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就是重點
“這個月……你走了什麽程序?”殷佬打斷二人閑聊,問道:“和他一樣的?”他說着指向佛彌。
他的氣就在這裏。佛彌根本無罪,好端端一個人出去,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月後的事,還被當成人質關押,不成人形,他是受害者!
可是上面卻一直查,查了整整一個月,直到昨天晚上才把人放回來!
結果也只是出了一個無罪的文書,其他什麽交代都沒有了!
這算怎麽回事!
他幾乎認為這是有人故意在煽他這張老臉,特意挑釁了!
“這事可是保密條例裏的,我不能對你們說。”說起這件事,袁華嚴肅起來,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轉而他又道:“不過,反正都是自己人……這樣吧,我把我知道的,并且能夠讓你們知道告訴你們,就當把柄好了,畢竟有些內容我不說你們就不知道。”
“……”誰跟你是自己人!衆人一陣無語,真是自己人了誰還會說把柄的事!
真沒想到,他居然還記着把柄的事情!
見沒有人反對自己的提議,袁華到:“這事要說具體的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有我經歷的。話說九月的時候,少将忽然去我們山頭借人,說要十個人。這對我來說可是個好機會!”
袁華像個說書的,不知道被點中了哪個穴位,他忽然嗨了,自得道:“我們頭兒是不會讓我出去的,所以我就趁睡覺的時候,把其中一個戰友搞着涼了,他拉肚子不能去,我趁機蹦出來自薦,少将看我靈敏,本事還不錯,才答應帶我出門的。”
“……”衆人面色不佳,翻着袁華,腦子裏是同樣幾個判詞:奸詐,狡猾,無情,無原則,沒下限!
“我也不知道我們在幹什麽,這好像是她的做事風格,只需我們執行,卻不許任何人過問。我問了她就打我,所以後來我也不問了。我們這一隊人就跟着她跑了一個山頭又一個山頭,終于十月中的時候,在一個地牢裏找到了他。”袁華說着,指向佛彌,示意自己真的是他的救命恩人,又道:“然後我們抓了幾個人。直到後來我看新聞,才知道我們搗毀了一個倒賣文物的犯罪團夥。”
“但是關鍵人物一直昏迷不醒,那就不能草率結案,這一句是我自己猜的,你們可以不聽。總之我們用了很多辦法都沒能把他弄醒,少将沒辦法,說那就下山去。”說到這裏,袁華更興奮了,他手舞足蹈,誇張道:“我一聽這話立刻美了,天助我也!就天天祈禱你可千萬別醒,萬一醒了,她不帶我下山就慘了!”
“別啰嗦了,說重點!”申漾忍無可忍,提醒了一句。
“這就是重點!”袁華争辯着,趕緊小跑到申漾身邊搖尾巴,示意對他而言,下山比什麽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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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繼續道:“後來我們就上火車下山來了。本來少将給的命令是急診科。可是到了醫院以後,少将非要去婦産科!多奇怪啊,我一看,诶,有!貓!膩!那就說明有!機!會!反正她的脾氣特別暴躁,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惹她打我一頓。”他越說越激動,眼睛亮得像天空中閃亮的星。
“……”殷佬父子面面相觑,合着他們那邊急得上火,這邊只是為了一己私欲,才故意惹惱王平激她動手的!
“你們別擔心啊,我動手前就已經想好了!”袁華看他們個個都是追究臉,兇得很,他連忙往申漾身後躲了一下,解釋道:“你們別看少将是個女人,我跟了她兩個月,還是有一定了解的,她這個人膽大心細,很有魄力,是我見過最不像女人的女人,她敢惹事就敢承擔。那天的事自然也是一樣,她既然敢違規把人送到十一樓,心裏肯定已經有完整的計劃了,而我,只是搭個便車而已!再說……不是沒有耽誤你們的事嗎?這個結局多完美啊,母子平安,一家團聚,對吧?嘿嘿!”
“……”嘿嘿個屁啊!衆人個個氣得頭頂冒煙,偏偏又莫名覺得他說得好像挺有道理的!
因為結局确實很完美。
至少現在看來很完美,駱黎平安生産,佛彌無罪釋放,袁華退伍入學……似乎所有人都得償所願了!
可哪兒有那麽完美的事!
殷寧沖袁華翻了個白眼,王平的結局就不完美!
“其實這個月主要就查這兩件事,一個是他,一個是她。”袁華伸出兩根手指,示意一個他是佛彌,一個她是王平,絕口不提自己,他道:“主要還是查她,她有級別,是官嘛!由于這兩件事我都參與了,所以我被留下協助調查了,這是個非常好的結果。”
“之所以查了一個月,實在是因為不知道我後爹怎麽收到消息了,又動用各種關系,指責她欺辱新兵,反正就是不讓人好過。屁話,我又不是新兵,那頓打也是我自找的,真要說她有什麽不對的話,那也只是她堅持要去婦産科!”
“我怕他們不讓我走,就把能攬的全攬了,結果他們更不相信了,還非說我是被迫的,所以這事一直僵持不下。後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反正我退伍的事突然被批了,今天早上,我這兒的程序一走完,生怕他們反悔,就趕緊心急火燎的來學校報到了!我來的時候文件都還是熱的呢!”
“……”後面這些太含糊了,幾人交換了個眼神,誰都無法完全相信這些胡言亂語,然而一時間誰也指不出任何不妥之處。
殷寧轉身拿着手機走出去了。
“我這邊問的人少,多數情況他們都是讓我一個人呆着。”佛彌說着幽幽的看向駱黎,後者只看着懷裏的孩子。他只得又看向殷佬,道:“來問的時候,也就是那幾句,再三确認我是否洩露了什麽不該洩露的秘密。不過……他們一直不相信‘自我封閉’,認為不可為。所以他們也不相信我真的沒有透露任何消息。”見師父點頭示意,他繼續道:“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就下文說沒事,并放我回來了。”
這段話更含糊不清,申漾更不明白了,什麽不該洩露的秘密,難道他們一直防備旁人并不僅僅是擔心學術論著被偷?!
可他心裏卻明白了些別的什麽,無論袁華的後爹是否找人指責王平折辱新兵,反正他投訴王平打人了,或許這也是袁華一力攬下所有過錯卻更加讓人認定他是被迫的原因之一。
“自我封閉?”申漾一改與己無關帶聽不聽的态度,他忽然加入幾人的對話,主動道:“倒是有人來問過我有沒有這樣的案例。”
原來那些人問他的那個問題是針對佛彌這個個例而來的,他當時不知情,還以為可以開什麽新課題深入研究呢,怪不得自己的提議沒有後續了。
不過申漾心裏倒是更明确了,那些人果然不是監察的人。他忽然很好奇,自己的投訴信究竟被如何處理了,既然那些找他調查的人不是監察的人,難道是張澤皓?
不會吧!
申漾越想心裏越沒底,可張澤皓那麽忙,哪兒會理他這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對吧?這麽一想,申漾略舒坦了些,底氣也足了一點。
“……”袁華有些意外,看向申漾。醫生一直把自己護得緊緊的,沒有插嘴半句,怎麽突然說話了?
申漾輕易看出他心中的想法,嗤笑道:“你們都這麽坦誠,我什麽都不說實在不合适吧!”言外之意,他是個識趣的人,不會只得不舍,更不是敵方派來刺探情報的間諜。
“小漾你不必如此,”殷佬拉着申漾讓他坐下,親切道:“你是個乖孩子,我信你。只是這件事牽扯有點深,我不方便讓你知道更多。”
“我懂。”申漾安撫的拍了拍殷佬的手背,有這一句就夠了,雖然他不懂他們在防備什麽,但是如果将來真的有什麽萬一,只要他們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這就夠了。
說他冷漠也好,無情也罷,他不介意別人怎麽評價他,他要的就是自保。
只是自保。
他得活下去,才能救更多人。
他的怪規矩他的壞脾氣其實都只是他自保的一部分。
“殷佬放心,我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心有芥蒂的。”
說話間,殷寧又回來了,沖殷佬點了點頭。示意袁華所言非虛。
見父親沒有其他指示,他道:“彌勒佛你來,讓申先生給你把個脈,”他說着,友好的在申漾肩膀上敲了一下,笑道:“反正你們今天都來了,可以嗎?”
這是示好的舉動,申漾有點受寵若驚。殷寧這個人并不好接近,雖然殷佬相信他,親昵的稱呼他“小漾”,可殷寧一直不信。接下殷佬這個病人這幾年間,他和殷寧之間一直隔着一條明确的界限。
他們并不是朋友,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其實不僅僅是殷寧父子,申漾和他所有的病人、病人家屬都保持着明确的距離,他不需要和他們做朋友,他也不需要朋友,他早就不是剛畢業的那個愣頭青,認為會有人真的只是因為喜歡他所以和他做朋友了。
當然,最初面對殷寧這張擺明生人勿進的撲克臉時,申漾是有情緒的,憑什麽來找我卻不喜歡我?!然而一想到“活閻羅”的工作就是守護“活化石”,從這一點來看,他又認為無論殷寧對他做過些什麽,都無可厚非。這麽一想,申漾對殷寧就沒有任何情緒可言了。他只是确定以及肯定的接受了現實,他們之間就是有着明确的不可逾越的牆,就像隔着銀河系。所以他從來不想和殷寧做朋友的事,連做個點頭之交他都沒想過。
可現在殷寧去突然主動跟他示好了!
還問他:“可以嗎?”
為什麽?!
憑什麽?!
我們不熟!
“舉手之勞。”申漾心裏敲打鼓,情緒翻滾不定,面上卻不顯,帶着職業的微笑看向佛彌的目光照舊暖洋洋的,示意只要他同意,他可以為他檢查。
然而佛彌依舊沒有任何願意接受檢查的表示。
他在抗拒他。
氣氛登時有點尴尬。
“醫生你計時了嗎?”袁華突然問。
“?”佛彌不明所以,他和師父一樣,一心只鑽研自己的專業,他剛拜師時,殷寧以為自己可以卸任了,哪兒知他完全做不了“活閻羅”的工作,又常常出差,慢慢的,殷寧只得又接回擔子,成了他們師徒的第一屏障。佛彌只知道師父老了,身子骨沒那麽硬朗了,知道殷寧給師父安排了主治醫生,卻不知道申漾二字,他也不知道眼前這個醫生多麽難求。
他就是抗拒他,本能的抗拒。
“!”聽見袁華的話,申漾忽然想起五年前和他們兄弟聊天時的那場争論,臉色大變。
“哈哈哈,你可賺了!”袁華大笑着在佛彌肩膀上錘了一下,不管佛彌被他錘得趔趄,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地,他自顧自的賣萌道:“我們醫生是按分鐘收費的哦,專家號排到兩年後哦,一般人請不到的哦!”只差直接說這一句“他肯給你看看完全是給老頭兒面子,你占了大便宜!”
“……”果然!他就知道袁華要把這樣的話顯擺出口!哦你個大頭鬼啊!為什麽要大聲把這種話說出口!感覺很奇怪啊!申漾咬牙切齒,雖然他也是這麽想的,他确實認為他給佛彌把脈是佛彌是撿了大便宜,可這種事,自己偷偷驕傲不就行了嗎?宣之于口不僅顯得輕浮,還惹人笑話,丢人現眼!
申漾恨,恨不得打袁華一頓,不,一頓不足以洩他心頭之憤,他要打他十頓!
他還要給他紮幾針,最疼的那種!
“三年後了。”殷寧淺淺一笑,他本就溫潤如玉,畫兒裏的人物一樣,這一笑更是平易近人,跟走下神壇一般,叫人心神恍惚。他卻不以為意。
在這一屋子裏,最了解申漾的情況的人,就是他了!他目光如炬,在申漾與袁華二人之間轉來轉去,自然也看出這二人之間那點無法言喻的“微妙”,意有所指的對袁華道:“你一走五年,不知道你家醫生的專家號早發到三年後了吧!我托了好幾圈關系才找上他給我父親看病的。”
說着他看向佛彌,示意申漾的業務一流,絕對最能打。然後者避開眼眸,他依舊拒絕接受申漾的檢查,見此,殷寧不再堅持。
袁華震驚!轉而手舞足蹈,繞着申漾瘋狂轉圈圈,雀躍不已的就會說“醫生你好厲害啊!”這一句話了!
這算什麽呀!申漾被他看得渾身不舒服,他确實驕傲,他也認為自己應該驕傲,因為他就是技術好本事好,就是有一大群人上趕着求他治病,他不僅可以在一醫院橫行,也可以在軍院霸道,這世上行醫之人千千萬,不如他的也有千千萬,他憑什麽不能驕傲!
然而雖然申漾常常在心裏悶着瞧不上不如自己的人,可他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他是個很知禮有教養的人,向來低調穩重,波瀾不驚,即便拿獎拿到手軟心裏歡喜成狂,他表現出來的情緒也不過就是“理所應當”的“本該如此”。多問一句也不過得他一句官方到不能更官方的回答“要做就做最好,半吊子怎麽能做醫生,怎麽可以行醫治病!”
所以,從來沒有人像袁華這樣當面誇贊他,就像這确實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就應該給他掌聲,以至于他也覺得自己應該得到誇贊一樣!這感覺就像他不該像以前那樣寂寂無聞的默默奉獻,就像他應該被衆星捧月的成為焦點一樣!
這太過了!
驕傲得自得了!
這可不好!
申漾略羞,臉頰紅紅的躲閃着袁華熱切的眼神,也壓制住心底瘋狂的歡喜,他禮尚往來的稱贊道:“你才厲害,拿那麽多獎牌,徒手攀上三樓,十秒進房間……”
“你誇我了!你居然誇我了!”袁華連蹦帶跳,歡天喜地的拉着申漾一陣亂蹿,開心道:“你誇我了,你終于又誇我了!我這幾年天天都在想你那時候對我說的話!醫生你再多誇幾句,你多誇誇我,我會更好的!真的,我保證!他們從來都不誇我,一點都不好,不像你……”
“……”因為他們怕你得意過頭!申漾被他鬧得無語,推着袁華不讓他貼着抱自己,道:“你別黏着我,你一大小夥子,成天跟個長不大的哭包一樣,像什麽樣子!”
“我喜歡你嘛!”
“……”
“!”
“……”申漾回神,他被他鬧得束手無措,簡直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了!迄今為止,他做過的最難的那場手術也沒讓他這麽困窘過!
推不開他申漾不推了,算了,黏着就黏着吧,反正袁華本來就是坨甩不掉的鼻涕蟲。
他無語道:“小孩兒一樣,不就是誇了你一句,把你高興的!”
“哼哼!”袁華抓着申漾,用頭抵着他的肩膀,親昵的蹭了蹭,嘿嘿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