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如今的蘭家不複從前的平靜,上到主子下到奴仆都憂心忡忡。
“父親、父親您稍安勿躁。”蘭賀栎無奈的扯住蘭國騎的袖子,卻被老丞相一把推開。
“你妹妹都要死了還要我怎麽冷靜!”
東窗事發,不止是蘭沁酥一人遭殃。
按理應該少了的二十萬兩災銀居然又回去了還變成了四十萬。這麽一查沒幾日就查到了蘭沁禾頭上。
知情不報,是罪加一等,不過皇帝念其知錯能改還多捐了二十萬兩,便削去了大半的罪責,由超一品尊榮太妃降為降為庶三品皇太妃,連降八級的同時罰十年月俸。
作為幾乎見不到皇帝的太妃,品級一旦下降,幾乎再也沒有漲回來的機會了。原本只有太後和太皇太後壓在上面的蘭沁禾,一下子掉到了中等水平。
好在從前廣結善緣,倒也沒什麽人會趁機落井下石,日子還勉強過得去。
同樣,因為把銀子雙倍還上了,蘭家別的處罰也輕了許多。蘭國騎蘭賀栎等人官降五級,罰了三十年俸祿。
這些官位日後倒還有機會漲回來,以前的積蓄也能度日,可蘭沁酥卻是被打入了大牢,一個月後就将問斬。
得到消息後的蘭國騎又氣又急,他知道自己的小女兒從小膽大包天,可沒想到會狂到這個程度。
然而如今後悔和責罵已于事無補,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把蘭沁酥從牢裏弄出來。
“您別急,之前抗季先皇不是賞了您免死金牌嗎?”蘭賀栎倒了水給蘭國騎,“您明日進宮,拿着金牌求皇上開恩就是。”
“你不說我這都急忘了。”蘭國騎一拍腦袋,“我現在就進宮,你趕緊給我準備馬匹。”
蘭賀栎看着父親匆匆忙忙的背影,無奈的嘆了口氣。
小妹喲,你還真是會惹麻煩,家裏救得了你這次,往後可真的再沒辦法了。
另一邊,蘭國騎拿了金牌匆匆進宮,皇帝看了看跪在殿中的蘭國騎又看了看旁邊坐沒坐相的樓月吟,用眼神詢問該怎麽辦。
“啧啧,還真是巧了。”樓月吟掩唇一笑,“蘭相,哦不對,蘭少卿前兩個月拿了免死金牌,今兒就用上了。”他別有深意的瞥了地上的人一眼,“您還真是物盡其用呢。”
蘭國騎咬牙,這人分明就是說自己知情不報包庇罪犯,然而今時不同往日,老人對着地板叩首,“皇上明察,老臣實在不知啊。”
皇帝不管他知不知,扭頭問樓月吟,“愛卿的意思呢?”
樓月吟挑眉,“人家三朝元老都跪這兒了,人家能怎麽辦,只好放了他的寶貝女兒咯。”
蘭國騎大喜,然而還未來得及謝恩就聽上面的人道,“不過死罪能免活罪難逃,看在蘭沁酥是個美人兒的份上,我已經求皇上免去你們一族好多罪責了呢,要是再讓她安然無恙的走出來,那十萬災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人家可擔不起這個罪名呢。”
樓月吟嬉笑一聲,“便發配瓊州永世不得回京吧。”
蘭國騎雙手握拳,半晌低低道,“謝陛下開恩,謝廠督開恩。”
消息傳到後宮裏之後,蘭沁禾長長的嘆息。
她去求了太後向皇帝說情,得到了恩準能在蘭沁酥走前見她一面。
“主子,這四千兩您給了二小姐,您往後的日子怎麽過啊?”蓮兒看見了蘭沁禾往小包裹裏塞銀票時大吃一驚,“所有的積蓄都當掉了,又被罰了十年的月俸,您把錢都給她了,您自己以後怎麽辦。”
蘭沁禾沒有理會,只是淡淡道,“去,把哀家妝奁裏那兩套首飾拿來。”
“主子!”蓮兒跺腳,“您現在總共就三副。”
“你不去,哀家自己去取。”
“別別別,奴婢去就是了……”蓮兒嘟嘴,心裏又委屈又難受,當初蘭沁酥就該死在夫人肚子裏別出來了,整個兒一禍害人的妖精!
蘭沁禾理好了包裹,帶着蓮兒去了宮門口等人。
遠遠的看見一身白色囚服的女子被兩個侍衛跟着走近,除了衣服,臉上和頭發倒還能看的過去。
蓮兒撇過頭輕哼一下,她就不明白主子不是說好了和這個妖精斷絕聯系的嗎,怎麽又去見她?好嘛,一見就沒了四千兩和兩套首飾。
蘭沁禾沒多說什麽,她把包裹塞到蘭沁酥手裏,“活着,活着就好。”
蘭沁酥抓着面前人的手,低着頭看不清表情。半晌,她才輕輕道,“姐姐,對不起。”
那聲音很輕,幾乎被散在晚風裏。蘭沁禾突然紅了眼,猛地把小姑娘摟進懷裏,“母親不在了,你也要走了。為什麽不乖一點,為什麽要這麽胡來!我平日裏叫你低調叫你別惹是生非,你偏不聽,如今你要姐姐怎麽辦要姐姐怎麽辦!”
“對不起……”懷裏的女子沉默片刻後推開蘭沁禾,她看着蘭沁禾的眼睛,倏地笑了,“可是姐姐,我不後悔。”
“唯一讓我後悔的,就是做的不夠漂亮做的露出了馬腳。”
如血的夕陽下,換上了一身囚服的女子露出了明豔張揚的笑容,蘭沁禾愣怔着,想起三年前的那個秋獵。
——“也許最後過的确實很痛苦,可起碼這一生都會被後人記住。”
“如果我是她,我也會這麽選擇,沒有嘗試過,怎麽知道最後是什麽樣的。
與其平庸的過完一生,倒寧可摔的粉身碎骨還痛的爽快些。”
記憶和現實重合,面前的女子轉身,她笑着開口,“姐姐,酥酥不後悔。如果有來生,我也會不擇手段取我所想争我所願。幫我和父親他們說對不起。”
“這輩子,是我棋差一招,我認。”
蘭沁禾站在原地,看着愈走愈遠的小姑娘,淚水終于忍不住溢了出來。
雲卷殘陽,候鳥南飛,這一路南行,走好,莫歸。
……
蘭沁禾晚上準備睡覺時才發現了不對勁。脫下衣服的時候有什麽東西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撿起來一看,是個銅制物,當意識到這是什麽的時候,她心尖兒一跳,睜大了眼睛。
這是……半塊虎符?
莫非是下午抱着酥酥的時候……
先皇果真寵愛酥酥,怨不得她居然敢把手伸向災款,若是老皇帝在世,別說二十萬,就是四十萬估計也不會這麽懲罰她。
蘭沁禾嘆了口氣,随即猛地意識到一個問題,這件事有沒有別的人知曉?
若是走漏消息……後果不堪設想。
立刻提筆寫信給慕良,她雖然不願意拖累他,可蘭沁禾也有自知之明,有些事不是自己能勉強抗的,隐瞞不說,反倒會釀成大禍。
等信交給僚徽之後,蘭沁禾又開始發愁這麽重要的東西該藏在哪裏。
某人的目光慢慢的移向床底的痰盂和抽屜裏的月事帶。
兩輩子的智慧,靠譜。
……
慈寧宮
從前的皇後,現在的殷太後得知蘭沁酥徹底離開後頗有些感慨。
攬月不解,“娘娘,蘭沁酥走了,您為何一點兒都不高興?”
太後嘆了口氣,“這麽些年,哀家總以為沒有她會樂得清靜,可真到了這一天,心裏卻莫名的有些複雜。”她搖了搖頭,轉而問道,“皇太妃如何了?”
“倒也沒聽說有什麽動靜。”
太後點頭,“她心态平,蘭沁酥能活着她也就別無所求了。只是傷心還是難免的。”
攬月問道,“明兒可要召她過來?”
“不了,讓她緩兩天吧。”太後又道,“對了之前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宮裏沒有消息。不過……”攬月皺眉,“前幾日殷家傳來消息,說是蘭國騎向表房的一個名醫詢問了一種病狀。”
“哦?”太後饒有興趣的挑眉。
“像是一種蠱毒,能控制人的心神。那位表親癡迷醫書,回去後查遍了古籍還研究出解蠱的方子了呢。”攬月笑着,“不如送去給蘭府,也算是賣一個人情?”
皇後輕點扶手,表情卻沉寂了下來,“姓純的也未免太過嚣張了。”
這姓純的不知道是指太皇太後還是在說純曦貞。攬月見主子這副表情,也不敢多話,靜靜的候在一旁,等着太後的吩咐。
“你立刻派人把方子取來,這個藥方不許在宮外留下任何痕跡。”
看着太後嚴肅的臉,攬月有些愣怔,“那皇太妃……”
那雙鳳眼眯起,露出冰冷的光澤,“大皇子和皇帝不除,哀家手上不能沒有籌碼。”
攬月一驚,低頭退了出去。
等晚上藥方到太後手裏時,她微微皺眉,片刻後對着燭火把紙燒了幹淨。
“哀家若是沒有記錯,這鳳珠整個大明只有父親手裏有。”
“是。”
燭光搖曳中,女子緩緩勾起嘴角笑了出聲,她眼神遙望着前方,拿起旁邊的帕子擦拭着指尖,“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天下,終該是哀家的。”
“來人,明早宮門一開立刻前往殷府,絕對不能有誤。”
慕良,讓我看看,你能為了沁禾做到什麽地步吧……帶着尖銳護甲的手指輕滑過唇瓣。
不過,這天下我要,美人,我也要。
任你再如何能耐,也只能乖乖的給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