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的催命符。游家得到的一切和皇後密不可分,但皇後之子早殇,若是将來太子李渂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第一個就會拿游家開刀。
十多年前,那時李泓剛剛過世不久,為了緩解皇後的思子之情,皇帝特意把游夙接進了宮居住。那也是這樣一個季節,就算到了傍晚時分,天氣依舊悶熱,樹上的蟬鳴聲不斷,還在叫嚣着暑熱。
皇後正帶着游夙在太液池附近的水榭邊小坐,那時候游夙也不過七八歲的年紀,正是玩心很重的時候,他也想跟那群皇子一道玩耍,不過皇後那時正值喪子之痛,對這個幼弟更是三步不離的看着,游夙也只好作罷。
游舒親自為游夙打着扇子,看着他吃荔枝,小小的游夙長得就如仙童一般:“姐姐也吃。”游夙用銀簽子把一粒荔枝肉叉進游舒面前的玉碟內。
皇後憐愛的摸了摸幼弟的額頭,微笑道:“阿夙吃。”來自水面的風吹起亭子四周的帷幔,西沉的餘晖照在不遠處巍峨聳立的宮殿之上,散發着靜谧安詳。
突然安靜的園內響起了大聲的呼喊:“六殿下落水了!六殿下落水了!”游夙擡頭望去看到遠處的水面上似乎有人在掙紮。
等皇後趕到的時候,李泱已經被救起來了,鴉羽般的黑發緊貼着他慘白的小臉,明明是夏天,可是那個小小的身子卻在不停的發抖,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吓。好一陣安撫之後,皇後才遣人送六殿下回去,還特意囑咐自己身邊的內侍一同前去照看六殿下,要确保無虞。
夏日的晚風中,游夙聽見長姐的輕嘆,他轉頭看了眼還在水邊的李泱,這一眼游夙看到那個粉雕玉琢的孩童眼中是無比的陰冷,只不過那個眼神似乎就只出現在一剎那,瞬間過後李泱的眼裏又只剩下了驚恐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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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玄宗年間頒布的《營繕令》規定“王公已下,屋舍不得施重拱藻井,三品已上堂舍不得過五間九架” 就是說房屋面闊不能超過五間,屋頂檩條不能超過九根。
07
炎炎夏日過去之後,沒有暑氣的煩擾,似乎連日子都過得快了起來。金桂在九月裏開到鼎盛,為繁忙熱鬧的長安城籠上一層富貴的香氣。
除了登高望遠,品重陽糕,飲菊花酒這些盛行在民間百姓之中的習俗之外,天家對重陽節也是極為看重,大射,賜宴,登高都是每年的固定項目。
重陽大射是延續多年并且極為隆重的宮中習俗,射箭之儀不僅僅只是游玩活動,更是被賦予了正視聽,辨明邪的意義,所以每年九月九這日,在玄武門舉行的大射也是格外盛大,由天子親自主持,文武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要參加,大射過後,皇帝總要再進行賞賜,有人手捧賞賜盡興而歸,也有人因為一箭未中,到最後不僅兩手空空,而且還落得一身嘲笑。
雖然皇帝對游夙也是十分寵愛,但是在重陽大射這樣涉及禮儀形式的活動裏,游夙作為五品下的文官,也不好逾制上場,因此在這場聲勢浩大的活動裏,他從來都只是看客。
這時候游蘊已經遷至吏部尚書,自然是第一批上場射箭的官員。重陽大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不但是武官,很多文官也早早地在家裏開始練習,都不願浪費了這麽好的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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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我替兄長上場吧。”游夙跟在游蘊身側,他額頭上的傷已經恢複如初,沒有留下一點痕跡。游蘊沒有回頭,輕斥道:“不可胡鬧。”他的臉上有一層病容,一陣輕風吹來都讓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游蘊為人謹言慎行,謙遜明理,即便是在風雲變幻的官場上,也很難讓人挑出錯來,在早年家中原配妻子過世之後,便明言不再續弦,時人皆道他對妻子王氏的深情厚誼,可是就是這麽個看似完美的人,卻有着先天不足之症,尤其每年入秋之後,病情總是反反複複,要到來年入夏之後才能好轉。
游夙微微一哂,沒有再講話。
前面有幾個大臣正在一處說話,看到游家兄弟之後,為首的一人道:“仲聞你近日可好?季夏也來了啊。”說話的是一個清瘦矍铄的老人,此人正是中書令崔元徽,他是兩朝老臣,百官之首,皇帝體恤他上了年紀,特許他走個過場就可以。
游蘊的病情在朝中不是秘密,他回禮道:“勞崔公挂心,都是這麽多年的老毛病了,這幾天無礙。”
崔元徽撫了撫胡子,點頭道:“你父親在時也是時常說起你的身體,如今你做了吏部尚書,是愈發忙碌了,不過也是要照看好身體。”
“為國效命,是我的本分,宅家皇後體恤,也常常詢問。”游蘊回道,每年天一冷,除了日常用藥外,皇後總是會額外賞賜一些藥石給游蘊,不過對這娘胎裏就帶來的病,這些藥總是收效甚微。
游家的恩寵崔元徽清楚了,他便笑道:“那你更是要養好身體,為皇帝多效勞幾年了。”
在場的官員并不少,不一會兒就有別的人上來跟崔元徽攀談,游蘊見了便作揖道:“小侄先告退了。”游夙跟在他身後也是一躬身,崔元徽扶了一把游蘊,笑道:“你我之間何須再行禮。”
“崔公是長輩,這是應該的。”
雖然游蘊身體不适,但還是射得不錯,同場的禦史大夫就比較倒黴了,不知是由于手抖還是眼力不濟,竟然射脫靶了,其實這也是常有的事,射者距離射靶有九十步之遠,對于疏于練習的文官來講,這也是個不小的挑戰。只是這一時間場內就尴尬了起來,一衆圍觀的官員想笑又不敢笑,畢竟丢了臉面的是身居高位的禦史大夫。
“這個禦史大夫怕是有陣子不能見人了。”幾個皇子不用下場立射,而是站在旁邊觀禮,見了禦史大夫的窘态,李沛忍不住笑道。
李泱笑了笑:“今日脫靶的未必只有他一人,且看着吧。”他的衣襟上佩戴着鮮豔的茱萸花,其實李泱并不喜歡茱萸濃烈的氣味,只是這花是皇帝賞賜給他們的,不得不帶。
李沛仰着頭朝四周望了望:“怎麽不見太子?”
“太子先去大慈恩寺準備登高宴飲的事宜了。”李泱道,大慈恩寺是皇家供養的寺院,高高聳立的大雁塔很适合重陽登高,幾年前又重新修葺了一番,因此近年來,每每重陽,皇帝都去那裏。
李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聽說孫将軍已經平了河南道的叛亂,不日就要班師回朝了。”孫将軍就是太子的親舅舅,孫貴妃的兄長,手握兵權的左骁衛大将軍孫世輝。此次平叛,孫世輝乃是頭功,也難怪這次重陽節慶事宜都交給了太子全權督辦。
常日裏幾個皇子中李沛跟李泱是走得最近的,很大的原因就在于,李泱跟他一樣,沒有外家的依靠。太子有戰功赫赫的孫家的支持,信王李沣的母親齊德妃也是出身世家,最小的皇子李珩的外家是大名鼎鼎的崔氏,雖然他母親崔昭儀并非出身自崔氏大宗,但是崔家的人脈在朝中盤根錯節,依然不能小觑。因此母親早逝,同樣沒有什麽依靠的李泱就顯得好親近多了。
沒有比手握重兵更加堅實的後盾了,李泱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射箭場裏來來往往的官員。在他很小的時候,他母親就去世了,李泱甚至記不清母親的長相了,只恍惚記得她是很美的人。确實,他的母親曾因傾國傾城的容貌而入選內廷,從而得到皇帝的寵愛,可惜天妒紅顏,這麽一個美人卻早早病逝,只留下了個兒子,獨自飄搖在人世。但在這宮裏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斯人已逝,總有新的人被選進來。
這廂游蘊才剛下場,皇後賞賜的點心就來了,“這是皇後賜下來的,皇後說離開宴還要一陣子,先請尚書和郎君用點吃食。”內侍滿臉堆笑,說着便打開了匣子,裏面是兩碟精致的金乳酥和七返膏,做得小巧可人,香氣撲鼻。游夙一大早就進宮朝賀,上午也都沒吃什麽東西,看到這些點心之後毫不客氣地先撚了一塊來吃。
站在遠處的李泱冷不丁地看到了游夙,而對方似乎沒發現自己,那人的發髻上簪了朵白菊,很是出挑,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李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之後在游夙一個不經意地擡頭間,兩人的視線碰撞在了一起,游夙朝他勾了勾嘴角,不過很快,來往的人群就隔斷了他們的眼神。
08
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