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深夜,妙音正睡在腳踏上,突然聽見床上傳來一聲驚呼,她立刻起身點了燈,湊近一看,床上的女子不安的輾轉額上滿是細汗。
皇貴妃雙手在空中揮舞像是要抓住什麽,嘴裏不停的輕呼着,“銀耳銀耳!”
妙音蹙眉,柔聲喚道,“娘娘。”
蘭沁禾猛地從床上坐起,待看見旁邊擔憂的侍女後,失落的緩了口氣。
“娘娘可是夢魇了?”
“無事。”她接過妙音遞過來的水喝了兩口,喘了口氣,“你回去睡吧。”
妙音還想再說什麽,張了張嘴最後只應道,“是。”
“等等,”蘭沁禾喚住她,“明日起你就代替銀耳做坤雲宮的管事姑姑。”
“娘娘?”妙音有點吃驚,“這還是該由蓮兒……”
“蓮兒雖然跟本宮跟的久,可她性子單純,不适合管事。”蘭沁禾揉了揉發漲的腦袋,“你這些年做事穩重,就由你來接手吧。”
“是,謝娘娘。”
妙音欠身,黑夜之下,女子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勾了起來。
翌日
大軍班師回朝的消息傳遍了京城,百姓夾道,鑼鼓震天。
比起蘭大都督和鎮國将軍,更吸引人注意的是在納蘭芝印身後的瘦小男子。
他一身軟甲,騎着黝黑的駿馬,英姿飒爽器宇軒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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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臉上一道貫穿半張臉的長疤,宛如一條猙獰可怕的蜈蚣爬在臉上,讓人不自覺倒吸一口涼氣。
在往上,那冷冰冰的眼神蘊含着沉寂的殺氣,若是抛開氣質和傷疤不談,那樣的身板和白淨的臉蛋簡直像是一個小姑娘。
“那是誰啊?”
“不知道,從來沒見過。”
百姓議論紛紛,當接觸到男子眼神的一瞬間背脊爬過寒意,齊刷刷的噤了聲。
大軍一直到了皇宮門口,卻只看見左相帶着些朝臣站在外面。
蘭國騎翻身下馬,目光看向左相,對方無奈的搖搖頭,随後笑呵呵的拱手,“恭賀大都督和鎮國将軍回朝,這一路可還順利?”
“勞左相費心。”蘭國騎和納蘭芝印拱手回禮,兩人側開一步,示意蘭珏上前,“這位蘭将軍是老夫的救命恩人,此次抗季多虧有他沖鋒陷陣出謀劃計。”
“哦?”左相訝異的挑眉看去,只見一精神小生朝他鞠躬行禮,聲音幹練清脆,“見過左相。”
再擡頭時右臉一道疤随之顯露。
左相卻仿佛什麽都沒看到似的,笑着點點頭,“英雄少年,我大明又出一位棟梁。”
他又問道,“不知蘭将軍之前官任何處?”
蘭珏愣了下,一旁的納蘭芝印開口道,“這裏風大,将士長途跋涉皆精疲力盡,還是早些進宮安頓再敘閑話。”
左相頓時反應過來,“将軍說的是,快随我進宮赴宴為三軍洗塵。”
“那位就是蘭相?”秋瞿湊在蘭賀栎身邊偷偷朝前打量。
“正是家父。”蘭賀栎轉頭看了他一眼“你怎的做賊似的?”
“啧啧,氣勢雄渾,真乃天人。”秋瞿沒有答蘭賀栎的後半句話,大大的眼睛裏有點羨慕。
他看了看對方粗壯的胳膊,又看了看自己白的像是玉石似的手指,心裏暗暗疑惑,或許她喜歡強壯些的男子?可自己武功也不差啊,不若下次也跟着去邊疆幾年?
這次抗季之戰足足打了四年,從一開始的丢失數座城池到殺死季國皇帝,之中辛苦實在難為外人道。
衆将士本以為回京之後便是加冠封爵,可等接風宴進行了大半後依舊沒看見皇帝的影子。
與其說是給三軍接風洗塵,不如說是一些和蘭國騎納蘭芝印交好的官員借了皇宮的場地辦的私人宴。
“欺人太甚!”
突然後座一黝黑武将一把摔了酒杯站了起來,本就沉悶的宴會頓時安靜下來,只見那人氣憤道,“左相您就告訴大夥兒,皇帝今日到底為何不來!”
聲音粗嘎,瞬間吸引了衆人的目光。
老左相拿着杯子的手滞了片刻,滿臉為難。
蘭國騎見此斜了那人一眼,“吵吵鬧鬧成何體統,坐下!”
“都督!”那人兩三步走到中央,“我等浴血沙場保家衛國,那皇上呢!他倒好整日沉溺……”
“退下!”
蘭國騎虎眸一瞪,聲音帶了逼威,“皇宮大內,誰給你的膽子指責聖上!”
中間的武将氣的胡子發顫,咬着牙狠狠的磨了兩圈後氣呼呼的冷哼一聲直接往門外走去。
右邊席上的一藍袍謀士也跟着起身抱拳,“下官多年未見家中老小,這便先行告退了。”
這人是軍中有名的傲氣才子,說話做事向來帶着三分清高,也不管衆人如何反應,甩了衣袍跟着走出了門。
有了人帶頭,心下憤懑難忍的将士也陸陸續續的走了大半。
左相見此,撫着胡子嘆了口氣。
納蘭芝印沉默了片刻後,略一抱拳,“這孩子剛來京城還未安頓,我就先帶他回去找個住處。”
“唉,去吧去吧。”左相揮了揮手,臉上有些疲憊。
蘭國騎冷着臉問道,“可又是那殷糯?”
“非也。”左相垂着頭擺手,“蘭相你離京不久那殷糯就被廢了。”
“那今日……”他心裏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
左相又是一嘆氣,沒有回答蘭國騎。
後邊的蘭賀栎苦笑着開口,“父親,今日侍駕的是賢貴妃。”
“啊!”他震驚的睜大眼睛,然後咬牙狠狠的一拳垂上桌子。
“這和貴妃娘娘無關。”左相搖了搖頭,“您也不必太過在意,就算沒有貴妃,結果也是一樣的。”
“罷了罷了,”老人撣了撣衣袍起身,“久戰未歸,大家還是先回去見見家小吧,我們改日再聚。”
……
皇帝連慶功宴都缺席确實是讓納蘭芝印有些郁悶,不過他深怕身邊的青年就此離開,故而索性自己把他帶出來。
“你如今沒有住處,不如先跟我回家,等找到了宅子再搬出去也不遲。”
蘭珏收着下巴亦步亦趨的跟着納蘭芝印上了馬,直到進了納蘭府的街時,他忽然勒住馬停下,對着納蘭芝印道,“納蘭将軍,我有一件事還未禀報,可否先跟我去酒樓裏用過午膳再回蘭府。”
納蘭芝印遠遠都能看見在門口迎接的妻兒了,但是蘭珏這麽說,想來是有原因。反正也不急于一時,他便派了身邊的人去府中告知不必久等。
将軍一勒缰繩,沉聲道,“請。”
“多謝将軍。”蘭珏調轉馬頭,找了處人較少的酒樓要了雅間。
“蘭将軍請講。”
“……”蘭珏沉默片刻,倏地對着納蘭芝印跪下。
納蘭芝印挑了挑眉眼裏有些不解,“蘭将軍,這是做什麽?”
“不是蘭。”跪着的青年緩緩開口,“我姓納蘭。”
“哦?”納蘭芝印驚訝的睜大眼睛,“納蘭家何時出了這樣一位小輩我竟是不知,你父親是誰?”
“……納蘭芝印。”
蘭珏或者說是納蘭珏擡頭,對着納蘭芝印的眼睛道,“父親,我原名納蘭珏。”
納蘭珏這個名字有些陌生,鎮國将軍坐着好半晌才回憶起記憶裏那個瘦弱的小女孩。
他眼神冷了下來,“你可知這是欺君之罪。”
“知道。”
兩人都不是喜歡多話的人,凝重的氣氛充斥着整個包廂,座上的鎮國将軍眯着眼上下打量這個膽大包天的女兒,目光沉沉壓得人透不過氣。
納蘭珏毫不畏懼的迎着他的視線,沒有一絲慌亂,整張臉依舊是冷冰冰的面無表情。
“可惜了。”他大刀闊斧的坐着,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我給你兩條路,要麽回去好好待着準備嫁人,我會給你選個好夫婿,辦一場風光的大婚;要麽死在戰場上連個收屍的都不一定有。”
“戰場。”
話音剛落地上的人就做出了選擇,毫不猶豫。
“你想好了。”
“是。”
男人不再廢話,起身推開了包廂的門,“跟上。”
……
蘭沁禾此時心情頗為複雜,一方面是父親終于來回的激動,一方面想起哥哥不久前說的話,有些擔心父親和慕良什麽時候起了沖突。
現在全天下都議論紛紛,後宮裏賢貴妃蠱惑君心,前朝中九千歲宦官弄權。偏偏這還是自己最親近的兩個人。
她正皺眉,突然看見妙音捧着一個長盒子進來,“娘娘,承庵寺的純妃娘娘派人送東西過來。”
“哦?拿來本宮看看。”
蘭沁禾進宮兩年後太後攜衆太妃去了承庵寺禮佛順便帶走了自己的親外甥女純妃。
剛入宮時,蘭沁禾因為家世顯貴,免不了被同期的秀女排擠,也有來示好的,卻被那時候年輕的自己認為對方谄媚而不願來往。
唯一一位讓她處的高興的就是這位純妃。
純妃原名純曦貞,長蘭沁禾兩歲,她并不是中原人,而是巫族的小郡主。
一開始蘭沁禾總覺的她冷傲清高難以接近,後來發現也确實是這樣。
大概是因為兩人都被排擠的原因,蘭沁禾便常常找她作伴,一來二去相熟之後,純妃也願意和她談天,她會講些巫族裏的趣事,這讓一直被關在蘭府裏的蘭沁禾覺得分外有趣。
慢慢的純妃成為了蘭沁禾交往最深的朋友,直到她随太後出宮,蘭沁禾才又和皇後變得親密。
多年不見,只是偶爾靠着書信來往,可蘭沁禾卻覺得兩人的羁絆并沒有減弱。
可能是因為傲嬌,在書信中純曦貞總是比見面時要熱切許多,一點也不會讓人無話可聊。
“娘娘,這還有封純妃娘娘的信。”
蘭沁禾先拿了信讀,應該是半個月前寫的,信上先恭喜了父親大勝歸來的消息,又照例問了好。
她又打開長盒子,見裏面躺着一管長長的銀蕭,在燈火下熠熠生輝漂亮的讓人眼睛一亮。
蘭沁禾頓時愛不釋手的把玩了起來,這應該就是信上說的巫族首領送來的銀蕭,純妃表示今年又不能回來缺了蘭沁禾的壽辰實在遺憾,這算是補上蘭沁禾的生日禮物。
蘭沁禾原本是不懂蕭的,因為确實學起來有一定難度,進宮後兩年跟在純曦貞身邊才學了個皮毛。
巫族人人擅管樂,她曾經聽過純妃吹曲,那一刻才真正明白什麽叫做能引魚躍,能引凰鳴。從小到大,蘭沁禾從未聽過有人的樂能達到這般的境界,便更加喜歡和純曦貞處在一室。
說實話,這麽好的蕭擱自己這真是浪費了。她想了想還是放回盒子,對着妙音道,“收好。”
妙音不解,“主子不喜歡嗎?”
蘭沁禾搖搖頭,“寶劍配英雄,本宮就不暴殄天物了。等純姐姐回來,去還給她吧。”
妙音抿唇,欠了欠身子下去了。
用過午膳之後有下人通報慕良前來請安,蘭沁禾一愣,這人怎麽來了?
大軍剛剛回朝,按理說他應該忙的不可開交才對,怎麽這麽快就有空往自己這裏跑。
“不必去花廳了,請他直接進來吧。”
聽到門開的聲音,她笑着擡眉望去,當看清來人後手裏的針線掉落了下去。
“珏、珏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