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會面(1)
她的風寒在三日後終于徹底好了,辛大夫這才願意放她出門。
她一得到自由,立即出府。
這幾天她床上想了想,她還是堅信張貴是被人指使的,她想去見見張貴的妻子,她曾到監獄見過張貴,第二日張貴便被發現吊死在牢房裏面。
她覺得很可疑。
張貴一家住在城北,但距離她之前住的地方有好長一段距離,兩人要撞上并不容易。
來到一個茅屋前,她喊了幾聲,一個三十來歲左右的婦女抱着一個孩子走了出來,睨着她:“你找誰?”
“請問這是張貴家嗎?”
“不是剛來查問過了嗎?怎麽又來?”婦女一臉不耐煩。
桑柔一怔:“你是說之前已經有人來查問過張貴的事情?”
“是啊,你是什麽人?該不會是那死鬼生前的姘頭吧?”婦女的臉忽然兇猛了起來。
桑柔連連否認,并表明自己的身份:“大嫂子,我能問一下,張貴死前你去見他的時候,他有沒有什麽異樣?”
“沒有沒有,那死鬼早死早超生,別活着拖累人,我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奶孩子。”
“大嫂子,最後一個問題。”她腳一伸,擋住了婦女要關上的門。
“快問快問,你們這些人煩死人。”
“之前來查問的人長什麽樣子?”
“白白淨淨,大概這麽高……”婦女用手比了個高度,“哦,對了,他左臉有顆黑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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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柔知道是誰了,她跟婦女道別。
是衛展風。
能叫動展風展黎兩兄弟的,就是府中兩個大人,蕭辰羽肯定不會為她調查張貴的事情,那剩下的就只有他了。
那日蕭辰羽質問她,他沒有吭聲,她還以為他心裏也是跟蕭辰羽一樣的想法,現在想來并不是。
一絲暖流流竄過心口,有些燙人,她嘴角慢慢揚起。
第二日她買了一些吃的東西到張貴家,卻人去樓空,住隔壁的老人說張貴妻子搬回鄉下去了,她一人帶着三個孩子照顧不來。
事情肯定不會那麽巧合,可是事到如今,憑她一己之力,要繼續追查并不容易。
而且接下來的日子,她并沒有再遇到危險,她也漸漸将這事給忘了。
*****
蕭辰羽撩簾走進議事廳:“冰湖女屍左肩膀上梅花印有消息了。”
穆寒從臺案上擡起頭來,長眸微揚:“說。”
“半年前,有個叫吳四桂的小夥子在城東一家叫銀月齋的銀樓裏面打過一個類似那梅花胎記的銀髻,因為那銀髻不是規則狀,四個花瓣,兩大兩小,所以銀樓的掌櫃記得特別清楚。”
“可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蕭辰羽點頭:“這吳四桂是東茂縣吳府的家丁,而這吳府跟孫府是親家,今年三月份吳府嫡長孫吳庸迎娶了孫府大老爺的二女兒孫如嫣,那吳庸是個典型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賭,樣樣皆染,而那孫如嫣并不像一般的女子,性情據說很是剛烈,兩人經常為吳庸到青樓喝花酒的事情而争吵,三個月前,孫如嫣帶着陪嫁丫鬟姚香兒離家出走,至今未歸。”
“孫如嫣可是回孫府了?”
“沒有,據探子回報,孫如嫣并沒有回孫府。”
“那孫府的人可知道孫如嫣離家出走的事情。”
“應該是知道,但并未因此而責難于吳家。”
穆寒眉頭微蹙:“可知道這孫家和吳家除了親家關系,可還有其他淵源?”
“據說當年吳老爺子上京趕考時,遇到了孫老爺子,兩人一見如故,結為拜把兄弟,并交換玉佩,欲親上加親結為親家,只是孫老夫人和吳老夫人都只生兒子,這個約定便轉到了下一代身上,也就是說,吳庸和孫如嫣兩人定的是娃娃親。”
穆寒斂了眸光,沉默了一會道:“案情到這裏已經很清晰:出現在孫府門前的無頭雪屍便是孫如嫣,而冰湖女屍應該就是她的陪嫁丫鬟姚香兒。”
蕭辰羽聞言,在內心細想了一下:“我有些不明白,你說吳庸殺了孫如嫣和姚香兒,那孫家的人為何不報官,還要裝作沒事發生呢?難道孫家有什麽把柄在吳家手裏?”
穆寒擡起烏黑的長眉:“我何時說兇手是吳庸了?”
“難道不是嗎?”蕭辰羽一怔,回想了一下,他的确沒有明說兇手是吳庸。
可他問了那麽多問題,都是圍繞着吳家和孫家,而孫如嫣和吳夫妻二人感情很差,吳庸有足夠的殺人動機,至于離家出走,可能是吳家錯手殺人之後放出來的障眼法。
穆寒看着他,神情倨傲道:“我現在才知道,拿你的腦容量跟秦吉了比,羞辱的不是你,而是秦吉了。”
蕭辰羽怒:“腦容量跟頭大的大小成正比,我的頭明顯比你的大多了。”
穆寒長眸掃過他的頭,淡淡道:“蘿蔔再大,若心空了,又有何用?”
好小子,居然還敢諷刺他是空心蘿蔔,蕭辰羽氣得咬牙切齒。
為了避免繼續被毒舌,蕭辰羽将話題引回案子:“如果兇手不是吳庸,那又會是誰?”
“不知道,不過你有一點說對了,吳家手中必然有孫家的把柄,所以孫如嫣離家出走,孫家才沒有追究于吳家。”
“我已經讓人盯着吳庸,需要我讓人将他請來審察司喝杯茶嗎?”
穆寒搖搖頭:“不用,明日我想親自到吳家走一趟。”
“明日我要進宮,只怕沒法跟你一起過去。”
“沒事,有展黎和展風便夠了。”
蕭辰羽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進來的時候,在外面看到備好的馬車,你準備去哪裏?”
穆寒眼中波光流轉:“妙春堂。”
他的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了衛展黎的聲音:“大人,秦姑娘到了。”
他的嗓音低沉有力:“讓她進來。”
書房裏傳來蕭辰羽的聲音,言語中帶着些許的驚訝:“你要帶她一起去?”
桑柔跨在門檻上的腳停頓了一下:“桑柔見過兩位大人。”
“不用多禮。”蕭辰羽回了個答禮,桃花目掃過她依然有些蒼白的臉色道:“聽聞秦姑娘得了風寒,現在可好些了?”
“有勞蕭大人關心,辛大夫醫術高明,桑柔已經好多了。”
穆寒合上卷宗,擡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随我到妙春堂走一趟。”
桑柔微怔了一下點頭:“好。”
連下了那麽多天的雪,今天終于放晴了。
天空碧藍如洗,清透幹淨,屋頂樹梢上的積雪這會已經消融得差不多,凝結在枝桠上的冰水閃耀着陽光的七彩光芒,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面上。
街道上人聲鼎沸,馬車卻安靜得有些過分。
穆寒微阖着雙眸在閉目養神。
蕭辰羽并沒有跟着他們一起過來。
桑柔微垂着眼眸,一直盯着眼前的錦緞地毯,有些猜不透穆寒帶上她的意圖。
自從上次被蕭辰羽質疑過後,她沒有再去找過徐大夫。
不是怕了,而是不想因為自己而給徐大夫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馬車裏有些安靜,桑柔扭頭,視線落在穆寒如玉般白皙的臉上,他的眼睫又長又密,像兩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兩個小陰影。
下眼睑有些發青,透出疲色,她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覺有些奇怪,一扭頭,便看到車簾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撩開了。
蕭辰羽站在車外,嘴角抿着一抹詭異的弧度:“很好看對吧?”
她微一怔,立即就明白過來蕭辰羽話裏的嘲諷。
蕭辰羽深深看了她一眼,對穆寒道:“妙春堂到了。”
桑柔臉一陣紅一陣白,趕在穆寒睜開眼睛之前下了馬車,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一下車,徐雙就看到她了,眼睛裏染上了探究的神色。
“徐雙,徐大夫可在裏面?”
徐雙看了一眼她身後的人,搖頭:“徐大夫到城南出診了。秦姑娘有好一陣子沒過來了,這次來是給令尊抓藥?”
徐雙閃過驚豔的神色,他以為徐大夫已經頂頂好看的美男子,可沒想到天底下竟然還有比徐大夫更英俊的男子,簡直如畫裏面走出來的人兒一般。
穆寒低沉的聲音傳來:“徐大夫什麽時候能回來?”
徐雙從櫃臺後面走出來:“徐大夫還要一會才能回,公子如何稱呼?”
“穆,既然徐大夫差不多回來,那我們就在這裏等他。”
盛京這地方,一口唾沫吐出去都有可能濺到王孫貴族,徐雙自然輕易怠慢。
“這裏人多吵雜,穆公子和秦姑娘不如随小的到內堂等待?”
“不用,我們在這裏等便可,你不用招呼我們。”穆寒讓衛展黎将他推到一邊的角落。
徐雙人微言輕,自然不好勉強,恰好有幾個人進來抓藥看病,他打了個招呼,便忙去了。
角落前方有個屏風,桑柔随衛展黎走過去,這才發現這是一個極好的位置,不易被人發現,卻能将一切盡收眼內。
他想幹什麽?
桑柔蹙眉,扭頭朝穆寒看了一眼,卻沒看出什麽來。
這一幕被蕭辰羽看在眼裏。
一位白發斑駁的老婦人走了進來,手中提着一籃子的雞蛋。
徐雙迎上去:“大娘,您怎麽來了,是王大爺出事了嗎?”
老婦人臉上皺紋笑成一團:“沒事沒事,你王大爺身子好着呢。”
徐雙似松了口氣:“沒事就好,大娘藥還有剩嗎?要是沒有,我讓夥計照着徐大夫的方子再給您抓幾劑?”
老婦人連連擺手:“不用不用,藥還有着呢,徐大夫是再世活菩薩,要不是徐大夫免費幫我們醫治,我家老頭子只怕早不行了,這是家裏老母雞下的蛋,補身子最好了。”
徐雙連連拒絕:“大娘您拿回去給大爺補身子,徐府什麽都不缺。”
徐雙是徐老爺子從街邊撿回來的乞丐,自小在徐府長大,現在是徐鶴軒的左右手,在妙春堂和徐府都頗能說上話。
見徐雙不收,老婦人急了:“徐大夫是我們的大恩人,我們兩個老家夥沒本事,只能拿出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你們不要嫌棄啊。”
“大娘,您誤會了,我沒有嫌棄的意思……”一徐雙最終還是将一籃子雞蛋收下了,但也給老婦人抓了一些滋補身體的藥回去。
妙春堂的生意非常火熱,看病的人絡繹不絕。
其中不乏上門感謝徐大夫的人,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角落處便堆滿了雞蛋、老母雞、玉米烙餅、棕麻鞋等東西,全部都是貧民百姓送給徐大夫的謝禮。
“咕咚”的兩聲,放得好好的鞋子忽然從堆放的東西上掉了下來,桑柔本來想過去把它撿起來歸位,可衛展黎人高腿長,先她一步邁了過去。
當衛展黎将鞋子撿起來時,徐雙恰好捧了一壺茶走了進來。
衛展黎拿着鞋,回頭跟徐雙解釋了一下,徐雙笑道:“小的來就行了。”
衛展黎笑了笑:“舉手之勞而已,這些都是百姓送給徐大夫的?”
一提到自家主子,徐雙的臉上湧起了不加掩飾的驕傲:“是啊,都是送給徐大夫的,都叫他們不用送了,他們就是不聽,就拿你手中的鞋子來說吧,府中都有好幾雙,徐大夫都舍不得穿。”
徐雙正誇獎着自己的主子,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吵雜聲,一個男子頭破血流、被兩個夥計扶着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