後停留在染血的唇瓣上。
他輕聲地嗚咽,鹹澀的淚水伴着鮮血在齒關化開,宣洩着某種愛而不得的哀痛,與歇斯底裏的絕望。
幾日時間轉眼過去,這日傍晚,陳茗與駱華卿如約來到依馬爾的小屋中,進行第二次的淨血拔毒。
為了盡快恢複正常,這幾日駱華卿頻頻運功将飲鸩蠍的毒素排出體外,基本沒有再頻繁地變回幼年體态。
由于體內的餘毒并不多,第二次祛毒比第一次顯得順利很多,不過一刻鐘的功夫,飲鸩蠍們就紛紛回巢。
依馬爾仔細瞧了瞧駱華卿的面色,忍不住微笑道:
“情況比我預計得更好,大哥哥體內的噬心毒已經基本被清除幹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只需要用我祖傳的藥膳溫養數日,就能夠恢複如常。”
“太好了!”陳茗一把握緊了駱華卿的手,眉梢眼角都是掩藏不住的狂喜,“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瞧給你高興的。”
駱華卿無奈地彎起嘴角,寵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尖。
換血療毒極為疼痛,縱使比第一次的時間短了很多,卻也足夠讓他臉色蒼白冷汗涔涔。原地舒緩了一會,他才擡起頭,朝依馬爾致謝道:
“依馬爾,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在下當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大哥哥不用這樣客氣,那日若不是你們仗義相救,我哪裏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
依馬爾歪頭笑得一脈天真無邪,面上的神情毫無瑕疵,活脫脫就是名涉世未深的孩童模樣。
這副模樣卻讓駱華卿心中止不住地憂慮,畢竟噬心毒治愈後,也算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刻,他也無法預料對方究竟會提出怎樣的要求。
果不其然,依馬爾和他寒暄了幾句,就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既然大哥哥和小明哥哥不着急回去,兩日後就是開市日了,屆時璃珩城會舉行盛大的慶典,不知你們是否有興趣去看看?”
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邀請,駱華卿征詢的視線飄向陳茗,卻發現後者的臉上滿滿寫着“我想去”三個大字,一雙星星眼滴溜溜望着他,就差一條晃得起勁的尾巴了。
駱華卿:emmmmmmm
不帶考慮一下危險性的嗎??
“看小明哥哥的樣子,似乎很感興趣呢,”見駱華卿沒有立刻吭聲,依馬爾立刻把注意力放到了陳茗身上,“要知道這樣的機會可不多,開市日除了大祭司特別邀請的貴賓,就只有在內城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能受邀參加。”
“正巧前幾日我随賽馬場的管事外出,差事辦的不錯,他一時興起,就賞了我幾張入場券。若是錯過,下次再想參加可就不容易了。”
他朝陳茗他們攤開手,掌心赫然是兩張金漆塗就的請柬,形狀四四方方,表面隐約有靈力波動:
“開市日慶典的請柬上由大祭司以特殊方式注入了靈力,外人無法仿制,在慶典入口經過檢驗才能入場,并且附着的靈力只能使用一次,一旦進入會場,請柬就會自動銷毀。”
不知是否是錯覺,駱華卿隐隐覺得他在說出“大祭司”三個字時,總是帶着某種下意識的咬牙切齒感。
仿佛那個名字已經在不為人知時被咀嚼了無數回,只要出口,蘊藏的血氣根本隐藏不住。
“左右我也沒什麽其他親近的人,這兩份請柬就留給哥哥們吧,若是想去了,兩日後的正午在璃珩城正中的觀鹿臺檢錄進場即可。”
依馬爾微微一笑,将請柬放到陳茗手中:“多謝兩位哥哥為我尋來材料,除了支出的費用,這兩份請柬也算是謝禮,若是有緣,或許我們能在慶典上遇見也說不定。”
等到陳茗他們回到客棧,已經過了晌午,駱華卿療毒時消耗了太多體力,陳茗擔心他餓着,問了一圈沒有現有的吃食,于是在客棧廚房尋了些食材,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駱華卿抱臂在一旁望着自家小劍靈氣喘籲籲地忙進忙出,不由得又是感動又是心疼,幾次請纓想要幫忙打打下手,都被陳茗堅定拒絕:
“一邊涼快去,病患就該有病患的自覺,你和白嬷嬷怎麽都這樣,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最後還不是累得身邊的人操心……”
他一張小嘴叭叭說個不停,因此也沒留意到言辭間有哪裏不對勁。
駱華卿很快捕捉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細節,狹眸微眯神情危險,湊到他耳邊輕聲道:
“你方才說……還有誰?”
作者有話要說: 我我我我真的沒有在虐白嬷嬷!!
真的只是劇情發展需要!!
後面就會好的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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