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配(2)
盛京和東茂縣之間并無官道,路途颠簸得讓人難受。
桑柔坐在車門口的地方,腰杆挺得直直的,臉色煞白。
車簾被風揚起,穆寒剛好掃到她眼角的疲色:“秦仵作若是不舒服,可進來躺一會。”
“多謝大人,不過不用了,桑柔不累。”她聲音聽上去又疏離又淡漠。
穆寒眉頭微不可聞地蹙了一下,沒有說話。
一路走走停停,他們在第二天日落之前抵達了東茂縣。
馬車沒有載着他們去客棧,而是直奔東茂縣縣衙。
東茂縣縣令石有才扶着烏紗帽一臉惶恐地迎了出來:“下官石有才未知大人駕臨東茂縣,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穆寒并未着官服,但一臉官威讓人不寒而栗:“本大人這次來東茂縣,并未打算久留,所以沒有預先通知你。”
石有才如母雞啄米一般,使勁地點着頭:“是是是,不過不知道大人此次過來,所謂何事?有什麽是下官能幫到忙的?”
“進去再說。”
石有才将穆寒一行人迎進了縣衙議事廳:“是,大人這邊請。”
半個時辰後,石有才一臉煞白地從議事廳走出來,對守在門外的師爺耳語了幾句,師爺聞言先是蹙眉,繼而一臉嚴肅,最後嘀咕了幾句點頭而去。
穆寒離開盛京之前,有交代蕭辰羽去盯着薛張氏的丫鬟紅梅。
此時蕭辰羽一身夜行衣打扮,貓在豬圈旁邊的茅草堆旁,一張俊臉幾乎皺成了八十歲的老頭子。
豬圈的豬哼哼地叫着,一陣陣難聞的豬屎味撲鼻而來,蕭辰羽的胃一陣陣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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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寒這家夥該不是故意坑他吧?
他跟蹤紅梅整整一天,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的地方。
那叫紅梅的丫鬟從薛府出來後,便去了城東的集市,買了一些年貨回了在城北的家,然後打掃房子,到溪邊洗衣服,喂豬煮飯。
這期間,為了不讓自己曝光被發現,他換了好幾套衣服,也做了數次喬莊易容,扮路人,扮算命先生,可一點不對勁的地方都沒有發現。
一陣陣飯香從茅屋裏傳過來,蕭辰羽的肚子很應景地叫了兩聲,臉上的哀怨越發地重了——為了跟蹤,他令堂的,都一天沒有吃過一口飯,喝過一口水。
要是讓他發現穆寒那家夥真的在耍他,他非得弄死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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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吳庸從醉紅樓搖搖晃晃地走出來,懷裏還摟着一個穿着清涼的青樓姑娘。
“哎呀,吳爺,您喝得這麽醉,一個人回去行不行的呀,要不今晚就不要回去了,讓殷紅好好伺候吳爺您,行嗎?”
吳庸用手在殷紅裸||露的胸||脯上摸了一把,笑得猥瑣:“吳爺行不行,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讨厭啦,吳爺您占人家便宜。”殷紅嬌滴滴地在吳庸懷裏扭捏了起來,故意用胸膛去蹭吳庸。
吳庸樂得呵呵笑,兩人在醉紅樓門前你侬我侬地調情了好一會才分開。
吳庸坐進自家的馬車裏,對垂着頭的車夫道:“走吧。”
“是,大少爺。”車夫揚起手中的長鞭,一聲吆喝,馬“得得得”地跑了起來。
醉紅樓到吳府并不遠,吳庸在馬車裏面睡了一覺起來,發現馬車居然還在走。
他撩起車簾,怒斥道:“怎麽那麽久還沒到?你是怎麽……”
吳庸的話罵到一半便再也罵不出來,車頭上空空如也,哪裏還有車夫的影子!
這是什麽地方?
吳庸往四周望了一眼,僅剩的三分醉意頓時都被吓醒了。
只見周圍凸出一個個土包,有些插着一塊木板充當墓碑,有些連木板都沒有,周圍死一般的沉寂,聽不到一絲聲音。
這哪裏是回吳府的路,這明明就是亂葬崗!
今晚烏雲蓋天,看不到一絲光線,除了車頭那盞油燈,周圍漆黑一片。
一陣夜風吹來,吳庸渾身打了個哆嗦。
他渾身顫抖着正想爬出去拉馬繩,馬車卻在這個時候自動停了下來。
馬車前面是一棵枝桠茂密的千年古樹,只是當下時值冬日,樹葉早就掉光了,一支支枝桠在夜色裏,像到處爬行的手臂,蔓延在大樹旁邊。
忽的,兩束鬼火從大樹後面“嗖的”一聲竄出來。
地面緊接着開始冒起了白煙,滾滾白煙中,一個女子從白煙裏走了出來。
只見她一身白衣,披頭散發,手上打着一把大紅色的紙傘,素白的衣服,跟血紅的傘搭配在一起,詭異得讓人心驚膽顫。
一陣夜風吹來,吹散了地上了白煙,吳庸接着馬車車頭的油燈一看,那女子穿着一雙白色的繡花鞋,飄忽在半空那個中,那鞋子裏面不斷地溢出鮮紅的血水。
吳庸吓得臉無人色,大叫一聲,跌坐在馬車上,渾身使不出一絲力氣。
夜風揚起女子白色的衣裙和三千青絲,那黑如夜色的長發下,竟是一張白得毫無人色的臉,七孔流血。
白衣女鬼發出一聲凄厲的哭聲,便張牙舞爪地朝着吳庸飄過去,帶着悚人寒毛的聲音
道:“大少爺,您不認得奴婢啦?您不是說過要娶香兒進門的嗎?香兒這就來找你了。”
“姚香兒”說着,左肩膀處的衣服滑落下來,那裏赫然出現一個梅花的印子。
吳庸吓得連話都說不成句了:“香、香兒,你……你不要過來……”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大少爺,奴婢死得好慘啊……湖裏的水好冷……您過來給奴婢暖暖身子……”
“姚香兒”臉上露出兇惡的表情,飄過來要抓吳庸,吳庸一臉慘綠,癱倒在馬車上,褲子一熱,當場就被吓尿了。
“香、香兒……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你要索命……就去孫家找孫老夫人……是她派人殺死你的……跟本、本少爺無關……”
“大少爺,您又騙奴婢了,孫老夫人宅心仁厚,是盛京出了名的大善人,她怎可能叫人殺了奴婢,是你,是大少爺你擔心奴婢将小姐懷上其他男人孩子的事情說出去,讓你沒了臉面,所以你一邊哄騙了奴婢的身子,一邊狠下毒手,置奴婢于死地。”
“我呸,那老妪婆,假仁假義,連孫老爺子的親生子嗣都敢殺害,她是大善人?那這世間就沒有‘惡人’兩個字了!”
一提到孫老婦人,吳庸一臉的鄙夷,似乎想起了什麽事,竟然連恐懼都忘記了。
“孫老爺子一生潔身自好,從未納妾,你說孫老夫人連孫老爺子的親生子嗣都敢殺害,那豈不是等于說孫老夫人殺了自己的孩子?大少爺,您莫要再诓騙奴婢了,奴婢知道這都是您為了為自己脫罪,而故意陷害孫老夫人的,您還是跟奴婢到陰曹地府去跟閻羅王解釋吧……”
“姚香兒”嘴角不斷地溢出新的血絲,再次露出兇惡的表情,飄到馬車前面,伸出長長的指甲,一把就掐住了吳庸的脖頸,稍微一用力,指甲便陷入吳庸的脖子裏。
吳庸一臉驚恐,連聲求饒:“香兒……我沒有騙你,我說的句句都是真的,孫家的人沒有一個是好人,都是假仁假義的僞君子,當年孫老爺子下江南時,看中了一戶賣豆腐家的閨女……”
忽然,馬車右邊的一棵大樹後面有什麽東西閃了一下,說時遲那時快,一支箭從大樹後面射出,直指吳庸的胸口。
幾乎是同一時間,“姚香兒”後面的大樹裏竄出一條黑色的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吳庸飛了過去。
吳庸只覺眼前一花,“铿锵”一聲,幾乎就要射進吳庸胸口的箭被黑衣人手中的利箭打飛。
箭往另外一棵大樹返飛過去,射在樹幹上,入木三分!
右邊大樹一陣嘩然的響動,一個人影緊接着竄了出來,竟想逃跑!
黑衣人腳下微點馬車頂蓋,縱身一躍,朝着那人影追了過去,兩人在一個墳墓上對打了起來,刀光劍影忽現。
兩人一看都是武功高手,不過很快那黑衣人稍勝一籌,兩人很快便分出了勝負,只見一道銀光閃過,那逃跑的黑衣人脖子上便多了一把冰冷的軟劍。
吳庸驚呆地看着這一幕,渾身哆嗦得站都站不起來。
掐着他脖子的白衣女鬼“姚香兒”忽然一把松開他的脖子,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鄙夷地往吳庸的褲||裆瞄了一眼,嫌惡道:“一個大老爺子随便吓一吓,屎尿就吓出來了,熏死老娘了。”
吳庸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衣女鬼“姚香兒”,不知道她為何忽然有這麽“人氣”的動作和話,可“姚香兒”卻懶得再看他,轉頭朝身後的大樹看去。
吳庸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只見大樹後面的墳墓堆裏,走出一行人。
那些人中,他只認得一個,那便是縣令石有才,可此刻石有才連眼角都沒有分給他一個,而是挂着一臉燦爛的笑容,對着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點頭哈腰,溜須拍馬得正歡。
盛京坊間龍陽之風盛行,他雖不好這口,可是相公館也去過一兩次,絕色的男色見過不少,清純的、豔麗的,可是跟眼前坐在輪椅上的男子一比,都不值得一提。
只是那如春花曉月般的芙蓉面上的神色不要現在這般太過于冷漠寡淡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吳庸正打量着輪椅上的男子,正好那男子一個眼神掃過來,長眸如鳳,眼眸冷銳如刀鋒,看了他一眼,冷漠道:“石大人,把他帶回衙門。”
“是,下官馬上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