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進展(2)
周良瞪大眼睛惶恐地等着床板上被燒得焦黑幹枯的屍體,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活活被燒死,死前得多痛苦?”
燒膚之痛,不亞于淩遲!
只是更讓人覺得可怕的是,死者是死于他殺,而非意外,更非自殺!
從西郊小樹林回來途中,她向穆大人詳細問過發現焦屍的環境,據他所說,屍體發現的周圍并未發現任何焚燒過的痕跡,也沒有找到任何相關的線索。
換句話說,死者是在其他地方被燒死後,再被人抛屍于西郊小樹林。
會焚燒到現在這種程度,絕非是意外導致。
原因有二,一是若是火災意外致死,一般情況下,會有人搶救,因此可避免屍體被焚燒至炭化程度;二是,即使沒人搶救,家屬或者鄰居發現後,應報官處理,而不是抛屍山林。
由此推斷,死者是他殺,而非死于意外。
從作案的手段來看,這是場蓄意的謀殺,而且兇手是個非常小心的人,兇手跟死者到底有何深仇大恨,要用如此殘忍的手段?
屍體被燒焦,體征皆被燒毀,能得到的線索少之又少,為了不錯過任何細節,桑柔将屍體反複檢查了三遍,并将屍體口中的煙灰全部扒了出來,再用溫水将牙齒清理幹淨。
她突然眼睛一亮,緊蹙的眉頭跟着揚起,周良問道:“有什麽新發現嗎?”
“恩,死者右下方倒數第二顆和第三顆牙齒皆填充了銀膏。”
銀膏是用白錫和銀鉑及水合成的,凝硬如銀,可用來補牙齒的缺落。
“這是個很重要的線索。”周良一邊說道,一邊趕緊在屍單上登記下來。
她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是的,很重要的線索。”
能用銀膏補充牙齒,說明她的身份非富即貴,而且在同兩個位置都鑲了銀膏的人應該不多,這樣對确認死者的身份有非常大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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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吏,麻煩你讓差役把石爐燒熱,我一會有用。”
周良聞言,擡頭不解道:“為何要燒石爐,要做什麽用?”
桑柔擡頭:“我要蒸骨。”
“蒸骨?”周良聞言,看着床板上焦屍,臉頓時又變成了菜色。
桑柔正要回答,忽然發現門口暗下來,她扭頭一看,只見門口出現兩個男子。
一人着墨色緞子衣袍,傲然獨立,一人一身雪白衣衫,端坐于輪椅上。
她立即揖手行禮道:“桑柔見過兩位大人。”
周良也跟着行禮。
蕭辰羽推着穆寒走進來,眼眸從桑柔身上掃過,最後落在周良身上,漫不經心道:“贓罰庫的書吏怎麽會跑到停屍房來?”
“啓禀大人,停屍房的書吏因抱恙而告假,總管調我過來暫為頂替。”
“原來如此,你且退下,這裏暫時沒你的事。”
“是,蕭大人。”周良将屍單放于桌上,同時問桑柔道:“秦姑娘,那在下還需要吩咐差役燒熱石爐嗎?”
桑柔還沒來得及回答,蕭辰羽便插進來道:“為何需要燒熱石爐?”
周良扭身看着蕭辰羽,拱手道:“啓禀蕭大人,秦姑娘說要蒸骨。”
蕭辰羽一雙桃花目盯着桑柔的臉:“蒸骨?”
桑柔點了點頭:“是的,從山林裏發現的焦屍全身被成焦炭,要知道死者身前是否受過傷,便需要用蒸骨的方法。”
蕭辰羽看着她,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煮骨有聽說過,這蒸骨倒是聞所未聞。”
桑柔擡頭,跟他對視:“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蕭大人沒聽過,也是正常的。”
蕭辰羽眉梢微揚:“你這是在暗示本大人孤陋寡聞嗎?”
“桑柔不敢,蕭大人身份如此高貴,定不會有人敢将大人跟那目光短淺的井底之蛙作為比較。”
好厲害的一張嘴!
蕭辰羽聞言一怔,前面暗示他孤陋寡聞,他不過反問了一句,她居然得寸進尺,将他比喻成目光短淺的井底蛙。
桑柔掃過蕭辰羽有些微變的容顏,嘴角抿了抿。
穆寒從屍單擡起頭來,扭頭對周良淡淡道:“周書吏你就按照秦仵作的話吩咐下去,讓差役盡快将石爐燒熱,石爐熱好後,再讓人過來通知。”
“是,卑職遵命。”周良作揖退了下去。
周良一走,蕭辰羽眉梢往上一挑道:“秦仵作,可知罪?”
她垂着翦水雙瞳:“桑柔愚昧,不知自己何罪之有?”
蕭辰羽一聲冷笑,斂起平日漫不經心的笑意:“好一個何罪之有,以你這以下犯上的傲慢态度,本大人現在就可以将你趕出審察司。”
桑柔內心一聲冷笑:“古往今來,指鹿為馬之事不在少數,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蕭大人要趕我出審察司,桑柔只有照辦,就此拜別兩位大人。”
她說完,朝着穆寒作了揖,拿起放在一邊的披風,轉身就要離去。
蕭辰羽真是又氣又想笑,他不過想拿官威鎮一鎮她,沒想到這小娘子牙尖嘴利也就算了,竟然還反過來将了他一軍!
更讓他生氣的是,某個家夥只會坐在一邊看戲!
穆寒坐在輪椅上,看到蕭辰羽被打臉,嘴角難得一見地往上勾起。
眼看着桑柔就要走出停屍房,蕭辰羽跑上去,手臂一檔道:“桑柔姑娘,我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你又何必當真呢?”
桑柔嘴角抿了抿道:“是桑柔愚鈍,居然連真話假話都分不出來,讓蕭大人見笑了。”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既然對方已經給她臺階下,她便順坡下,見好就收。
“既然是誤會一場,那桑柔姑娘就不要走了,進來給我們這兩只井底蛙講講何為蒸骨,又為何要蒸骨?”
蕭辰羽的話剛落地,背後便傳來一個低沉,帶着幾分慵懶的聲音:“一只。”
桑柔和蕭辰羽二人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回身愣愣地看着穆寒,只見他薄唇微啓道:“這裏就只有你一只井底蛙。”
“……你!”蕭辰羽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說好的為兄弟兩脅插刀呢?
這簡直是為了女人插兄弟兩刀!
好生氣哦!
“所謂蒸骨,便是将石爐蒸熱後,再澆以酒和醋,把火澆滅,然後将骨頭放在裏面,拿槁草蓋住,讓其蒸上一兩個時辰後,便可知道死者生前是否受過傷。”
說到這,穆寒頓了一頓,擡頭看着桑柔問道:“秦仵作,我說得可對?”
桑柔對穆寒拱手道:“大人英明。”
蕭辰羽只覺得自己的心啊肺啊都疼了起來,這兩人一唱一和的,到底有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衛展黎走了進來,說石爐已經燒好。
穆寒點頭,讓差役過來将焦屍搬過去,桑柔一起跟過去,親自操作整個過程。
桑柔前腳一走,蕭辰羽便坐到一邊的圓椅上,挑眉看着穆寒道:“你就這麽相信她?”
穆寒長眸盯着手中的屍單:“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我讓她來審察司當仵作,這點信任還是有的。”
兩人相識多年,之間有着他人所沒有的默契,可兩人偶爾也會因看法不同而起争執。
此刻,蕭辰羽在是否相信桑柔的這件事上,有了不同的看法。
“那野狗身上的銀針你怎麽解釋?”
“沒解釋,解鈴還需系鈴人,你心中有疑問,待會問她就可以,又何須一副陰陽怪氣的刻薄相?”
“……我刻薄相?”蕭辰羽胸口又是一窒。
“你不刻薄,怎麽會将人逼走,我又怎麽會有這個榮幸看到你被打臉?”穆寒擡眸,掃過他白皙的臉頰,嘴角微抿道:“臉,還疼嗎?”
蕭辰羽只覺自己的膝蓋中了無數箭,好疼啊!
“你三番四次袒護秦桑柔,還敢說不是對她有意思?”
穆寒眉梢微揚:“你的腦子只能裝這些膚淺的東西?”
“我膚淺?真是狗咬呂洞賓。”
“狗除了會咬呂洞賓,還會咬耗子,我看你更像後者。”
“……你!”蕭辰羽被嗆得咧嘴呲牙。
桑柔就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走到最右邊的床板前,掀開卷席和素布。
只見之前白皙的屍體上,此刻布滿了斑斑點點的鞭痕,有些瘀痕青中帶紫,有些瘀痕呈瘀黑色。
蕭辰羽推着穆寒走了過來,掃了屍體一眼問道:“看來死者生前受過不少虐待,只是為何傷痕的顏色會如此不同?”
桑柔點了點頭:“瘀傷是皮下血脈受傷出血而形成,若一個人長期遭受毒打,其皮下血脈便會壞死,最終形成瘀黑色,而這些青紫的傷痕,應是最近才形成的。”
“那這裏呢?可猜得出是什麽器皿?”穆寒指着屍體後背上的一個梅花胎記。
桑柔細細研究了一下,搖搖頭道:“猜不出來,不過大人,這個胎記跟前面雪地無頭屍身上的梅花胎記很像。”
穆寒擡眸看了她一眼:“不是很像,是一模一樣,不管是形狀,還是位置,兩者差異極微。”
她的臉色十分蒼白,顯得雙眸愈發的水氣盈盈:“以此來看,我們是否可以大膽推斷,兩具屍體之間有着必然的聯系,甚至是同一個兇手所為?”
他的長眸從她的臉上掃過,放在輪椅上的手不着痕跡地動了一下:“現在下定論為時尚早,子簫,你讓人到打鐵鋪和首飾鋪打聽,看這半年內是否有人找他們做過類似這個花紋的器皿。”
穆寒說着,從袖袋裏面拿出一張描着梅花圖案的紙遞給蕭辰羽。
子簫是蕭辰羽的字,他接過穆寒遞過來的紙,打開看了一眼:“沒問題。”
“還有,跟失蹤人口的家屬聯系,詢問他們當中可有人口中右下方倒數第二顆和第三顆牙齒是填充過銀膏的。”
桑柔眉頭微挑:“不需要等待蒸骨結果出來嗎?”
穆寒搖了搖頭:“不用了,這些症狀已經足夠辨認死者身份。”
蕭辰羽出去後,屋裏頓時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桑柔和穆寒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