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風波
漢代自高祖開國以後,歷經惠、文、景、武四帝,文治武功,卓有績效,但到元帝時,外戚王氏開始獨攬朝綱,逐漸把持了大漢帝國的權柄。漢成帝劉骜繼位後,大權旁落。
喬永晞作為骠騎大将軍,在朝中以維護皇權為己任。宮裏宮外,功臣和外戚的鬥争異常複雜激烈。永晞時常忙于政務,很少有時間能夠陪在紫蟬身邊。前幾天他又到邊關巡視防務去了,估計要到月末才能返回。因此,紫蟬在接到皇上的傳召後,只好一個人進宮來了。
“慶熙公主,皇上還在議事,請公主先在金華殿稍作休息。”剛到門口,就有一個小太監迎面而來。
這是紫蟬第二次進宮,相較于初次的震撼,這會兒已能靜下心來,細細品味樓臺殿宇的奇偉殊絕。
正走着,她忽然停下來,指着依傍在太液池旁的一座殿閣問道:“公公,那裏是什麽地方?”日暮黃昏,未央宮裏只有那處不見燈火。
“噢,那兒是宵游宮。”
宵游宮?沒聽說過,“怎麽不點燈呀?”
“這……恕奴才不便多嘴。”
“咦?”裏面究竟有什麽啊,這麽神秘兮兮的。紫蟬狐疑地看向小太監,好奇心輕易地被勾起來。
“離晚膳還有些時候,奴才就先不打攪公主了。”小太監很善于察言觀色。
“好,皇上若傳我,你知道到哪裏去找我吧?”看見小太監點頭,紫蟬扭身沿着小路朝那個方向溜達了去。
霄游宮內,燈燭如豆,一種神秘的夢幻般的意境撲面襲來。宮內所有的物品都塗上了黑顏色,殿堂上的宮娥們也都穿着黑衣,全身罩上木蘭紗绡,很适合在暗中行動。
“哇塞,這個劉骜,對于游樂嬉戲還真花費了不少心思。”紫蟬邊看邊咋舌。
舒柔的熏風吹拂而來,輕泠的樂聲婉轉流出,那琴聲跌宕起伏,卻又出奇的溫柔纏綿。激越處如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幽咽時如杜鵑啼血,聲聲是淚。
一曲《雙鳳離鸾曲》透過重重羅幕回旋在朱漆樓閣間,似在低訴心中無限的情意,其出色的技藝和優美的音樂,聽得紫蟬如癡如醉,真應了那句詩——“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一曲既盡,餘音繞梁。紫蟬擡眸,看向長長流蘇後,那個隐隐遮現的身影,“你好,你的琴彈得真好聽。”
“慶熙公主謬贊了。”細長的眼笑起來彎成細縫兒,一個極細微的表情,男子主動步出陰影,整張臉清楚地展現在燭光下。
“咦,你認得我?你是……”
“臣侍郎張安世,慶熙公主不記得我了?”
“張安世?”乍聽此名有剎那的耳熟之感,“好像在哪兒聽過……”紫蟬仔細打量起他來,從未見過如此明亮的面孔,一襲青衫寬緩,絕世的溫雅。
“哎,公主雖不記得我,但我卻将公主視為知音人。”他微乎其微地嘆息,聲音溫潤如碧水,流淌着春天的氣息。
“啊,我想起來了!”剎那間靈光閃過,紫蟬拍掌驚呼,“你、你就是那個……長安最有名的樂師,自幼習琴,十五歲時便名滿天下……咦?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嘴角無奈地上揚,目不轉睛地盯着紫蟬,“是皇後請求皇上準許我入宮,并賜我侍郎的官職……”他深黝的眼瞳流轉幽光,眉宇間有隐約的憂郁,“公主忘記了嗎?臣不才,最初蒙公主愛惜而入宮演奏,卻不想……淪為皇後和昭儀裙下的一名男寵。”
“男、男寵?!”紫蟬聞之愕然,舌頭打了個結。
雖然她知道古時有“面首”這個行業,但真的叫她碰上還是挺新奇的,紫蟬不由自主地打量起眼前的男子。
他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人,有着柔軟的嗓音及飄忽的眼神,也許是從小接受藝術熏陶的緣故,與生俱來的優雅令他在沉默時都顯得頗有格調。這對于幽居後宮的女人,無疑是一個致命的誘惑。
張安世一言不發地望向遠處,眉間愁色淡淡,最終,他黯然地坐回那尾琴前,弄響一曲紫蟬從未聽過的歌,那是一首難以辨明的古調:悠悠高山,湯湯流水,吟吟和之兮,知我者何哉。那音律高入雲霄然後留戀而落,而他的琴泛出溫潤純潔的光芒。這時候紫蟬竟能感到他的迷茫,他心向竹林,自視無羁,卻終于被塵世種種所困。
“慶熙公主,”張安世忽然擡眸,目光落在她臉上,“今日有幸遇見公主,我需要公主的幫忙!”
“呃?”紫蟬呆了一呆,問道:“你要我幫什麽忙?”
“算起來,我進宮已有一段時間了,皇後對我已不似初時那般親密,我懇求公主帶我離開皇宮吧,我、我不想再做一名男寵了。”他擡起頭,愀然而嘆,眼睛閃落出濕潤的光芒。
“你若不願繼續留在皇宮,可以找皇後談談,我相信她不會勉強你的。”
“不行!我、我實在沒那個膽量……”他像個孩子那樣迷茫又期待地看着紫蟬,終于,流下眼淚。
“這……天吶!好,好,你讓我想想辦法。”見他開始嘤嘤抽泣,紫蟬伸過手,安撫地輕輕搭在他的手臂上。唉,她最見不得男人哭了!
“公主一定要幫我!一定要幫我啊!”
紫蟬擰眉,正想着該如何幫他,手腕卻猛地被他抓緊,他的手掌既冷又冰,像是要把她的手腕捏碎才甘心。紫蟬吃痛,下意識想要掙脫他的掌握,卻不想用力過猛,将他整個人拽向自己,雙雙跌坐在地上。
“你們在做什麽?”大殿中突然響起一聲拔高的女性嬌喝。
“皇、皇後……”天啊!張安世倒吸口涼氣,急忙扶着紫蟬站起來,眼中露出恐慌。
趙飛燕冷冽的目光緊盯着他握住紫蟬的手,厲聲喝道:“放肆,竟敢對公主無禮。”
“啊……”張安世如被蠍子蟄到一樣,倏地将紫蟬放開,斷斷續續的語不成調:“皇後……不,公主……公主恕罪,臣無心冒犯。”
“沒事的,瞧你怕成這個樣子,讓皇後看笑話了。”紫蟬搖搖頭,緩緩地退開,似笑非笑地瞥了趙飛燕一眼,“皇嫂,我最近想拜師學琴,今天正巧碰上張侍郎,皇嫂不介意我把他接出宮去,做我們将軍府的樂師吧?”
趙飛燕抵觸而戒備地擡起頭,瞪着紫蟬戲谑的表情,随後她的眼神投向張安世,“慶熙公主瞧上你是你的福分,可是,趙昭儀生辰将近,還等着你帶宮娥侍女們學幾個新曲子。你若和慶熙公主出宮,她那兒你說我該怎麽交待啊?”
“皇嫂,既然張侍郎是因我的邀請進宮的,趙昭儀應該也不會反對。”紫蟬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故意無視趙飛燕陰晴不定的表情。
“既然慶熙公主都這樣說了,張侍郎,你自己拿個主意吧。”趙飛燕忽地婉笑而坐,四量撥千斤地将問題丢給張安世,似是在心中已經斷定他沒有離開的勇氣。
張安世茫茫地呆立着,不知該如何抉擇。皇後的一番話,分明已把活路堵死,若是他執意和公主離開皇宮,無疑會令公主和趙氏姐妹結下梁子,公主是性情中人,他不願連累公主為他開罪于皇後,可是這個後宮他是一天都不想再待下去了。心中着實為難,他側過臉偷偷瞟了公主一眼,看到她沖他鼓勵性地輕點了下頭。
張安世索性把心一橫,朝着趙飛燕低頭叩拜道:“臣一直以來蒙皇後和昭儀錯愛,不勝惶恐,今日願聽從慶熙公主差遣,只懇求皇後準臣出宮。”
“你、你在說什麽?!”趙飛燕用驚疑的眼光看着眼前一向溫柔謙順的男子,沒料到他會如此大膽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臣今日願聽從慶熙公主差遣,只懇求皇後準臣出宮!”張安世忽然勇氣倍增,他擡起頭,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你、你這個呆子!皇宮內頭哪一點比不上外面?”趙飛燕嗔罵道,眼中顯露出輕蔑堂皇的光芒。
“皇宮雖好,卻不是人人都有這個福分。”紫蟬對着趙飛燕扮了一個鬼臉,伸手戳了戳張安世的額頭,“呆子,還不趕緊叩謝皇後聖恩!”
張安世一聽,眼睛在瞬間閃亮,頭如搗蒜地拜謝道:“多謝皇後成全!”
“慶熙公主,今天本宮就順了你的心意,反正宮裏倒也不缺像他這樣的樂師。”
“就是就是,沒了張安世還有張放嘛,皇嫂……”不期然對上趙飛燕冷冽陰沉的眸光,紫蟬自知失言,慌忙接口道:“今天恕小妹失禮了,改日定到七寶避風臺向皇嫂請安。”說完,她拉起張安世一溜煙兒地往殿外跑去。
“哼,沒規矩的小丫頭,該為你的放肆付出點代價了!”趙飛燕輕移蓮步,對着紫蟬的背影盈盈微笑,她的笑靥依然是那樣的溫婉,而豔紅的紗裙卻在暮色中閃耀着刺目的光芒。
自打前幾天從旁協助張安世脫離“魔爪”後,紫蟬一直隐隐覺得有事要發生,而且肯定不是什麽好事。昨晚睡覺時她感到心跳得厲害,用手捂着,生怕要跳出來,唯恐有不好的事發生!此時此刻,面對着趙飛燕和站在右手邊的張寧珂,紫蟬有不祥的預兆。
“見過皇嫂,向皇嫂請安。”紫蟬咬了咬唇,朝趙飛燕盈盈一拜。
“本宮一早傳你進宮,你一定奇怪是為了什麽事兒吧?”趙飛燕語調裏有股促狹的意味,表情更是耐人尋味。
紫蟬原本想說“是”,然而此景此氣氛,她選擇了保持緘默。
趙飛燕接着說:“其實也沒別的,只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和我商量?哼,肯定不是什麽好事!紫蟬聽得漸漸有寒意,幹脆單刀直入:“有什麽事皇嫂就請直說吧。”
趙飛燕嘆口氣道:“你也知道的,寧珂這丫頭一直都很中意喬将軍。”
一聽到老公的名號,紫蟬立刻敏感起來,她朝張寧珂看了一眼,那女子的臉上隐隐透着笑意。但覺這笑意,是世間最可怕的神情。忍不住,紫蟬激動起來,“那又怎樣?”
“寧珂郡主自願請嫁,我和皇上商量過了,決定成全這小丫頭的一片心意,你……”
“不可以!”沒等趙飛燕把話說完,紫蟬氣呼呼地打斷了她,“絕對不可以!永晞不愛她,也不可能娶她!更何況——”紫蟬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不會允許我的丈夫三心兩意,更不可能與別人共享丈夫。既然我這一生決心與他共度,他也得完全一心對我才行,否則,我寧可一輩子獨身!”
“夠了!”趙飛燕聽到這番話,怒由心生,忍無可忍地拍案喝道:“貴為大漢公主,怎能說出如此有失風範的話來?!三從四德的教誨自古有之,賢良女子更是事事為丈夫設想!尋常男子尚且三妻四妾,更何況喬永晞乃是大漢朝的骠騎大将軍!你實在是太自私了!”
“我才不是……”紫蟬一時答不上話來,她的思想在這個時代确實驚世駭俗了些。咬了咬唇,她望向張寧珂,只見張寧珂的笑意更濃。
“姐姐,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寧珂會好好伺候喬大哥的。”張寧珂溜了溜眼睛,仰臉嬌笑。
“公主如果沒有異議,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了,等喬将軍回京後,就着手準備迎娶郡主吧。”
“你……”紫蟬聽了急起來,氣得直瞪眼。
“我不能娶郡主!”一道聲音如驚雷乍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喬永晞一腳踏進內殿,視線就落在獨自挺立的妻子身上,仿佛感受到她的孤獨無援,心一痛,顧不得衆人眼光,朝她奔了過去。
“永晞!你……你怎麽回來了?”乍見到他,紫蟬不由得一陣驚喜。
“我收到了信差捎來的書信。”四天前,思妻心切的他将邊城防務的重責交給副将司徒南後,一路上馬不停蹄,日日夜夜,奔去了半條命也非回京城不可,一刻也停緩不得!他和紫蟬的感情剛有進展,居然就發生賜婚的事情,一想到這兒,他心中立即生起怒氣!去他的寧珂郡主,他是絕對不會娶她的。
“喬将軍,你來得正好,本宮正在和公主商量皇上賜婚的事兒。”趙飛燕出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微臣拜見皇後萬安。”喬永晞向前一擋,将紫蟬護在身後,雙目靜然無懼,堅定開口:“請皇後原諒,微臣沒有打算納妾。公主待我真情真意,我不能負她,亦不敢負她。微臣有負皇後和皇上美意,甘願領罰。”
“你、你竟敢用這種态度對本宮,真是不知好歹!”一席話惹得趙飛燕面色鐵青,怒火中燒。
“永晞!”紫蟬心中大動,眸中有喜有淚。他的這番心意,表明得夠清楚了!
“別哭……”他抹去她終究滑落的淚滴,心疼極了。
“喬大哥,你為什麽如此嫌棄我?如果我有你不喜歡的地方,只要你開口,我一定會改的!我對你是真心的啊!”張寧珂忍無可忍,上前扯住永晞的袖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這都怪她,若非她對婚事操之過急,喬大哥一定會接受她的,只要也讓他看到她的真心。
“對不起。我不能讓我的妻子傷心。”
“你說什麽?”張寧珂咄咄逼人,“你不能讓她傷心?!哈哈,真是太可笑了!那她呢?你不想想她當初是怎麽對你的!這個女人,她愛的是我哥哥,她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只有我,我一個人,才是真正喜歡你的呀!”
喬永晞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別過臉,不想再多說什麽。
“你們在這裏吵什麽?”一把威嚴的聲音陡然響起,大殿在瞬間歸于平靜。
紫蟬尋聲回眸,來者正是劉骜。
紫蟬看着他,他的面容祥和溫暖,就像多年以前,她看到她的父親,“皇兄——”她盈盈跪了下來,委屈地吸涕。
劉骜心下一驚,瞧了眼緊抱住她的男人,又瞥了眼另外兩個怒容滿面的女人,随即了然。唉,他就這麽一個親妹妹,他不可能不幫助她。她要怎樣的幸福,他會成全她。
劉骜在大殿中緩緩踱步,許久,開口道:“娶親本是一件喜慶的事,與其鬧得人人不快,不如就算了吧。”
“皇上,這……”趙飛燕和張寧珂錯愕到極點,目瞪口呆,作不了聲。
永晞與紫蟬怔怔地望住彼此,沒想到事情竟這樣容易就解決了。紫蟬由愕然中覺醒,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停不住想哭的感覺;永晞則雙膝點地,朝着劉骜跪下來,滿心歡喜地感激:“謝皇上成全,臣叩謝隆恩。”
“唔,喬愛卿,瞧你的模樣,一定是披星戴月趕回京城的吧,先回府歇息去吧,朕想和自己的妹妹單獨說說話,稍後會派人将她送回去的,無須擔心。飛燕,你們也都先下去吧。”
“是。”趙飛燕和張寧珂雖然心有不甘,卻也只好暫時作罷。
待三人告退,劉骜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紫蟬,“朕聽飛燕說,你将張安世帶出皇宮,安排到将軍府做樂師了?”
“張安世的性情淡泊悠然,并不适合為官,臣妹自他出宮後便與他道別了,并未留他。”紫蟬似笑非笑着搖了搖頭,“不過,臣妹這個舉動似乎是惹惱了皇後。”
劉骜看出紫蟬的不滿,他無奈地嘆息:“你們都不明白飛燕,朕也不明白她。她已經得到的夠多了,卻還不肯放過。她以前……哎,她是怎麽成了這樣的,我真的不明白。”
紫蟬擡頭看着他,最終還是笑了,“總之,臣妹謝皇兄為臣妹解圍,否則真不知道事情會鬧成什麽樣子。”
“唔,朕很想知道,你和喬将軍,你們——”劉骜欲言又止。
“我們現在很好,所以,不希望有別的什麽人來涉足我們的生活。”
“哦?這真是一個好消息。”劉骜揚起明朗的笑容,他的眼睛祈諒地望着紫蟬,“朕一直以來都對你感到非常的歉疚。”
“歉疚?”
“是啊。”劉骜随意坐在高案前,斟上一杯酒并且嘆息,“朕本來是有意将你指給張放為妻,奈何張放一貫風流狂放,浪蕩不羁。朕心中明了此人品性,擔心你嫁給他會受委屈,思慮再三,才決定将你指與喬永晞為妻。喬氏世代皆為大漢的武官,足以匹配你的身份,喬永晞雖年紀尚輕,卻智勇雙全,人品可嘉,實為驸馬第一人選。可惜朕卻偏偏忽略了你的感情,致使你夫妻二人感情失和。皇兄,對不住你呀!”
“皇兄,不要再提這些了,我現在很幸福,真的!”紫蟬安撫地拍了拍劉骜的肩膀,卻突然想到眼前這個人是皇帝,連忙收回了手,好在劉骜對她這個舉動沒有放在心上,紫蟬暗暗噓了口氣。
陪劉骜用過午膳,紫蟬迫不及待地準備回家,不料眼前人影一晃,一位男子竄入視野。
“冷棉,好久不見,近來好嗎?”
“啊,你、你……張放?!”紫蟬盯着他俊逸溫和的臉孔,讷讷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對于她,他只是個陌生人,無論慶熙公主曾經如何想要與他一生相守。
“剛才我妹子哭哭啼啼地和我抱怨,說你怎樣也不允許喬永晞納她為妾,連皇上都拿你沒有辦法。”張放低下頭,咧嘴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冷棉,你是不希望喬永晞得到幸福,對不對?”
“我可不認為永晞娶了你妹子就會得到幸福!”紫蟬立刻反唇相譏。
“我認同。”張放點點頭,臉龐上流轉着溫柔細密的微笑。
瞧見他極為附和的表情,紫蟬也被逗樂了。
忽然,張放擡起手,用他溫暖幹燥的掌心撫摩她的頭發,輕聲說:“冷棉,我希望你能和喬永晞愉快相處,成為他信任的人。”
“你……”紫蟬微怔了一下,對她來說,這樣的接觸還算是在能容許的範圍內,但古代人不是很講究什麽禮義廉恥的,就兩個人現在的身份,他明顯逾越了!
“乖,等再過一段時間,我去将軍府看你!”不等她回話,張放急快地擁抱了她一下,然後閃身進入了旁邊等候的轎子。
這個可惡的家夥,說話就說話嘛,居然趁機吃她的豆腐!剛才那一幕如果讓永晞看見了,難保會産生怎樣的誤會。
紫蟬吐了口氣,突然覺得身後有些冷,回過頭,迎上一雙淩厲深沉的冷眸,許久都不曾見過的神色,表明了看到她的行為。濃烈的指責與憤懑背後,難掩排山倒海的妒意。
紫蟬低下頭,低低輕笑,沒想到永晞吃醋的樣子真好玩,不過還是安撫一下他的情緒比較重要,她可沒膽讓他發現她還有心思取笑他。
她怎能允許張放如此輕薄無禮!喬永晞看着前方相擁的兩人,目光冷冽,心頭怒火卻越燒越旺。她是他的,是他珍惜尊重的妻子,其他男人休想動她一根指頭!他滿心怒意正要發作,忽見她回過身來,小跑步地投進他略嫌僵硬的懷裏。
“永晞,怎麽還沒回府去?你不累嗎?”她撒嬌地偎進他懷裏,沖他揚起甜甜的笑。
“我在等你,卻看見他。”他的話輕,聲音更輕。
“哎呀,真是的,早知道你在等我,我會早一會兒出來的,真是的,現在可好,不想見的卻看見了,還惹得夫君你不高興。”“我哪裏看起來像是不高興了?”永晞心神一蕩,因為她那句“夫君”,以及數日未能觸及的柔軟身軀。
紫蟬看着他明亮清朗的眼睛,柔聲道:“你不在的這些天,我好想你!”
“真的?”他的眼睛一亮,她煥發自心的笑容照亮了他的雙眼,再也按捺不住将她緊緊摟住,“以後離那個家夥遠點兒,連一根手指,不,一根頭發都不許給他碰!”
“你這是在吃醋嗎?”紫蟬淘氣直笑。
“你太頑皮了!”喬永晞點點她的俏鼻,灑然一笑。他的笑很純真,但她不知怎麽突然有了一種想要哭的沖動,因他很少這樣笑嗎?
“怎麽了,這樣看着我?”他扶她上馬車的動作一頓。
“沒事。”她搖了搖頭,有點不放心地問道:“你回了京城,邊城的防務怎麽辦?這不算犯了軍紀嗎?”
“都交與副将司徒南了,他是我麾下第一勇士,更是我最信任的兄弟,多年來每一場戰役,每一份策略,都是與他共謀而成。放心吧,不會有偏差的。”永晞簡潔地向她解釋。
“嗯。”心安了,她應了一聲。
馬車以緩慢的速度前進,被他安穩地擁在懷裏,鼻尖嗅到那股熟悉的味道,紫蟬只覺心跳如擂鼓,她小小聲道:“永晞,我好喜歡你!”
“嗯?”他将耳朵湊近她的唇畔,“你說什麽?”
“我說——”她羞澀地環上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喃喃低語。
車窗外,萬裏無雲的晴空藍得像是要滴出水來,她想,那是幸福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