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游夙搶去,想到這裏他又有點後悔起來,當初不該意氣用事,要是一開始自己就肯與游夙聯手,那到時候軍功也能有他的一大份。
游夙垂了垂眼睛,看着韋蛟臉上晦澀的神情,不覺有些好笑,他繼續道:“那些零散的契丹人并不多,據斥候來報,也不過萬餘而已。他們并非隸屬于同個部落,而且分群而居,對付這些人,不宜大舉出兵,以免驚擾道契丹境內的大部落,只需分兵幾路,逐個擊破即可。”
看來游夙早已籌劃完備,這次不拿個頭功怕是不會罷休了,韋蛟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等着游夙開口調兵,可是對方接下來的話卻又再次令他意外。
“這些事情,想必将軍心中早就有了計較。”說到這裏,游夙又笑了起來:“那接下來就麻煩将軍統領作戰吧。”
韋蛟一愣,這游夙竟然将唾手可得的功勞讓給了自己,他狐疑地打量着游夙,心想這游夙的葫蘆裏賣得是什麽藥。
不過很快,游夙就再次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此次前來,宅家就是要我與将軍共同對付那些契丹匪徒,将軍是老将了,這次我做個督軍即可,別的事宜就由将軍全權負責。”
韋蛟心中還是十分疑惑,實在是摸不透游夙這樣做的目的,難道真的是他謙虛不成?但想起他在校場的一番行為,韋蛟就能斷定游夙不是那種人。
最後韋蛟帶着滿腹疑慮走了,可他還是接下了游夙的提議,無論如何他都是平盧節度使,掌管着五萬兵馬,就算游夙有詐,但是憑着那一千禁軍也攪不起什麽大風浪。
韋蛟走的時候,游夙也沒起身,只是遣了侍從送韋蛟出去。他的目光掃過壓在案上的一張紙,那是上午剛到的書信,乃是游蘊親筆所書,信中要他收斂鋒芒,幾日前的那一戰對于游夙此行來講已經足夠了,如果游夙執意親自出兵,游蘊還擔心倘若韋蛟有心針對他,那對戰況來講都是非常不利的。
游夙知道他兄長的顧慮,雖然他有心親自揮軍上陣,可是兄長謹慎非常,偏好循循漸近,而且這信中措辭嚴厲,勸告再三,顯然游蘊是在擔心游夙會我行我素,既然如此,游夙也不想忤逆游蘊的意思。
此番來營州是皇帝的旨意,可是道命令來的太意外了,不過在細想之下,也可揣摩幾分,孫世輝去年剛剛得勝返朝,孫家一系的功勞确實是夠多了。太子與信王為東北這事争了個面紅耳赤,信王明裏暗裏反複提及韋蛟與孫家的關系,皇帝絕不可能沒聽出來。如今自己已經完成了皇帝交下來的任務,此行的頭功已經牢牢地掌握在了游家的手中,至于後面的事情,那也只能算是錦上添花了。游夙往韋蛟門口的方向望了眼,況且韋蛟的日子也不多了。
茶盞中的茶已經涼了,游夙讓侍從重新煮了茶奉上來,新茶滾燙,連茶盞的沿壁都熱的拿不住。即便事情跟他籌劃的略有出入,可是游夙并沒有什麽失望的心思,因為在皇帝的敕書宣布他出行營州的那刻,游夙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也許是個絕好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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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琵琶的泠泠聲似水似玉,曲調是熟悉的霓裳羽衣曲,李泱靠在窗邊,清蕪的琵琶向來好,從前他聽着總覺得不錯,可是如今再聽卻好似缺了點什麽,他擡手止住了樂聲。
清蕪疑惑地問道:“怎麽了,殿下?我彈得不好嗎?”霓裳羽衣曲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曲子了,彈過千千萬萬遍,沒道理會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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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泱已經意識到了為什麽自己會有那種感覺,他不得不承認,游夙的那一手琵琶是真的好。他突然想問清蕪有沒有聽過游夙的琵琶,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問,所以李泱只笑了笑,道:“不是,你彈六幺吧。”
既然李泱想聽六幺,清蕪點了點頭,重新擡起撥片,柔情的六幺在清蕪手下更是纏綿悱恻。
李泱轉身靜靜地望着樓下的庭院,有幾處早春的新芽已經冒出了頭,那一點點的綠為深色的枝丫帶去柔弱但倔強的氣息。
不知不覺間李泱竟有些走神,信王那邊不知道怎麽樣了,如果他們料想的不錯,信王必定早已派人去營州詳查韋蛟的事情,那已經是年前的事情了,算來也該快有回信了。
游夙的捷報早已到了京城,可卻未聽聞他要返程,看樣子他這次是想立個大功了,若是游夙将來能在朝中掌兵,那對幫他登上帝位這事來講,無疑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也在隐隐擔心,游家的權力越大,那将來就更加難以除掉。李泱輕輕地蹙起了眉,孤獨的成長,來自兄弟的輕蔑,還有朝不保夕的擔憂,讓他很難去相信別人,更何況是游夙這樣的人,今日同船而渡,也不過是相互利用而已,總有風流雲散的那天。
一曲完畢,可是李泱沒有動作也不講話,依舊盯着窗外,清蕪溫柔地注視着李泱的颀長的身影,他穿着淺藍的襕袍,沒有戴冠,發間只插着根玉簪,這讓李泱看起來格外的清俊雅致。長安裏的達官貴人有不少都喜歡找清蕪的,但從始至終,他只伺候過薛王與游三郎,閣裏的人總說他命好,傍上這兩個人,還愁尋不着富貴嗎。游三郎确實出衆,可是清蕪明白,其實他自己更傾心于薛王,同樣是容貌過人,游三郎那張勾人心魄的臉總讓他覺得有些畏懼,可薛王卻給他一種溫和柔煦的感覺,那總是含着笑的面容就像是三月的裏的春風,又輕又柔。
他放下琵琶,輕手輕腳地走到李泱身後,清蕪很想抱一抱李泱,可是他自覺不配,只敢羞怯地伸出一只手,覆上了李泱的手臂。
“殿下再想什麽?”
李泱這時候才回過神,轉過身就看到清蕪已經到了他身邊,他看着那張清秀的臉龐:“沒什麽。”
清蕪微微低下頭,他的手略帶羞怯地從李泱的手臂上滑落至他的腰間,想去摸索腰帶上的帶扣,可李泱卻沒什麽心思,他按住那蔥白似的手指,然後說:“我還有事,改日再來看你。”
清蕪有些窘迫地收回手,他只覺得面上發燒,愈發覺得自己下賤起來,慌亂地道:“是…是我不好,冒犯殿下了。”
其實李泱的骨子裏跟游夙一樣,都是薄情極了的人,只不過游夙向來無情慣了,也懶得裝,但是李泱待人總是習慣加上三分溫和,他看着清蕪的窘态,擡起手輕輕握住了他的下巴,然後安慰似的吻了一下,又道:“是我還有事,你沒做錯什麽。”
清蕪懸着的心這才定了下來,他點了點頭,又為李泱取了披風:“春寒料峭,殿下不要多吹風。”
李泱還沒到王宅,這天卻下起了雨,一時間雨勢頗大,李泱不得不下了馬,站在街邊的屋檐下避雨。廊下躲雨的人不少,三三兩兩地讨論起這突如其來的春雨。李泱無心與人交談,獨自站在邊上望着街道不出聲,不停地有人進來躲雨,李泱的位置被越擠越外面,雨絲傾斜,将他的半個身子都沾濕了。躲雨的百姓哪裏知道這是尊貴的薛王殿下,李泱的衣料配飾皆是講究,可他這一身并不顯眼,尋常人根本看不出來。李泱皺着眉,只盼望這雨快點能停。
這時突然有人拽了一把李泱,将他的身子往裏面拉了一些,然後李泱就聽見有人叫了他一聲:“薛王。”那人大概也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所以聲音很輕。
李泱往那個方向看去,訝道:“傅舍人?”他發現剛才拉自己的人正是太子舍人傅紹秋。
傅紹秋朝周圍看了看,歉聲道:“這裏人多,不便行禮,殿下勿怪。”
李泱搖搖頭,表示不介意。這傅紹秋李泱知道,時人都說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就是因為進士科比明經科要難考的多,傅紹秋現在不過三十上下,可是他早在十多年前就考中了進士,這足以見得他的學識。
傅紹秋的懷裏抱着幾個紙包,他的衣服已經濕了不少,可是那些紙包上卻沒落一點雨,他看着幹燥的紙包,松了口氣,笑了笑道:“我娘的身子向來不好,這是給她抓的藥。”
李泱笑道:“你娘吃了這些藥,應該就能大好了。”傅紹秋穿着一件半舊不新的白色圓領袍,那衣料普通,腰間只系了條革帶,太子愛奢靡,連帶着整個東宮的官員也偏好華麗富貴,可眼前這傅紹秋卻讓人根本就瞧不出來他是個正五品下的太子舍人。
“多謝薛王吉言。”雖然周圍有些擁擠,可是傅紹秋還是恭敬地壓了壓上身。
李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