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杜青臣在床上躺了七八日才終于下床,他這次真的是差點傷了元氣了,拄着拐杖,杜青臣頭上纏着白棉布,走到院子裏,坐在杜如林給他搬過來的小板凳上。
杜如林紅着眼,低着頭,不肯讓杜青臣看到他的眼睛。
不過杜如林越是躲,杜青臣反倒越是能看出來他在藏什麽,更別說那一雙兔子眼睛實在是引人注目,杜青臣嘆了口氣,“不是說我已經緩過來了嗎?怎麽又哭了?”
杜如林聞言,也藏不住心事,頓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抹起了眼淚。
“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杜青臣十分緊張,難道家裏又有什麽新的變故?就不能等他好起來了再說嗎!他再出去跑着辦事,只怕真的就緩不過來了。
“沒有。”杜如林抹了把淚,有點不好意思的道:“我……我就是做了個夢,吓得不行。”
“做夢?做什麽夢了?”杜青臣松了口氣,好笑起來。
“就是……就是夢到哥你之前根本沒有醒過來,而是去世了。”杜如林道。
杜青臣的笑意漸漸收斂,低聲溫和的問道:“就這個就把你吓成這樣?”
杜如林搖搖頭,“我還夢到,哥哥你去了之後,父親也傷心過度,一病不起,沒幾日也去了,家裏就剩下我一個,陳家逼迫我賣店,我守不住,店就被人搶走了,家裏只剩我一個……還有十幾兩銀子,我想去私塾,可是家裏的錢被人偷走了,也沒法繼續上學……嗚嗚嗚……就剩下我一個,嗚嗚嗚……”
杜如林即使是早上醒過來,知道那只是一場噩夢,但也抑制不住的恐懼顫抖。
夢裏的情節歷歷在目,身上的寒意久久驅之不散,仿佛真的發生過一樣,而且,他心裏特別難受,竟忍不住大哭一場,好像那一切都真實的發生過似的,也因此,他的眼睛才紅成這幅模樣。
杜青臣沉默了片刻,神思有些不屬,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杜如林看着神色茫然,甚至有些不熟悉的兄長,突然有些慌,忍不住叫了一聲,“哥!”聲音裏的慌亂,怎麽也壓抑不住。
杜青臣猛地回神,擡手拍了下杜如林的腦袋,“你啊!胡思亂想什麽呢!肯定是課業不夠多,你才有這個閑工夫做這種夢,要是讓爹知道了,看他怎麽打你!”
杜如林望着似乎瞬間又鮮活過來的兄長,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哥,你不會有事的對吧?”
杜青臣微笑,“當然,這些日子都安生些,別給我惹事,說不定我早就好了。不過是小傷罷了,也就是你跟爹瞎緊張,還給我定什麽親事。”杜青臣白了杜如林一眼。
杜如林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轉而道:“這親事挺好的啊!這幾天蘇家給送來了不少補身體的吃的,還送了一只老母雞,蘇家大娘人也好,一來家裏,看咱們家亂糟糟的也沒人收拾下,攔都攔不住,直接上手把屋子收拾了,飯都做了,我年紀小,根本拉不住。”
杜如林撓頭,也知道讓客人上門做飯不好,但是蘇大娘雖然是個女子,可人高馬大的,他跟爹加一起都沒她力氣大。
杜青臣輕笑,“人家是故意來的,就是來看看我的,可惜,發現我一直在床上躺着,病恹恹的。”
“才沒有!我看她就挺滿意的!”杜如林反駁。
杜青臣微笑,并沒有說什麽。
“青臣,如林啊!”小院外,一個穿着粗布短打的漢子走了進來,笑眯眯的對着坐在院子裏的杜青臣道:“哎呦,這是好了呀,太好了,我還擔心你起不來身呢!”
杜青臣腦海中第一時間想起來人的姓名,“滿倉哥。”杜青臣笑着道。
杜如林也打了招呼,杜滿倉才走過來對着杜青臣道:“前些日子,三叔說讓我去鎮上打聽能買的飯館,說是你們想換個地方繼續開店。”
杜青臣點頭,“滿倉哥,有地方了嗎?”
“有了啊!”杜滿倉笑着道:“我這幾日在鎮上做工的時候專門打聽了,倒是找了一家,雖然沒有你們家之前的位置好,但是位置還是不錯的,也在距離私塾不遠的地方,人家老板要舉家搬遷了,這才賣的。”
“那太好了。”杜青臣想起身,卻一陣頭暈,被杜如林扶住。
杜青臣只得道:“我最近只怕沒法去店裏看了,能讓如林先去看了,回來跟我描述嗎?”
“那也行,我正想說這個呢,人家老板走的着急,價錢也能往下談,就是怕你起不來身,沒法去辦事……”杜滿倉猶豫。
“沒關系,我爹也可以去看。”
杜滿倉點點頭,“也是,三叔做了一輩子的小飯館,肯定有眼力,讓他去跟老板談也行的。”
約定了明日就去看店鋪,杜滿倉也就走了,杜青臣立刻抓住杜如林細細的囑咐,将他要去看的點一一解釋清楚,“記着了,後廚要大,哪怕是前面待客的地方小一些也無所謂,位置偏一些也可以,但是距離私塾或者熱鬧的街道有多遠,一定要記清楚了回來告訴我。”
“哥,還是要地段好對吧?”杜如林理解了一下。
杜青臣笑道:“不一定是地段好,鋪子可以偏僻,我們可以請人往訂飯的地方送,但是腳程,還是要考慮的。”
“送?”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的杜如林瞪圓了眼睛。
“是啊!我們做好了,請些村民幫忙送過去,那些在鎮上做工的勞力,私塾的學生,街道上做小生意走不開身的生意人,都是我們的客人,我們都可以把飯菜送到他們面前,而鎮子距離村子這麽近,到處都是出不了大力氣的村民,找些老實腳程快的去送,幾文錢就足以了。”
“可是,一頓飯錢也不過是幾文幾十文而已,這樣不會賠本嗎?”杜如林擔憂。
“自然不會,誰說一趟只能送一份飯菜了?做工的勞力,是不是聚堆的?私塾的學生,是不是一同的?即使是做生意走不開身的人,也大都在一條街上吧?”
杜如林想了下,終于明白過來,原來哥哥的意思是花幾文錢請人帶許多份飯菜,給這種聚堆的客人送去!杜如林眼神瞬間亮了,“我懂了,哥!我懂你的意思了!”
杜青臣點點頭,明白了就好,明白了就能幫他看店鋪是否合适做這樣的事情了。
次日,杜如林就跟杜父一同,前往了杜滿倉所說的飯館,看看店鋪。
蘇家,蘇大娘盤腿坐在床上,手裏還搓着麻繩,對着坐在對面繡荷包的蘇冬道:“我都去看了,家裏是窮了些,至于他那個弟弟跟爹,咱們也知道,定親的時候就見過了,主要是杜青臣那個孩子,看着臉色似乎是好了很多,聽說這兩日已經能下床了,估計是快好了。”
蘇冬低着頭,一聲不吭。
蘇大娘卻仿佛是放下了一樁心事,有些高興的道:“咱說實話,杜青臣那孩子看着長相不錯,也挺正派的,只要是能好起來啊!那就行,咱們也不挑啥。”
蘇冬終于開口了,“我沒有挑。”
“我知道。“蘇大娘歡喜着道:”我家哥兒沒有挑,這不是我這當娘的不放心,總是忍不住去看看情況嗎!好啦好啦!他緩過來就行,也算那媒婆沒騙我們,确實是輕傷而已,這也是定親給他沖得喜氣,才讓他好的這麽快,有了這層關系啊!以後你嫁過去,他們也得高看你一眼,敬重你一些!免得以後拿着你哥那個白眼狼的事兒說你……”
說起來白養大的蘇暖,還帶累了自己的親生孩子這回事,蘇大娘就氣的肝兒疼。
蘇冬不說話了,他沒法說杜家得罪了鎮子上的首富,也不想讓爹娘擔心,再說了,難道不嫁給杜青臣,他就能找好人家了嗎?蘇冬自己心裏明白,能願意跟他結親的,除了杜家這樣着急沖喜,顧不得他名聲的,便是地痞混混,如果只有後面那種選擇,他寧可去陪着杜青臣,哪怕最後被陳家害了。
當然,也許杜青臣認慫賣了店之後,陳家就不計較了呢?說不定只是他想多了,蘇冬自我寬慰着,但眼眶卻還是忍不住紅了起來。
杜家,杜父從鎮上回來之後特別高興,抓着杜青臣的手便要他立刻把店鋪定下來,說是店裏比他們原來的鋪子還大一些,卻只要二十五兩銀子,杜父不懂什麽地段問題,他只覺得,這飯館一倒手,面積更大了不說,還淨賺了五兩銀子,那可是五兩銀子啊!平時他們一家子一年的開銷了。
杜青臣卻只是微笑的望向杜如林,杜如林神色有些擔憂,見自家兄長看向他,便道:“哥,那邊的老板知道咱們家有三十兩銀子,談了一天了,也還是要二十五兩。”
“位置呢?後廚如何?”杜青臣只關心這個。
“都挺好的,滿倉哥找的地方特別好,就是位置偏了些,在個胡同裏,但距離街道和私塾都很近,距離咱們家以前的鋪子也不遠。”
杜青臣點點頭,那就行,至于二十五兩,也許是貴了些,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連杜父都談不下來的價格,估計他就更沒指望了,在這方面,他還是比較信任杜父這樣幹了一輩子飯館的人的。
“可是哥……”見杜青臣點頭,杜如林立刻道:“我們家沒有二十五兩銀子啊!你定親成親算上要給媒婆的謝禮錢,再加上你和爹的藥費,一共要七兩銀子呢!還有二兩銀子的饑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