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遇險
八月十五中秋節。
漢代流行在這一天敬老、養老,子女們也會收到父母贈予的雄粗餅。當然,漢代也有中秋賞月的活動,不過還不太普遍。在歷史上,一直到了唐代,人們将中秋與嫦娥奔月、吳剛伐桂、唐明皇游月宮等神話故事相結合,使它充滿浪漫色彩,玩月之風才開始流行。
紫蟬在中秋這天,陪着太後在長信宮裏待了一整天,出來時手中提了兩食盒太後賜的雄粗餅。
初秋時節,天高氣爽,長信宮裏種植的槭樹葉子已開始變紅了,那些心形的葉片,在秋天的夕陽下伸展着,似乎帶着無盡的喜悅,綻放着生命的光華。
“真漂亮呵,要是能用相機拍下來就好了!”紫蟬深吸一口氣,伸展着四肢,心情在這一刻徹底放飛。
不經意的一擡眸,她看見一名青衣女子正朝着太後的寝宮走去,宛約清麗的背影是那樣袅袅婷婷,薄煙攏翠的絹紗迎風曳起,美麗且哀傷。收起唇邊的笑意,紫蟬定睛看向她,目光中浮起一絲疑惑。
“奴婢見過班婕妤,太後等您一整天了呢!”長信宮的宮女朝那女子行禮道。
班婕妤,原來是她……
再回首,班婕妤的身影已沒入殿宇中。如此聰慧磊落的女子,卻誤落在帝王之家,成為深宮內院勾心鬥角欲望牽扯下的犧牲品。想到這兒,紫蟬不覺搖頭自嘆。哎,找一天專門去拜訪班婕妤好了,今天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招手上了軟轎,紫蟬吩咐禁中衛士:“直接回将軍府。”放下轎簾,身子向後面的軟墊靠去。
軟呢小轎行至城南大街,孩童軟軟的童音,吟吟唱唱,透過輕薄的轎簾傳進紫蟬耳中:秋已至,天轉涼,鴻雁下斜陽。紅花謝,綠林黃,莫忘添衣裳。欲惆悵,享陽光,天籁語铿锵。桂樹茂,菊散香,徐風攜清涼。中秋夜,人久長,且祝多安康!
紫蟬動容地聆聽着,和班婕妤相比,能與自己深愛的人共度中秋,她是多麽的幸福啊,忽然好想好想永晞,今晚她決定要給他一個驚喜,讓家人度過一個難忘的中秋團圓夜!
回到府裏,紫蟬找來碧珠和如意兩人當幫手,經過一番精心準備後,她興沖沖地跑到書房,輕輕叩門後,不等裏面的人回答即推門而入。
永晞放下手中木簡,詫異地盯着氣喘籲籲的妻子,“出什麽事了嗎?”
紫蟬上前,拉住他的手搖晃道:“永晞,你跟我來。”
“怎麽了?”
“哎呀,你跟我來就知道了。”她把永晞從椅子上拽起來,永晞好奇地跟在她後面,不知道她又在玩什麽。
出了書房門,看見如意笑眯眯地牽着小慈走向他們,“公主,我把小姐帶來了。”
“好啦!永晞、小慈,你們聽話,我叫你們睜開眼睛的時候,才許看哦!”紫蟬邊說邊拉着一大一小兩個人往後花園走。
“娘,是什麽事這麽神秘啊?”
“嘻,待會兒你和爹爹就知道了……”紫蟬抿嘴笑了笑,“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紫蟬,這是……”永晞驚喜地握住她環在腰上的手,回頭看她。
後花園的中央擺設了一個大香案,紅燭高燃,桌子上擺滿了西瓜、蘋果、紅棗、李子、葡萄等時令水果,西瓜還被切成了蓮花狀。
“過中秋節怎麽能不吃月餅不賞月呢?!”紫蟬笑吟吟地端過食碟,“喏,這可是我親手下櫥做的,你們嘗嘗看味道如何?”“娘,這是什麽呀?”小慈拿起碟中圓圓的小餅,好奇地端詳着。
“這個呀叫月餅,以月圓來比喻人團圓,你瞧,它圓圓的像不像天上的月亮?”
“真的耶!”小慈點點頭,放在唇邊輕輕咬了一口,“哇,好香哦,爹,是果仁的餡子,甜甜的好好吃哦!”
永晞深情而執着地凝視着妻子,剛毅的臉龐上劃開一抹滿足而幸福的笑。他牽起紫蟬的手走到香案前,焚起三炷香遞到她手中,“來,許個願吧。”
接過他手中的香,紫蟬虔誠地朝月娘拜了拜,“我,木紫蟬,祈求月亮神保佑,希望我和夫君,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紫蟬……”永晞動情地擁住她,良久,喑啞的聲音響在她耳邊,“那麽,約定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随即歡喜地撲進他的懷裏,“永晞,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
他溫柔地望着她,垂下頭,以吻封緘。涼涼的秋夜,兩顆相愛的心更加的契合。
小寒過後,天寒地凍,但将軍府裏的氣氛卻更加溫暖,更像一個和睦的大家庭。男仆、丫環們臉上都笑吟吟的,大家都從心裏喜歡現在的女主人,因為她親切的笑容讓府裏多了份生氣,更因為将軍夫婦間的恩愛改變了以往府裏窒人的壓迫感。而現在,紫蟬的笑容更甜更美了,她像溫暖的和風,吹開了大家心中的花朵,尤其是永晞的。
府裏的下人們都能看出将軍的改變,以前的将軍,長久以來都是嚴肅且難以親近的,由于他長年在外征戰很少回家,即使回來了絕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待在書房中,因此,下人們雖然崇敬他卻也對他感到生疏。但是這些日子以來,當将軍夫人搬入将軍的院落後,将軍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有朝氣、有精神,對府裏的人和事更有責任心了。那張嚴肅的臉上不時會出現笑容,這對于忠心耿耿的仆人們來說是多麽的珍貴,他們為此更加敬重和愛戴他們的将軍夫人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紫蟬在永晞的指導下苦學防身術,幾個月下來頗見成效,已經能夠和他對上幾招,這種表現讓她得意極了。今早,永晞見天氣陰寒,便取消了練功的計劃,他和紫蟬留在房裏,夫妻倆以下棋來當消遣。
“哈哈,這一局夫君又輸了,罰一杯。”
永晞捏了捏妻子的粉頰,才贏了他兩局,這小妮子就手舞足蹈起來,她恐怕不知道,他是故意讓着她讓她開心呢!
一旁服侍的碧珠抿着笑為喬永晞再倒酒,而如意則是在邊上用小碳爐烤着栗子,并将烤熱的栗子剝掉外殼放在小盤子上讓公主和驸馬爺享用,室內被栗子的香氣和笑聲烘得暖洋洋的,讓人幾乎忘了外面是天寒地凍的冷冬。
紫蟬為了增添下棋的樂趣,制訂了許多的規則。其一是限定在一炷香的工夫裏要下完一盤棋,若分不出輸贏,那就以誰剩下的棋子多誰就獲勝,而輸的人就要自罰一杯!永晞的杯子裏是酒,紫蟬的杯子裏是茶,幹杯只是為了有趣,因此杯裏的酒或茶都只倒了小半杯。
夫妻兩人邊笑邊玩,還有許多香甜可口的零嘴可吃,屋裏的氣氛熱絡又歡快,在不知不覺中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永晞的眉眼細長,劍眉入鬓,認真思索的時候,臉上的光線溫暖而明亮,紫蟬擡頭看着正在和她對弈的丈夫,嘴角不自覺地彎成一個弧度。
最近這些天永晞很少上朝,總是待在家裏。雖然他并沒有說出原因,但想想便知道一定是因為王莽。新都侯王莽在朝中的勢力愈加膨脹,使得以功臣為主要力量的保皇派遭到排擠。永晞作為其中的一員,雖然對外戚擅權着實氣憤,但卻有着更多的無奈。
紫蟬暗自嘆了口氣,唉,西漢注定是要在外戚專權下滅亡呀,否則像王莽這樣骨子裏矯揉造作,沽名釣譽的人,居然也能夠浪得虛名,朝中大臣們真是識人不清啊。不過,這也是歷史發展的軌跡,不可更改。但……她真的不要告訴永晞嗎?
“在想什麽?該你了。”永晞在她沒有焦距的眼眸前揮了揮手,這幾天她總是這樣的心不在焉,好像被什麽事情困擾着。他不想提起朝廷發生的事就是怕她擔心,可沒想到還是讓她擔憂了。雖然她也配合着他什麽都不提,可她的情緒都挂在臉上,一眼便能看清。這樣心思純粹的女子,令他既愛憐又放不下心。
“哦,沒什麽,我只是在想明天皇兄召我進宮,不知道會有什麽事?”算了,還是過一段時間再告訴他吧,離王莽篡政的時間還早呢!紫蟬在心中暗忖。
“不用擔心,皇上或許只是很久沒看見你,很想你吧。我猜,不會有其他的事情了。”他的薄唇彎成一個微笑,拍拍她的手安撫道。
“希望如此吧,不知怎麽了心頭總覺得不踏實。”紫蟬望進那雙滿是溫柔的黑眸裏,借以尋求勇氣。她的直覺一向是很敏銳的,不知道明天又會遇到怎樣刺激的事情。看來今天還是早點睡覺吧,養足精神明天才能有力氣。
“別胡思亂想了,早點睡吧。”永晞抱起妻子,走進他們的卧房裏。熄燈之前,他把她定在自己的懷裏,毅然地宣告着心中的決定,“記住,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有我!”他發誓這一生再也不願意放開,他已經找尋到今生的歸依。無論外界的風雨如何險惡,只要她在懷中,他就能夠克服一切。
原來一個人将心思用在如何娛樂消遣上時,也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劉骜一早召紫蟬進宮,原來是想讓這個從小跟在他身邊玩樂的妹妹,見識一下他的新發明——飛行殿。所謂飛行殿,看起來就是結構類似于宮殿,長寬各一丈的大型轎子。劉骜挑選出宮中體魄最強健的衛士,由他們用肩扛着快步疾行。紫蟬坐在“殿中”,只覺得風聲灌耳,可以猜想飛行殿移動速度有多快了。對此,她感到有些好笑,原來劉骜是個喜好刺激的男子,不知如果他有機會來到現代,會不會成為飙車族?
陪劉骜用過豐盛的午飯後,紫蟬由老太監護送着出了昭陽殿,出門後她暗自松了口氣,果真和永晞說的一樣,劉骜召她進宮,只是問了問她生活的近況。當然,還用了整整一個上午和她讨論詩詞歌賦,直到午飯都擺上桌了,才一臉不情願地離開書房。
紫蟬想到自己的表現,忍不住地想笑。略說一些皮毛就被劉骜刮目相看,要是和他無所顧忌、酣暢淋漓地唱古談今,他還不将自己驚為天人呀!好在她一直控制得宜,沒有太過得意忘形。
沿着小路随意地緩緩前行,不知不覺中竟然走到了麒麟閣。紫蟬仰起脖子,看着眼前高高的閣樓。聽說這麒麟閣中藏有當年蕭何丞相收集來的天下圖籍,也有各地獻上來的珍貴秘本。現在既然她來到西漢,自然不會錯過這麽好的機會,一定要進裏面看看,翻翻那些珍藏的書目!
她興奮地想着,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這裏簡直令她眼花缭亂,目不勝睹。有竹筒、有黃絹、有白帛、居然還有絲紙!各樣書籍上的字跡、密密麻麻,有鐘鼎、有周籀、有小篆,也有漢隸。所有書籍分類別目,擺放得整整齊齊。
紫蟬忘情地沉浸在浩如瀚海的書籍中,她好貪心呀,每一本書都想一一翻閱一番,然後仔細閱讀。因為這是皇家藏書,能夠讀到這麽多的書,那真是千載難逢之機啊!
不經意瞥到前方書架前一個婀娜高挑的綠衣女子正着手整理書架上的書籍,只見她一頭柔亮的秀發高高绾起,頭發上沒戴任何首飾,臉上也未施脂粉,看起來頗為素淨古雅。這女子是誰呢?也是宮裏的嫔妃嗎?
剛剛放好了一疊書,那女子忽有所覺,驀然轉過身來,紫蟬不好意思地點頭笑了一下,下一秒,那道翠綠的香影移了過來,站在紫蟬面前。
“班若蘭見過慶熙公主。”她低頭欠身行禮。咦,姓班?莫非她就是班婕妤?!真巧啊,那天在長信宮沒有碰面,今天反而在這裏遇到了。
“你好!”紫蟬連忙回了個禮,然後細細打量起她。素白素白的肌膚,很沉靜的姿态和神情。最特別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雙極其美麗的眼睛,清亮的不沾染任何俗塵的氣息,眼珠漆黑無雜色,就像最純粹的黑寶石。仿佛人世間的一切滄桑都在那雙眼睛中一一沉澱,呈現出超脫于世的空靈。這樣絕俗高雅又知書達理的女子居然會被劉骜所遺棄,實在令人不可思議。
“公主今日怎麽有雅興來此?”班若蘭客氣地問着,聲音輕柔悅耳。
“我是順路過來瞧瞧,你呢?”
“我喜歡麒麟閣的清淨,除了陪侍太後燒香禮佛之外,便到這裏塗塗寫寫,消遣時光了。”
“聽聞班婕妤素以辭賦見長,可惜我只讀過你寫的《自悼賦》、《長信宮賦》和那首五言詩……”紫蟬望着她略顯憔悴的臉龐,以及眉宇間深鎖的憂傷,低聲念出班若蘭失寵遭冷落後所作的《詠扇詩》:“新裂齊纨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飙奪炎熱,棄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絕。”
“你,竟然還記得……”班若蘭眼裏有着回憶,那眸光是極感傷的。
她曾被世人比作楚莊王的樊姬,德才兼備。如世人能預見未來,亦會把她比作後世的長孫皇後。只可惜,她遇人不淑。她是樊姬,可她的夫君決不是楚莊王。她是長孫皇後,她的夫君卻決不是唐太宗。所有的憐愛寵幸都随着那身輕如燕的舞女入宮後戛然而止。山盟依舊情已逝。她獨自一人守在長信宮中,看宮槐秋落,花開花敗,淡淡的笑容,浮在臉上只是無奈與滄桑。紫蟬一股沖動由心而發,握住她的手,關切地問道:“你在長信宮過得好嗎?”
班若蘭嬌軀微微一顫,淚在眼眶裏打轉,但很快恢複了平靜,“多謝慶熙公主挂心,我……挺好,挺好的。”她連着說了兩遍,似乎是想強調她過得真的很好,這個傻女人啊。
紫蟬為她故作堅強的模樣感到揪心,一時間也沒了看書的心情。她輕輕拍了拍班若蘭的肩,“我一直都很欽佩你的才華,只可惜你誤落在帝王之家,若是嫁于書香之家,定是天賜良緣。唉,可惜,實在可惜!今日相見,我們就是朋友了,如果……你有任何的難處,都可以來找我,我一定盡力幫助你!”
“慶熙公主……”班若蘭雙眉微鎖,似有難言之隐。
“好了,那我就不打擾了,歡迎你來将軍府作客。”也罷,她從不強人所難,便不再追問。誠摯地提出邀約後,紫蟬向班若蘭揮手告別,轉身離開麒麟閣。
“慶熙公主,請留步!”班若蘭叫住她,沖到她的面前,眼淚紛紛垂下,那模樣說不出的委屈。
“你這是怎麽了?有話慢慢說啊。”紫蟬很吃驚,摟着她的肩,輕輕拍拍拍。
班若蘭擡起淚水盈然的臉,哽咽地說:“公主,我實在是、實在是孤立無援,請公主救我!救救我和我的孩子!”說完,身子一矮便向紫蟬跪了下去。
“啊?”紫蟬正掏出絲帕為她拭淚,聽她這麽一說,頓時傻了眼。孩子,班若蘭早已被貶入冷宮了,哪裏來的孩子呀?!
天氣在午後忽然轉寒,灰蒙蒙的天空似乎随時都可能降下大雪。紫蟬跟着班若蘭來到她位于長信宮內的院落,此處位于宮廷一隅,相對清靜,守衛也少了一些。屋裏布置得十分素雅,一扇屏風,一把古筝,一張棋以及一室的竹簡,呈現出一種古樸淡雅的風格。班若蘭交代貼身婢女們守候在屋子外,不許他人靠近,而後才叫紫蟬随她進入密室。
通往密室的通道很長,四面都鋪着潔白的大理石,壁上燃着幾盞蟠螭宮燈照明,即便如此,這條通道仍是令人不寒而栗,尤其是行走時,腳步聲一下下地回蕩在廊道裏,分外清脆。通道的盡頭是道門。血紅色的門。門後可就是一切的秘密所在?
紫蟬出入長信宮多次,竟不知宮內還有如此的機關。班若蘭一路默默無語,待她打開密室的大門,紫蟬看到了一個制作精巧的木制搖籃,夾雜着嬰兒嘤咛的聲音。班若蘭婷婷地走到搖籃旁,輕柔地抱起一個包裹在錦綢中的纖弱身軀,她将面頰貼在那孩子的額頭上,淚水始終蕩漾在她的眼眶中,她回頭看向呆若木雞的紫蟬,“這是我和皇上的兒子……”
“呀,居然是小皇子!”既然這是她和劉骜的親骨肉,為什麽要将孩子這樣隐秘地藏起來呢?紫蟬納悶地走過去,從班若蘭的懷裏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抱過來,緊緊抱在懷中。班若蘭纖指一挑,輕輕撥開錦綢,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兒,一雙眼睛已經睜開,精致的五官與劉骜十分相似。
“公主,這孩子不能再留在宮裏了,若公主有心護住皇室血脈,請務必将孩子安全帶出宮去!”她低頭愛憐地看着襁褓中的嬰兒,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一排陰影,“趙合德殺害許美人及曹宮女的孩子,在後宮中已經不是秘密了,若她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一定也會……”班若蘭哽咽難語,含淚的雙眸懇切地瞅着紫蟬,“我好害怕,真的好怕!”
“天哪!她居然會做出這樣令人發指的事!”紫蟬怒不可遏地叫道,“趙合德都已經集千般寵愛于一身了,為什麽還要如此咄咄逼人、不擇手段?!”
班若蘭嘆息着說:“趙合德雖一直蒙皇上寵幸,但就是沒有懷孕,因此十分擔心別的宮妃懷孕奪寵。趙飛燕更是害怕別的嫔妃懷孕生子,威脅後位,所以只要後宮中有人懷孕,趙氏姐妹就千方百計毒害……”
“那你和其他的嫔妃為什麽不向皇兄揭發她們的惡行?!”紫蟬不解地擡眸。
班若蘭的眼神愈發哀傷迷離,“皇上……皇上對這事心知肚明,卻無力制止呀……”
shit!世上居然有如此懦弱的男人,竟然懼內到這種程度!紫蟬激動起來,忿忿不平地罵了句粗口。
“慶熙公主,我在這深宮裏孤立無援,而今為了我的孩子只有孤注一擲。倘若今天公主救得我孩兒脫險,班若蘭沒齒難忘,來生願肝腦塗地報答公主對我母子的大恩!”說着又向紫蟬跪了下去,猛磕起頭來。
“呀……快別這樣!”紫蟬慌忙将她攙扶起來,“你這一生已經夠苦了……”她記得這位潔身自好的才女,生時已被薄幸的劉骜所遺棄;劉骜死後,也只落得為其守陵的下場。唉,自古紅顏多薄命啊……
“那,公主是答應我了?”班若蘭語調微顫,充滿冀望地瞅着紫蟬。
“是,你放心吧,我用我的性命擔保這孩子的安全!”紫蟬點點頭,鄭重地許下了承諾。
私自将皇子帶出宮,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欺君?不管了,無論如何,她不能眼睜睜看着一個無辜的小生命被扼殺于宮闱間黑暗的權力鬥争中。永晞,也一定會支持她的做法吧!
蒼穹間悄悄落下柔軟潔白的雪花,天氣變得更冷了。
“不用送了,你跟着我反倒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紫蟬從班若蘭的手裏接過孩子,不忍再看一臉凄楚的她。母子間的生別離,令紫蟬也紅了眼眶。
“我會像對待自己親生孩子一樣好好教養這個孩子的,你……回去吧。”多耽擱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紫蟬咬了咬牙,邁開大步向前走去。
沿着小路走出去很遠,紫蟬還是忍不住回眸,只見班若蘭仍舊倚在屋門口,她的頭靠在牆壁上,壁燈的光暈淡淡地塗染在她的發際肩頭。屋裏的燈光烘托在她的背後,使她看來像淩空而立的一個剪影,那樣子又莊重又輕靈又虛無缥缈。
“孩子,你娘為了你不容易呀,你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地長大!”紫蟬深吸了口氣,更加抱緊懷中的嬰兒。
“什麽人在這裏鬼鬼祟祟的,還不給本宮站住!”一聲清脆的嬌喝攔住了紫蟬的去路,只見趙合德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十幾個宮女簇擁在她周圍,她朝着她們使了個眼色,宮女們立即心領神會,橫身擋在木紫蟬面前。
想仗着人多欺負她?!趙合德或許忘了,這裏是長信宮,不是她可以胡作非為的地方。
“恕我失禮了,趙昭儀。”紫蟬從容不迫地向她行禮。
“哼!”趙合德鼻孔裏哼了一聲,在瞥見紫蟬懷中的嬰兒時,一雙美目頓時變得尖刺銳利,“這孩子,……這是誰的孩子?”“你猜猜看?”
“本宮沒心情和你逗樂,快說,這孩子究竟是誰的?”紫蟬本來不想搭理她,轉眼看向四周,卻收到趙合德眼中的殺氣!十分吓人的殺氣!
“喂,你瞪着我幹嗎?!這是我和永晞的孩子,今天進宮就是特意帶孩子來給母後瞧瞧的。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紫蟬随口扯了個謊,心裏對自己的鎮靜自若欽佩不已。
“哦?本宮還未聽說你有孕,孩子就已經生下來了?!”趙合德将信将疑,犀利的目光來回在紫蟬臉上巡視。
若再被她逼問下去,形勢就很被動了,紫蟬在心裏焦灼地思索着對策。先聲奪人,或許是個可行的方法吧。
“趙合德!本公主的事也需要一一向你報告嗎?你和你姐姐再怎麽權傾後宮,也管不到本公主的頭上!”紫蟬說到這兒,一股無名之火突然蹿上心頭,她憤怒地擡高音量:“你指使他人害我墜馬的事情我都不予追究了,此時你又有什麽立場來質問我?”
趙合德大驚失色,她漲紅一張俏臉,駁斥道:“你……你簡直是信口開河,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與你墜馬一事有關?”
“哼,就知道你不會承認,好,我是沒證據。”紫蟬蔑視地瞟向趙合德,心中充滿了對她的鄙夷,“那麽你又有什麽證據能證明,這孩子不是我的呢?”紫蟬瞪了一眼面色青白的趙合德,不待她發威,轉身準備繞行離開。
“你……你……來人啊,将慶熙公主給我攔下!”趙合德氣得渾身發抖,她不顧形象地沖着宮中的侍衛尖聲叫道。
紫蟬雙目冰寒,緩緩走下石階,冷聲開口:“誰敢阻攔本公主的去路?!誅無赦!”剛剛圍上前來的宮中侍衛都被她這突來的氣勢吓住,一時間亂了方寸不知該如何是好。
緊緊摟住懷裏的嬰兒,紫蟬扭過頭狠狠地盯着趙合德,看得趙合德心驚膽戰,“趙合德,我念你今後的下場也挺凄慘的,所以很多事情都既往不咎了。但是,你不要得寸進尺、欺人太甚!若真惹惱了本公主,鬧到太後那裏去,壞了你的身份就不好了!”紫蟬端出太後出言恐吓。現在王氏專權,她又是太後的女兒,想必趙合德還沒有這個膽量在太歲頭上動土吧。
“你……哼!今日暫且作罷,我不會饒了你的!”趙合德狠狠地瞪了紫蟬一眼,氣哼哼地拂袖而去。
紫蟬望着趙合德一幹人遠去的背影,從胸臆間長籲一口氣,竟覺得雙腿發虛,幾乎要癱軟在地。鵝絨般的大雪由蒼穹間紛飛而下,染得長信宮內一片蒼茫,霜雪積蓋在樹梢,空氣似乎也被冰冷寒意給凍結了。紫蟬低頭看着懷中的孩子,這孩子将來不簡單,竟沒有被剛才的吵鬧聲吓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正靈動地看着她。
擦了下額頭上沁出的細汗,紫蟬快步離開了長信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