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讓開!我等有要事面見皇上。”
早朝時間已過,十數名官員站在養心殿門口,各個神情憤慨怒氣沖沖的喊道,“陛下今日為何罷朝!”
舒察德向左右兩邊的侍衛遞了個眼神,然後擡着下巴道,“皇上說了,今天不見客。諸位大人還是早些回去吧。免得惹了天怒。”
蘭國騎憤懑上前,一雙大手緊緊握着玉笏,“皇上已經罷朝了十日,卻也不給個說法。若是真的聖體不适,也好讓我們知道,早早請禦醫來看。這般連個話都不給,是何道理!”
身後的臣子們跟着大喊,“對啊,是何道理!”
衆人不滿的高聲齊問,聲音磅礴,把舒察德震的後退了半步,随後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似是有些丢人,他立刻清了清嗓子呵斥道,“你們這是要造反不成!”
“左右,還不制住他們!萬萬不能驚擾到了皇上!”
“你!”
多少大臣還是第一次被侍衛拿刀逼迫,當即羞憤不堪,恨不得立刻上前攥住舒察德的脖子。
左相眼看不妙,急忙站出來。
“諸位莫急,”他雙臂高振,寬廣的袖子裏露出一截細瘦的小臂來。
随後他雙手胸前交握,對着舒察德拜了下去。
衆人被他的舉動大吃一驚,頓時安靜了下來。
“我們知道公公的難處,只是此次邊疆告急,六十萬戰士危在旦夕,城池不日将破。我大明的社稷已岌岌可危了!還請您禀告皇上。”他擡頭,一雙有些渾濁的眼微微泛紅,随後又是一記大禮,撩起衣袍直對着舒察德和養心殿大門跪了下去,膝蓋砸在石板上,發出悶響。
“軍情緊急啊公公!”
身後的大臣們錯愕的忘了動作,似是有人暫停了時間一般,轉瞬之後,十多位朝臣一并咬牙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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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公公行個方便!”
聲音艱澀卻洪亮,震響了京城頭上的青天。
這些人,位極人臣,或是久居高位多年,或是從小天資聰穎仕途順利。
他們跪天跪地跪父母君臣,卻是第一次向一個小小的太監總管跪下。
“請公公行個方便。”
舒察德眯着眼睛,“大人這般大禮,奴才怎麽受得起。奴才也不是有意刁難你們,只是皇上不願意見你們,我一個小小的太監,又有什麽辦法。”
他轉身揮了揮袖子,“天氣熱,大人們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随後關上了門,只留數名帶刀侍衛站在門口,神色冷峻。
“天要亡我大明啊!”半晌,有老臣哭泣着捶地,“天要亡我啊!”
“宋大人快起來,我們再想辦法就是。”
“沒辦法了,沒有辦法了啊!”他伏在地上,七十歲的老人此時淚流滿面,“老臣,對不起先帝!對不起這大明的百姓!我宋家世代食明祿,可到頭來,卻不能輔佐大明乃至昌盛。”
“我,無顏面對先皇,無顏面對列祖列宗,無顏面對天下的百姓!”他嘶聲高呼着,脖子上爆出無數青筋。
他看着天上那輪明日,眼睛死死睜大,突然身體一僵倒在了地上。
“宋大人!宋大人!”
有人上前扶他,手指放置鼻前,卻是沒有呼吸了。
左相跪在地上,他擡頭看天,用力的閉了閉眼。
“蘭相……”他突然開口道,“不若,請貴妃回宮吧……”
蘭國騎低着頭,握拳的雙手指縫中,隐隐有着血色。
——
“父親,今日可有見到皇上?”蘭賀栎一見蘭國騎回來,急忙起身相迎。
蘭國騎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快步走向主座坐下。他這一路都沒有騎馬,一直從宮門走到蘭府,像是要把全身的怒氣撒在地上似的,腳步又重又快。
蘭賀栎沉默,看父親的表情,果然又是沒有見到皇上。
原本小妹出宮,以為皇上終于能專心朝政一段時間,不想那殷糯勢如破竹一般立刻取代了小妹原本的位置。皇帝陷在她身上,竟是十日沒有上朝了。就是小妹最鼎盛時也沒有這樣的“殊榮”。
“父親,”他略微沉吟後擡頭,“這殷糯是皇後的親侄,不若讓母親聯名衆夫人進宮去求皇後,皇後深明大義,必定會幫我們勸說殷糯一二。”
“勸說殷糯?”蘭國騎冷哼了一聲,“今天是殷糯,明天呢?王糯李糯天下那麽多女子莫不是要一個個的勸說過來?!”
蘭國騎閉着眼搖了搖頭,“今日,左相要我去請貴妃回來……”
“您是說……讓貴妃回來求皇上回朝?”
蘭國騎點頭,“我又何嘗沒有想過這個方法,只是貴妃娘娘侍奉了皇上數年,皇上現在卻是貪鮮,她未必就能比得上那殷糯。不若在金山寺裏避避風頭還安全些。”
蘭賀栎心下微動,“父親為何不去找找那位?”
“那位?”蘭國騎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當即一拳砸在桌上,“讓我去求他?不可能!我堂堂一國丞相,怎能去低聲下氣的求一個閹人?!況且今日滿朝文武在養心殿跪下求舒察德,他愣是毫不理會,還敢讓侍衛拿刀逼迫。可見這閹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只知道眼前的富貴,哪裏會在意國家百姓的死活!”
“父親稍安勿躁,我上次見他,不似傳聞中那般冷血無情,更何況看在皇貴妃娘娘的面子上……”
“混賬!”蘭國騎拍桌而起,虎眸怒瞪,“你這是要老夫去賣女兒不成!”
“父親……”
“此事不必再議!”蘭國騎一甩袖子,怒氣沖沖的大步朝門口走去。
蘭賀栎皺眉,繞着廳室慢慢走了兩圈,半晌他擡頭,目光如炬,“來人,準備車馬!”
不過片刻,一輛藏青馬車從蘭府的後門悄悄溜了出去。
“大少爺,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千歲府。”
禦馬的小厮手一抖,“您、您剛剛說去哪兒?”
——
蘭沁禾看着手上的信,眉頭緊鎖。
皇上突然沉迷新來的秀女,竟是連朝都不去上了。
一句話裏兩件事情都對她們不利,若那殷貴人真是個有本事的,酥酥回去就會非常危險。往日的嚣張跋扈,一旦沒有了聖寵少不了有人下手。
另外有一點讓蘭沁禾很疑惑的是,酥酥明明寵冠六宮,皇帝幾乎夜夜宿在她那兒,為何肚子遲遲沒有動靜。
不過皇帝這幾年體虛,懷不上孩子倒也不是沒可能。只是她希望酥酥能有個孩子傍身,等皇帝去後,日子也好過一些。
至于朝堂上的事情……
蘭沁禾頭疼,敵軍都快把家門打爛了皇帝還沉溺在溫柔鄉,若不是先皇那一代治理有方又留下一群股肱之臣,這江山社稷早就移了主了。
如今的皇帝真是讓人恨鐵不成鋼,自登基之後就懶散了下來,每日愈發堕落。
聽聞今日宋太傅暴斃與養心殿門口,滿朝哀痛震驚。而皇帝不僅不發聲哀悼,連門都不開。
如此,大明的結局顯而易見了。
“銀耳,支一百兩銀票拿給母親。讓她去宋府的時候幫本宮帶話,就說皇貴妃和貴妃深感悲恸,不便到場還望見諒,會在寺中為宋太傅的英靈超度。”
銀耳應是,心中卻有些猶豫。
上次為了替貴妃洗名聲,主子把所有家底都捐了出去。後來千歲爺給的錢,主子也只收了個零頭多餘的還了回去。
皇後那裏的兩千兩主子也立刻湊齊還讓人打了幾副面頭一并送去。
緊接着就是過年,坤雲宮現銀吃緊,連給各個小輩的禮物壓歲錢都是提前問內務府支的。
現在好不容易緩和了一些,這一趟禮佛捐的香火錢、給下面妃子的打點錢一花,主子手上根本就沒有那麽多銀子了。
一百兩勉強拿得出來,只是扣除後,主子接下來該怎麽過?
秋天宮中宴會繁多,冬天又要去各處送禮,下半年要花錢的地方可少不了。
她心裏不住的發愁。
有什麽法子給主子弄些錢來呢……
她們平日裏倒是常常做些小玩意托人拿出去賣,只是只能賺些零花錢,派不上什麽用場。
銀耳微微皺眉,難道只能去那裏了嗎……
可就算她能弄回來錢,又該怎麽給主子呢?畢竟不是什麽好事,主子知道了必定會生氣的。
銀耳想着心都疼了,歷朝哪個皇貴妃像她家主子這般拮據的?若不是貴妃進宮,主子不知道該活的多麽輕松,哪有那麽多糟心事。
但多想無益,現在還是得找個辦法又自然又能給主子弄到錢。
銀耳一路糾結躊躇着,不知覺已經進到了邊緣的小樹林。
這片樹林是風水林,茂密翠綠的一片,旁邊卻沒什麽建築物,所以鮮有人經過,分外清幽。
她提步向前,突然聽到上方有什麽聲音。猛地擡頭一看,只見一白衣少年正懶洋洋的躺在枝杈上。
他雙手墊在腦後,右腿折疊踩在樹幹上,左腿悠閑的垂下晃蕩,正眯着眼睛乘涼,嘴角帶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太陽自樹葉的間隙裏穿透灑下,斑斑勃勃的照在少年的白衣上。他長發微卷,可愛的臉上還帶着少年人特有的稚氣和陽光。
那是在後宮深宅裏少見的神情,像是小太陽一樣燦爛溫暖,分外的吸引人。
“呀,”少年終于注意到了下面的人,他縱身從樹幹上躍下,白袍翻動後那甜膩膩的聲音傳來,“真是太有緣了呢,銀耳姐姐~”
逆着光的白衣少年笑嘻嘻的撓了撓後腦勺,原本就有些卷的頭發被他弄得更亂。
銀耳眯着眼睛,只覺得少年身後的陽光格外耀眼。
作者有話要說:我真想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