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蘇家,杜屯媳婦在經過杜父的同意之後,也來這邊說親了,在蘇家答應之後,兩家便簡單的走了流程,十分倉促的定下了親事,畢竟有要給杜青臣沖喜的意思,自然趕的急一些。
蘇冬抱膝坐在床上,低着頭埋在膝蓋裏,聽着他父母的言語。
“冬兒啊!我命苦的冬兒,都是娘當年對那小子不好,生生的連累了你啊!都是娘的錯,就是前幾年不想着多留你幾年,早早的給你定了親事也好啊!也不至于現在要嫁給個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的村夫。”蘇家大娘擡手抹了把鼻涕眼淚,哭的傷心。
蘇父看着是個十分壯實的漢子,哪怕已經人近中年,但依舊十分健碩,此刻也捂着頭坐在床邊,垂頭喪氣。
見蘇冬跟自家媳婦一個沉悶一個狼嚎似的在哭,不滿的低吼了一聲,“夠了!又不是一定要嫁!不是跟媒人說了,如果那個叫杜青臣的小子不能好了,咱們孩子還是不會嫁過去的!”
“你說的容易,萬一那個杜青臣真的死了,到時候再退親,咱們冬兒的名聲,還能要嗎?!那就更別打算說好人家了,要我說,前幾日就不該答應!”
“現在這名聲就能要了?我出去做個工,人家老板聽說我來了都得專門過來看我,笑着問我兩句當年是怎麽對待人家侯府哥兒的,最後還得嘆息兩句說我沒供好真神,沒得好處也罷了,還平白惹了一身騷!”
蘇冬終于動了,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夫妻倆的讨論也戛然而止,立刻上前來哄。這是他們的獨子,哪怕只是個哥兒,以後要嫁出去的,他們也照樣放在了心尖尖上,見着他掉淚,頓時也跟着難受起來。
蘇父擡手狠狠的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懊悔不已的道:“要是早知道今日這樣,當年我就不該上山打獵!救人,救個屁人!要不是看那老婆子快死了,又抱着個孩子,我能可憐她嗎!誰能想到……現在生生的帶累了我自己的孩子。”
蘇大娘聞言,更難受了,“就是說嘛!咱們家就算對他不算太好,可也沒有太差吧!又不是親生的,誰的心還不能偏一偏了?換成是誰,也不能把撿來的兒子當親生的啊!就是讓他做了點活又如何,全村上下,哪家的哥兒不做活了?!下地,喂豬,砍柴,挑水,這些冬兒也都做過的呀!旁人家的更得天天做了!就是我嗓門大了些,常罵他,我也沒真的動過手,冬兒我也罵過的呀!怎麽就對他不好了,咱們鄉下地方,不就是這麽過日子的嗎!我要對他真那麽不好,他能健健康康的活到現在?!襁褓裏就得沒了!”
一說起這個,蘇大娘自己也十分委屈,放在以前,侯府的人沒找來之前,村裏的人誰不說他們家良善,撿來個哥兒還養着,給吃給穿的,生生養了這麽大!以前還有村人說,等嫁出去就能收一筆禮金回來了,也能填補回來些。
結果呢!人還沒嫁出去,還沒收什麽禮金,就被侯府的人帶走了,一文錢沒得也就罷了,他們家就當養了條白眼狼,可是生生帶累了他們的心肝兒,這怎麽不讓他們抓心撓肺,難受不已?!
蘇冬從床上下來,神色陰郁,低着頭小聲的道:“我先出去了。”
“冬兒你去哪兒啊!你別總出門,旁人又說難聽的,你自己難受。”蘇大娘連忙擺手,想要把蘇冬叫回來。
蘇父擡手攔住,瞪了她一眼道:“你還能一輩子不讓孩子出門啊!”
蘇冬這兩年來,确實是很少出門了,前些年的時候,他跟村裏同齡的哥兒們玩得很好,一同編絡子,一同繡花賣錢,還一同去鎮上玩,可是自從兩年前他的兄長蘇暖被侯府的人帶走之後,一切都變了,村人看他的眼神,衆人對他的态度,一切都不一樣了。
蘇冬自己也不是很明白,雖然他們家對哥哥确實是不像對他一樣,可是哥哥也比村裏相對家境差的哥兒過的要好啊,至少那些人穿破衣爛衫,忍饑挨餓的時候,哥哥身上從來都沒有一個補丁的,也從來沒有挨過餓,前兩年開始說親的時候,他娘也是認真的想給他挑個好人家的,并沒有真的對他不好啊!
當然,比起侯府公子該過的金尊玉貴的生活,哥哥的日子是過的太差了。
蘇冬低着頭,悶不做聲的往前走。
“哎呦!”蘇冬猛地擡頭,看到自己撞到的人,是自己的小夥伴,蘇小寶。
“小冬哥?你出來啦!”蘇小寶驚訝的望着似乎比之前瘦了不少的人,他都好久沒見着他了。
“小寶。”蘇冬又低下頭去。
蘇小寶就是當初蘇冬的好朋友之一,跟他也是同齡,對蘇冬和蘇暖的事情也知道,他倒是沒覺得蘇家對蘇暖有多不好,村裏人嘛!不都是這麽過的嗎,蘇家對養子的态度已經算是很好的了,畢竟鄉下地方窮,大家過的都不怎麽樣,他小時候也住豬圈後面的柴房呢,跟蘇暖一樣。
“小東哥,你最近還好吧!”蘇小寶糾結的問了一句。
“還好。”蘇冬低着頭。
“阿麽,阿麽……”身後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小男孩朝着蘇小寶的腿撲了過去。
“這是……”蘇冬疑惑的問了一句。
“這是我兒子,我今天是帶着孩子回娘家的。”蘇小寶說了一句,又有些尴尬起來,他跟蘇冬年齡相仿,幾乎是同時說親的,可是現如今他兒子都一歲了,而蘇冬卻耽擱到現在,想當初,蘇冬說親的時候,可比他受歡迎,誰能想到會是如今這幅模樣。
“哦。”蘇冬在懷裏摸了摸,卻沒摸到什麽東西可以給孩子的,蘇小寶連忙攔了。
“小東哥,不用的。”蘇小寶是不肯要蘇冬的東西的,便連忙轉了話題,“小東哥,一起走走呗。”
“好啊!”蘇冬微微一笑,看到以前的朋友對他态度好,他很高興。
蘇小寶見蘇冬神色态度比兩年前沉悶陰郁了不少,又想起當年的蘇冬笑容溫和,開朗溫柔,頓時憤憤不平起來,“都怪那個蘇暖!你說,你家對他多好啊!外面的人說什麽讓他吃苦頭,住豬圈什麽的,說真的啊!那明明是挨着豬圈的柴房!誰家的孩子小時候沒住過豬圈後面的柴房?!就是小東哥你,家裏有親戚來的時候,也是要去柴房打地鋪的吧!”
蘇冬低着頭,不說話。
“還有什麽髒活累活都讓他做了,哦!當你爹是吃白飯的啊!我叔那樣的勞力!當年是能去山上打獵的人,都獵過猛獸!輪得到他一個小孩出什麽力氣了?就是挑水做飯,嬸子身體強健,也大都做了的,你家條件其實挺好的,能讓他吃什麽苦?!反正我小時候就覺得,蘇暖過的比我都好呢!”
蘇冬擡頭望了蘇小寶一眼,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怎麽說。
蘇小寶道:“當然,人家是公子哥,哪能過我們這樣的窮苦日子,人家侯府的人一來,猛地一看,确實是要心疼的,覺得自己孩子吃苦受罪了,可是也不想想,怎麽?撿個孩子回來養着,還得當祖宗一樣供着啊!就是供着,人家侯府還是覺得我們虧待了他吧!我們可沒法按照侯府的規格裏供養孩子。”
蘇小寶翻了個白眼。
蘇冬低着頭,一言不發。
蘇小寶說嗨了之後反倒無所顧忌了,抱着孩子轉頭問道:“小東哥,你最近說親了沒有?”
若是前些日子的蘇冬,被人這麽問了,只怕頓覺的心裏難受,可是現在,他前幾日确實是定親了的,雖然對方不知道能不能好起來,這親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可是,蘇冬還是有話能說了。
聞言,也就立刻道:“定了,是……是杜家莊的人,聽爹的意思,還是上過幾天學的,做生意的人。”
蘇小寶眼前一亮,“那挺好啊!比我家那個只能賣力氣的強太多了,識字做生意的,那可了不得呢!是誰家的?我有沒有聽過?”
“是……”蘇冬有些羞澀,“聽說,叫做杜青臣,還有個弟弟,在私塾裏上學呢!”
“杜青臣……”蘇小寶目光閃了閃,他男人在鎮上做工,很多消息比村裏靈敏,蘇冬這麽一說,他也就明白了過來,但是他怕是杜家騙了蘇冬,也就道:“小東哥,你知道他家的情況不?”
蘇冬想要點頭,又不确定,搖頭的話,好像也不太對,他知道杜青臣受了傷,現在還不确定能不能好起來,說不定養不好人就沒了,他跟杜青臣定親也是為了沖喜,那他這是算知道還是不知道?
見蘇冬猶豫,蘇小寶也顧不得其他了,“我倒是知道點,也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如果你知道的話,也別怪我多嘴啊!”
“怎麽會!”有人願意跟他說他未來夫家的事情,這是十分仗義的,總比他婚後知道的好,他感激還來不及。
蘇小寶也就道:“杜青臣家在鎮子上有一處飯館,是祖傳的,你知道吧?”見蘇冬點了頭他才繼續,“可是,這飯館惹來了麻煩……”
蘇小寶将他男人回來跟他閑聊的,關于杜青臣一家跟陳老爺的恩怨講了,最後還道:“杜青臣的傷就是陳老爺讓人打的,杜青臣這次也算是被打怕了,前幾日硬撐着身體把鋪子當街賣給了陳家,換了三十兩銀子,聽說這幾日就癱倒在床,下都下不了榻了。小東哥,我男人說,陳家跟杜家這梁子算是結下了,畢竟,是差點要了命的。”蘇小寶擔憂的望着蘇冬。
蘇冬聞言,眼眶微微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