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林可頌的味覺
可就在她踮腳的時候，她下意識呼出了一口氣。
紙巾飛了起來。
完了！
林可頌着急得要命，正要用力吸一口氣把紙巾吸回來，有什麽溫暖的東西已經壓了下來。
肌膚相觸時，她甚至能感覺到對方輕微的吮吸，帶着若有若無的眷戀，林可頌的嘴唇有一種被對方帶走的錯覺。
她的呼吸陷入對方的唇縫之間，她的感覺從來沒有那麽的敏銳，甚至于對方唇上柔軟的紋路似乎也印在了她的唇上。
她睜大了眼睛，看見的是江千帆垂落的眼睫，那麽近，仿佛要觸上她的眼球。
明明是短暫的瞬間，林可頌卻有一種被對方萬分珍惜的錯覺。
他離開了她的唇，直起了身，用一如既往微涼卻如同流水般的聲音說：“紙巾呢？”
那張可憐的紙巾早就落在了地上。
周圍人笑了起來。
林可頌只覺得這個世界在旋轉着，她甚至分不出誰是誰。
直到有人用手掌托住了她的後腰。
林可頌回過頭來看見宋意然的臉。
他的眼睛裏有一種力量，宛如驟然從萬米高空落下，要将她壓垮。
“哈哈哈！沒想到我最想要看見的畫面終于出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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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哥馬利十分地開心。
貝爾夫人則看着手機說：“還剩不到二十秒！”
“快點！快點撿起來！”
“還有機會！快點！”
林可頌的耳邊傳來周圍人的呼喊聲。
她游離的神經歸位，迅速從地上撿起那張紙巾，放在臉上。
尴尬的事情已經發生，就算要糾結也要等這個游戲結束。
林可頌一把拽過江千帆的領帶，踮起腳來，在兩人還未及觸上的時候，吹了一口氣，将紙巾貼上了江千帆的臉。
她松開了他，看着他從容地将紙巾傳給了一旁的史密斯夫人。
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生氣的神色，甚至于連蹙眉都沒有。
林可頌的心髒像是飛速旋轉的陀螺，又像是從高空墜落回地面的火箭殘骸，一切失去了她的控制。
紙巾被順利傳到了最後一個人，貝爾夫人念出了最後的時間。
大家驟然歡呼了起來！
鼓掌聲、笑聲不絕于耳。
林可頌卻還在發蒙。
她吻到江千帆了……
不對！應該是江千帆吻到她了！
他為什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然後林可頌意識到另一個問題……這貌似是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個吻……
雖然她沒有什麽初吻情結，但問題是這個人是江千帆啊！
她還要和他朝夕相處兩個多月啊！
林可頌現在連看都不敢看江千帆了。多麽的尴尬……要是被誤以為她是故意吹走餐巾紙的，就是跳進大西洋也洗不幹淨了啊！
她的目光一不小心對上了伊麗絲。盡管伊麗絲竭力按捺，與周圍的人談笑風生，但是她目光裏對林可頌的反感以及嘲意十分明顯。
林可頌吸了一口氣。
“可頌，林可頌！”
宋意然的聲音響起，林可頌擡起頭來：“啊？怎麽了？”
“蒙哥馬利正在向貝爾夫人求婚。”
林可頌擡起頭來，這才發現蒙哥馬利已經單腿跪在了貝爾夫人面前。
“我們已經不再年輕了，莫妮卡。也許就在明天，我就躺在床上不再睜開眼睛。我沒有對事業追求的雄心，也無心再留戀那些年輕漂亮的女孩……我的兒孫也不再需要我的庇蔭。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什麽需要我花費心思去經營或者費盡努力去追求了。但是只有你……莫妮卡……我想用剩下的日子和你在一起……以丈夫的身份拉着你的手，走在大街上，人們向我們投以羨慕的目光。我會做這世上最好吃的東西給你，讓你每一天都充滿期待……讓我們剩下的時光都是美味……”
現場一片安靜，所有人都注視着莫妮卡。
貝爾夫人笑了。她确實沒有年輕女子的青春美好，但是她有一種經過時光打磨的優雅魅力。她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麽，更知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名利還有什麽更加值得她珍惜。
“親愛的蒙哥馬利，我覺得我還會活很久，所以我不想用我的時間再去懷念另一個人。如果要我答應你的求婚，我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你一定要活得比我久。”
衆人望向蒙哥馬利的方向。
他深吸一口氣，十分鄭重地回答：“那麽從今天開始，我會嚴格控制我的飲食，無論刮風下雨堅持體育鍛煉！第一步就是在我們的婚禮上讓大家看不到我的大肚子！我會健康地陪你度過每一天！”
提起蒙哥馬利的大肚子，大家不禁笑了起來。
“我願意。”貝爾夫人也忍着笑意将自己的手伸向蒙哥馬利。
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掌聲久久不絕于耳。
林可頌看着他們，忽然羨慕了起來。
“是不是很羨慕？”宋意然輕聲問。
“是啊。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林可頌呼出一口氣來。
“你也會有的。”
宋意然的聲音淹沒在衆人的歡呼聲中，林可頌只記得他的眼睛裏的笑意，很深很遠。
當大家舉杯向蒙哥馬利與貝爾夫人祝酒之後，蒙哥馬利壞笑了起來。
“剛才，在游戲過程中，有兩個人的面巾紙掉落下來了……”
衆人的目光齊齊看向布魯還有林可頌，他們露出遺憾以及同情的表情，讓林可頌莫名不安起來。
“所以這兩個人要好好品嘗我的魔鬼飲料！”
是啊！還有什麽懲罰來着！剛才玩游戲玩得太投入了，林可頌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等等，布魯哪裏去了？”貝爾夫人在賓客中尋找，竟然看不到布魯的身影。
這時候宋意然忽然喊了出來：“他正要偷偷溜走呢！就在糕點餐桌的下面！”
大家忽然蜂擁而去，将布魯抓了回來。
“宋——我們可是朋友！你怎麽能出賣朋友！”布魯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悲凄和可憐。
“因為不忍心可頌一個人接受懲罰嘛！”宋意然揣着口袋，朝對方眨了眨眼睛。
林可頌扯着嘴角嫌棄地看向宋意然：明明這家夥就是想看他們倆都接受懲罰！要不然為什麽不提醒她趕緊逃跑！
蒙哥馬利開心地将兩杯黑裏透着綠的東西端了出來，故意對布魯說：“我親愛的孫子，你不用擔心萬一沒拿穩打掉了怎麽辦，因為我做了一大桶！”
布魯看着那杯東西露出恐懼的表情。
“可頌，你也過來！”蒙哥馬利朝她招了招手，“不用擔心，其實這個飲料沒什麽，而且對身體很好哦！”
林可頌懷疑地看向一旁的布魯，而布魯卻不斷反胃似乎要吐出來的表情。
“其實一口氣喝完這杯魔鬼飲料很容易。”
蒙哥馬利如是說，但在場賓客們的表情明顯不怎麽贊同他的說法。甚至當他晃了晃玻璃杯的時候，大家不約而同向後退了小半步。
這讓林可頌警覺了起來。無論蒙哥馬利說的如何無害，她也沒有停在為自己做心理建設。這杯飲料的效力一定遠遠超過她參加海選時候做出的怪味紅湯！
但是林可頌也堅信，再難喝的東西，也就是一閉眼一口氣的事！
以前那麽難喝的中藥她也下肚了，蒙哥馬利的飲料還能比那個更難喝？一定是因為這些老外沒有喝過中藥，難受能力低！
“所以我決定加大難度。”蒙哥馬利一臉開心快樂，全然不在意布魯是他的孫子一般，“如果接受懲罰的人，能夠品嘗出飲料所用的材料有哪些的話，就不用喝下那一大杯！”
那一大杯是哪一大杯？
衆人狐疑地順着蒙哥馬利手指的方向指去，只看見貝爾夫人竟然端着一個起碼一升的啤酒杯走了出來。
黑漆漆的飲料在日光下有種陰森森的感覺。
大家齊齊倒抽一口氣，就連林可頌也覺得驚悚。
“莫妮卡奶奶，你不能讓我爺爺這樣胡來！會鬧出人命的！”布魯沒有放棄最後的掙紮。
“哦？是嗎？我覺得很有意思啊！布魯，我相信你一定能嘗出來所有的味道！”
他們倆真的越來越像夫妻了。
布魯與林可頌從蒙哥馬利的手中分別接過了飲料。
林可頌的心情也比之前沉重了不少。畢竟之前她的設想是一口氣灌下去，管它是什麽味道。而現在，為了不喝下那大大地一杯……她必須細細品嘗它的味道了。
不管她受得了受不了這飲料的味道，至少她的肚皮也撐不下去那一大杯啊！
“相信我……這絕對是你這輩子所接觸過的最難吃的東西！”布魯壓低了聲音對林可頌說。
蒙哥馬利與貝兒夫人似乎早有準備，他們取出了兩塊小黑板，背靠着背放着，然後對布魯與林可頌說：“你們就分別在這兩塊黑板前寫下食材的名字吧！”
林可頌深吸一口氣……但願這杯魔鬼飲料裏所有的食材她都見過，別再鬧出後廚裏分不清什麽是鲑魚的笑話。
她轉過頭來看向宋意然，對方揣着口袋朝她眨了眨眼睛。
這家夥，不落井下石就該阿彌陀佛，從不指望他能幫自己。
她下意識又看向江千帆，如同她所預料的，他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情緒。
林可頌吸了一口氣，賓客們之間傳來一陣唏噓聲，是對面的布魯已經喝下了第一口。好吧，她也要開始了！
端起杯子，舌尖只是微微觸上一點，她便問到了濃厚而嗆鼻的味道。
又酸又苦又澀，林可頌甚至不知道怎樣将那一點咽下去！味蕾被荼毒，特別是那種澀口的味道讓林可頌的臉都漲紅了，就連臉頰上的肌肉如同抽筋一般一路疼到腦仁。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積攢了許多的口水，才将這第一口咽下去！
咽下去之後，并不是一切的結束。
從舌根處傳來的苦味在口腔裏泛濫，她頓時有一種失去味覺的感覺。
實在太恐怖了！
胃裏翻江倒海，剛才吃了那麽多的東西，她只想一口氣全部吐出來。
當她低下頭來的時候，蒙哥馬利的聲音響起：“不能吐出來哦！吐出來就犯規了！是要接受懲罰的哦！”
什麽？連吐都不能吐？這是什麽鬼規則？
別說那一升的魔鬼飲料了，就是眼前這一小杯她都吞不下去！
“親愛的可頌，布魯已經寫了七八種材料了哦，你要加油了！”貝爾夫人好心地提醒。
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林可頌，而她也清楚地看見了伊麗絲抱着胳膊略帶嘲諷的輕笑。
她在等着看她的好戲。
在場所有人的心裏，布魯雖然不是專業的廚師，但從小在蒙哥馬利這個大師的熏陶之下，他對食材的敏感性自然是遠遠高過林可頌的。
但也有人很好奇，因為江千帆在美食界有着“絕對味覺”的稱號，就算是蒙哥馬利，也對這個學生的味蕾啧啧稱奇甘拜下風。江千帆當衆承認了林可頌是他的學生，那是不是林可頌也有什麽奇特之處呢？
林可頌回過頭來再度看向江千帆的方向。
他單手握着自己的盲杖，臉上是從容淡泊的神色，好像林可頌是否能分辨出這些食材根本與他無關。
可偏偏她卻覺得他将他暗沉眼眸中所有分辨光影的視線都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她在腦海中細細地回憶起江千帆曾經教給她的如何将食物的味道分出層次，從這些層次中鎖定食材的方法。
好吧，不管你江千帆是否在意她林可頌的味覺，反正她是絕對不會去喝那一大缸亂七八糟的東西！
林可頌拿起筆，在黑板上寫下：芥末、西柚、檸檬皮、奇異果、樹莓、苦瓜……
這些都是她十分直觀地就能品嘗到的味道。蒙哥馬利真是夠了，專門把這些她不是很喜歡的水果蔬菜攪合在一起！
還有什麽呢？這種腥腥的味道，像是海産品……
她還得再仔細分辨一下。
林可頌屏住呼吸，含了一口，她不能立即吞下，而是在口齒間蕩了蕩，這自虐的感覺實在太銷魂了。
是蝦子或者某種海魚嗎？
事到如今，一切皆有可能。林可頌不會傻傻地以為蒙哥馬利只會在裏面加入水果和蔬菜。
林可頌剝離開所有的酸澀以及苦味，專注于那種腥味上。
最後她确定了是海帶。怪不得這杯飲料黑漆漆的！
只是不知道海帶算不算海裏面的蔬菜？
除了海帶之外，她還吃到了一種植物十分生的味道。正是這種味道和海帶的腥味結合在一起才讓人萬分想吐。
是什麽蔬菜呢……
林可頌眼前一亮，看向蒙哥馬利，他實在太有才了，怎麽會想到把大蔥和韭菜都拌進去呢？
要是平常吃餃子，還會覺得這兩樣東西很好吃。但問題這不是餃子是飲料啊！
簡直就是噩夢！
林可頌提起筆，想了想，發現十分悲催的事情，那就是她不會拼寫“韭菜”。
她看向蒙哥馬利，可憐兮兮地提出請求：“蒙哥馬利先生，我能請我的朋友教我怎麽拼寫某些食材的名字嗎？”
蒙哥馬利看向貝兒夫人，貝爾夫人點了點頭說：“親愛的，當然可以。反正他們沒有喝到那杯飲料。”
林可頌聽到之後，如蒙大赦，她看向宋意然：“喂！韭菜怎麽拼寫！”
可千萬不要連宋意然都不會。可是就算韭菜餃子也一般只出現在中國餐廳裏，宋意然也只需要說中文啊，他哪裏知道韭菜用英語怎麽說？
“leek。l-e-e-k。”
宋意然緩緩走到林可頌的身邊，輕輕靠了靠她的肩膀，小聲一個一個字母地為她拼寫了出來。
林可頌頓時有一種淚流滿面之感。
當她将這個單詞寫上去的時候，她明顯看見蒙哥馬利的眼神變了變。她有一種預感，自己沒有寫錯。
接着，她又寫下了大蒜和青椒。
青椒的生味雖然被韭菜與大蒜都綜合了，但是林可頌還是嘗了出來。
但她舌間還有另一種留有餘韻的讓人要将隔夜飯都吐出來的味道，林可頌雖然一時半會兒沒有想起來，但當貝兒夫人好心地為她和布魯送了一小杯水的時候，林可頌猛地回憶了起來。
她曾經和家裏人去四川旅游的時候，吃過這種蔬菜或者說是草藥的涼拌菜，只是……他們一家沒有一個人吃得慣。但是這種草的名字，宋意然不可能會拼寫的吧？
“怎麽了？”宋意然揚了揚眉梢。
“魚腥草，你會拼麽？”林可頌不抱希望地問。
“魚腥草？你還是自求多福吧。”宋意然聳了聳肩膀。
林可頌只好轉過頭來，望向江千帆的方向。他是肯定知道的。而且以他的聽力，完全以及肯定聽到了她說的話。
可他就是一動不動……根本不想幫她……
就在這個時候，挽着江千帆的史密斯夫人忽然開口說：“可頌，你可以用手機裏的電子詞典的！”
林可頌頓住了。就連宋意然也用“你是多麽愚蠢啊”的表情看着她。
她只用了三秒鐘就找到了“魚腥草”的拼寫，在黑板上寫下：rdata。
這時候，對面的布魯已經喝完了一整杯。
蒙哥馬利走過來問他：“親愛的布魯，你确定黑板上的就是你的答案了嗎？”
“我不确定……但是我已經嘗不出其他的味道了……”
布魯從嗓子眼裏擠出這段話，如果再多說一個字，他多半是要吐出來了。
“好吧。”蒙哥馬利轉向林可頌，“那麽你呢？”
“我……我還沒有喝完……”
“哦，其實沒有喝完也不要緊。重點是你覺得你寫下的這些食材，都正确嗎？還有沒有什麽要修改或者要加入的嗎？”
蒙哥馬利的表情很和藹，這讓林可頌産生一種對方正在提醒自己的錯覺。
她低下頭來，又喝了一口那黑漆漆的液體，不斷地搜索有沒有任何被自己遺漏的味道。
當辣味沿着神經傳入她的大腦時，她忽然意識到，這種辣味并不僅僅是芥末的。
她想起了上一次江千帆為碳烤豬扒調配荷蘭醬時候加入的龍蒿碎末。
轉過身來，她在黑板上寫下：。
“我确定，應該就是這些了。”
“好吧，讓我們來揭曉結果！”蒙哥馬利一邊說，一邊與貝爾夫人一起将兩塊黑板翻過來面向所有人。
林可頌這才看見了布魯的答案：西柚、檸檬、奇異果、樹莓、海帶、苦瓜、大蔥、香菜、芥末、青椒。
雖然大多數的食材與她的相同，但是布魯提到了香菜，而自己寫的是韭菜。除此之外，她還寫下了龍蒿與魚腥草……
林可頌忐忑了起來。她不害怕自己猜錯，頂多就是被人說自己的辨識味覺的能力不如布魯，而且江千帆也是一副雷打不動不怕丢臉的樣子。
可是她真的不想喝下那一大杯的魔鬼飲料！她的腸子會被攪合在一起的！胃也會被她吐出來！她這輩子見到黑漆漆的東西，包括可樂在內都會有心理陰影的！
“啊哈，大家都想知道答案吧？到底他們兩人之中到底誰的答案是正确的？又或者他們兩個人的答案都不正确？”蒙哥馬利的眼睛裏閃爍着幸災樂禍的光芒，他看向江千帆，“大家都知道，我最得意的學生江千帆擁有讓業內所有人都贊嘆不已的味蕾。就讓他來分辨一下，這杯飲料裏到底有什麽。”
賓客們都微微愣了愣，看向江千帆。
蒙哥馬利不直接公布答案，明顯是要讓江千帆也受受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