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以後不要這樣做了
“葉多!”殷寧雙手操兜,當仁不讓充當起臨時的審訊人員,問:“到底是什麽情況?你把事情經過說清楚!給我說明白為什麽你送他來了又跑?”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殷寧萬分不解,他真沒想到“小疙瘩”也能出岔子!
“我們也不想的!”葉多哭哭啼啼,指着另一個人,嘤嘤喏喏道:“這個人連着來了好幾天,非要約我們出去,溪溪不同意,今天就……就鬧起來了……”
“既然是約你們兩個人,那怎麽他受傷了,你沒有?”殷寧不信。他看起來溫和可親,像歷史書裏的教書先生,在“小疙瘩”喝酒聊天時他也從來不擺架子,是個守禮的好客人。
可那終究只是表象。越是尋常溫和的人,忽然肅起來,就越顯得格外可怖。現在他再不掩藏氣場,言辭舉止都帶着上位者特有的威嚴,□□勢上就已經讓葉多緊張得直冒冷汗了。
葉多從來沒見他發過火,也從未冷眼冷面冷言的對自己,他也沒有見他真的嚴肅過,登時哭道:“真的不關我的事……”
“那你跑什麽?”袁華接了一句,嗤道:“我可追了你三條街!”
這一句話将葉多的處境變得更加微妙了。從送同事來醫院,到半路逃跑,再到有計劃有預謀的跑三條街,葉多的形勢一落千丈。不過一瞬間,他就從助人為樂的同事,變成了“嫌疑人”的“嫌疑幫兇”,甚至有可能是這場傷害事件的“策劃”。
“……”葉多可不知道自己在這些人眼中已經成了嚴肅調查對象,他淚眼婆娑的看着袁華,想博取同情。
其實他一點都不想哀求這個又兇又狠的大個子,可是在場的另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從來都不正眼看他,也從來不理他。殷寧去“小疙瘩”喝酒時,無論他們一行幾人,從來都只讓林溪調酒招呼,別人根本想都別想!
他只能寄希望于這個大個子,希望他能看他可憐,就心軟一回。
然而葉多失策了。
他的弱小可憐入不了袁華的眼,也軟不化他的心。
袁華根本不看他,直接對衆人道:“他一出門就叫了輛車,我追着車跑了三條街,正要抓住他的時候,這個人就跑出來了。不知道他們是要碰頭還是別的什麽,這得警方查了,我不好胡亂說。”他說着指着這兩人。
“總而言之,我把兩個人都抓住了,動靜有點大,驚動了這幾位警察同志,可是無論我怎麽解釋說自己是追着逃跑的病人家屬來的,他們都不信。”袁華說着沖幾位警察翻了個白眼,又道:“我當然不同意他們放這兩個人走,就一起過來理論了。”
反正不管怎麽說,他都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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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糊不清!又想蒙混過關!殷寧斜了袁華一眼,心裏堆滿疑問。人追車你是怎麽追的?你怎麽知道他就上了那輛車?什麽動靜能大到驚來警察?殷寧一萬個不信,能悄無聲息的徒手攀三層樓的人,你真要動手又真能驚動誰?
後者卻無視他的疑惑。
袁華老神在在,以為他沒看到停車場裏的那輛時尚系列的寶藍色威武三世嗎?哼!不想被人認出來就不要開那麽拉風的車,那麽特別的顏色!袁華昂頭挺胸的站着,根本沒有謊言已經被識破的自覺。見殷寧果然肯幫自己,他反而想通了一些這些天一直沒有想明白的事情。
隊長跟殷寧認識,一定認識。也許她一個月前違規的那件事也跟他密切相關!不,他現在可以确定,是肯定密切相關。因為被他們背下山的佛彌,是殷佬的徒弟。他看得出來,這師徒、父子三人之間的關系十分密切。而隊長堅持送佛彌去婦産科,是因為他老婆在那裏生孩子。
只是……
袁華想通了前面,卻想不通後面。
他已經看到車了,也知道車是殷寧的。開車送隊長的人一定是殷寧,他們絕對認識,甚至是比認識更加密切的關系。既然如此,為什麽中午見面的時候,隊長沒有讓殷寧下車,正式介紹他們認識呢?
袁華想不通,不過,隊長做事總有她的原因,既然如此……袁華打定主意,既然如此,他還是假裝不知道這件事好了!
“确實如此。”打頭的那個看起來是這六人中帶頭的警察指了指被扣押着的人,見他們嚴肅,他也不由正色,對對面打頭的殷寧道:“我們有同事去‘小疙瘩’接警,核實過這件事的真實性後,才确定來一醫院繼續跟進,我們需要了解一下傷患的情況。”說到最後一句,他看向張奕。
“傷患還在接受治療,請稍等。”張奕說着轉身,準備去給申漾通個氣。
申漾正好推開診療室的門,腳步有點虛,他正在取手套口罩。見面前這群人,不用張奕開口,他也明白了什麽,他指了指張奕,道:“安排一間單獨病室。”
張奕得令,立刻安排去了,她那邊安排好,就會有工作人員協助,申漾倒是不擔心她大着肚子不方便,轉身看向警察那邊,問:“需要怎麽配合?”
“……”為首的警察愣了一瞬,好久沒有遇上這麽主動配合工作的技術工了,他按捺着心裏的激動,說出自己的需求,道:“我們需要知道傷患的具體情況。”
申漾卻不與他多言寒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他頂着一張公事公辦的撲克臉,滿目欠奉的坐下,一邊操控電腦,一邊問殷寧道:“是認識的人嗎?”
其實根本不用再問一次,他剛剛看到病人時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但是他還是得問,這是程序,雖然顯得冗繁多餘,卻能在關鍵時候起到保護作用,這也是師父言傳身教的自保注意事項。
“是。”殷寧道:“謝謝你。”
“……”在他坐下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他居然能夠安然自若,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看着這位醫生,等着他的答複。
可是他什麽都沒有再說。
就像這些人都不存在一樣。
“?”忽然,申漾眯着眼睛往顯示屏前又靠近一點。袁華立刻伸手掰着他的肩膀把人往後拽,道:“別挨那麽近,傷眼睛!”
早在申漾走出診療室後,他就悄無聲息的從殷寧身邊轉到申漾身邊了。
“……”申漾翻了他一眼,問:“為什麽資料卡上是你的名字?”
“……”所有人都古怪的看着袁華。
他真的不認識傷患林溪嗎?既然不認識為什麽會用自己的證件給對方辦理入院手續?
不過一句話,他的嫌疑面再次上升!
“你不是說病人等不得了嗎?”袁華卻沒有想那麽多,嘿嘿笑道:“我哪兒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把這個有心逃跑的‘同事’追回來,總不能讓人在你這兒出什麽意外,就先在樓下把手續辦了。他們問我要證件,我就把身份證遞過去了,所以這幾位警察同志要查證件的時候,我拿不出來……”
袁華說着不說了。
申漾臉色不好看,他忐忑不已,悻悻退了一步,看了看申漾的腳,他站在他可能逃離的路上,生怕自己又觸他黴頭,惹他不高興,他又給他來個轉身就走。
“以後不要這樣做了。”申漾卻沒有走,只輕輕交代了一聲。袁華七上八下的心忽然穩了,他沒有生氣,也沒有轉身就走,他只是在擔心他,怕他被迫背黑鍋!
袁華眼巴巴的看着申漾,不由往他身邊又近一步,挨着申漾站在他身後。
“?”幹嘛突然靠這麽近?申漾古怪的看他一眼,道:“現在,你跟着家屬一起去把資料修改回來,記得結賬。”
得了醫生的指示後,殷寧和袁華對視一眼,一起往電梯方向走。
幾名警察想了想,并沒有讓人跟着袁華,六人一起看申漾。
這個醫生很特別,面對這麽多雙眼睛,這麽多等待,他照舊不急不躁,亦不卑不亢。他不像別人,因為看到他們和他們的制服,就噓寒問暖竭力讨好,也沒有因為他們身邊被鉗制的人,就厭惡鄙夷,除了剛走出診療室時他有些腳步不穩外,他再沒有任何波瀾不驚以外的情緒或者失态。
他不溫不火的樣子,看起來更像是個不可碰觸的行屍走肉。
或者說,像臺冷冰冰的機器。
真穩啊!
幾句話的功夫,張奕走回護士站,她看了申漾一眼,心知他超負荷了,連忙給他倒了杯溫水,放在他手邊。
申漾一直盯着顯示屏,不斷刷新界面,他并不與警察說話,也不打聽任何消息,衆人都等得有些着急的時候,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轉眼打印機裏發出叽叽聲,吐出一沓标準A4紙。
他拿起那一疊打印材料,仔仔細細的又檢查了一遍,确認無誤後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遞給張奕,示意蓋章。
張奕已經很習慣做這種事了,她從上鎖的抽屜裏取出印章,在申漾簽字的地方加蓋個人簽章,并攤開整套文件,加蓋騎縫章。一切準備就緒後,她将取證簿和整理好的文件一起交給為首的那名警察,示意對方逐條檢查,确定沒有疑問再簽字。
幾位警察都是老手,曾多次取證,卻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鄭重其事的程序,也沒有真正遵守過這一套程序。可對方二人都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态度,并率先遵守一切,他們的行動井然有序,規矩得讓原本等得不耐煩的人肅然起敬,讓他們不敢再無理催促,更不敢說什麽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殷寧和袁華回來時,幾名警察剛核對完所有的材料,并逐條簽字,另有一位正向申漾小聲咨詢着什麽,張奕則等他們簽完後将文件裝袋貼封轉交。
“……”殷寧看着這一套完整的程序,眼前一亮,不由看向申漾,滿是贊賞。
他沒想到這個會接受違規治療的醫生,居然會嚴格遵守移交秩序!而他本該如此的态度讓那些最不喜歡被規矩束縛的人啞口無言,除了配合,似乎如果他們不這麽做就是不正常的!
厲害!
好強悍的執行力!
作為行政管理人員,殷寧很明白,其實規矩一直在,只是因為沒有人遵守,所以事故頻發。
就像交通燈一直在,可是依舊有人闖紅燈,也一直有車輛闖紅燈,所以交通路口事故頻發一樣。
然而規矩也和交通燈一樣,被兩種人瘋狂惦記着,一種人狂熱的遵守,不分對錯,另一種人瘋狂的打破,無論實際情況如何。
就像這一套移交程序,這是醫院檔案的一部分,在檔案局下文規定制度必須上牆時,這一項程序一定也被貼在醫院的各個樓層。它自然一直存在,可人們知道它,熟悉它,卻不願意遵守它,甚至把它當成拉低工作效率,應該被打破的禁锢對待。
申漾卻嚴格遵守了這項近乎冗繁刻板的規矩。
他真的很聰明,殷寧暗道,也很會自保,申漾确實如傳言一般,圓滑世故得能安全的游走于各種邊緣底線,他很得懂那些可以在這個社會中自保的各種潛規則。
殷寧一直知道申漾圓滑世故,所以不太願意和申漾進一步接觸,他不喜歡虛僞的技術,那樣的人很難真正純粹做技術。而他請他回去只是因為他本事确實好,對于這種人,他只需要物盡其用,無需耗費心裏相交。
可他沒想到申漾世故的內裏居然是遵守這一條條旁人根本不耐煩研讀的方正規矩,而不是他以為的那些敗絮其中!
藏得真深。
在警方的指引下留了聯系方式,殷寧和袁華均表示可以随時配合後續工作後,一起目送那一行八人離開。
“……”直到這時張奕這才呼出一口氣,道:“小漾你下班,快去吃點東西吧!”
“……”申漾不贊成的看了她一眼,意思是還有別人在,這麽說不好。張奕沖他吐了一下舌頭,這才發現他手邊的水杯早已空了,而他一頭細汗,自從坐下後他再也沒能動一下。
她照顧不好他!
張奕有些自責,她工作認真,嚴謹仔細,人緣也特別好,朋友一大堆,可她總是在細節上忽略她的這個朋友兼工作夥伴。
她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
“!”袁華快一步扶住險些摔倒的申漾,責怪道:“你還沒吃飯?既然下午有事,我們那會兒為什麽要吃‘開封菜’?我決定了,我恨那個老爺子,再也不去了!”
什麽傻話!申漾看了他一眼,滿眼“無理取鬧”,緩過那口氣後,他推開袁華,沖殷寧抱歉一笑,示意自己失禮了,擡手擋住準備跟着的張奕,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殷寧讪讪,看着徑自離開的人,他不由扭頭看向還站在自己身邊的袁華。
“……”張奕先是急,轉而她不急了。
為什麽她不能好好的照顧申漾?原因太簡單了,因為申漾并不接受她的照顧。申漾不抗拒她這個好朋友,卻從本質上抗拒她這個外人,不接受她的越界,這是申漾對待朋友的明确界限。
所以無論她怎麽細心,都不可能知道申漾從不對外袒露的小細節。
可袁華行,他能第一時間扶住他。
她下意識看向還愣着的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