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等了很久, 是說在三元裏等的那一天一夜, 還是說回到了晏家後也一直在等?歸隐的面上有些茫然, 她抓住了晏歌的手, 一雙清亮的眸子近乎于貪婪的凝視着晏歌的面容,在心裏将那原本就存在的影像一筆一劃的加深。似乎心中所有亂七八糟的情緒在見到晏歌的這一刻盡數排遣了。明明沒有分離很久, 卻像是等了千萬年。
嘴唇喃動,心中有千年萬語, 最後只化作了兩句話:“我爹歸一嘯是不是在浣溪沙?你要不要跟我走?”
“如果我說不知你還會信我麽?”晏歌偏着頭微微一笑道。就像在襄陽時候逃避一些話題, 她此時也将歸隐那最想知道的問題給避了過去。她的心中沒有答案麽?只不過太多的東西壓在了肩頭, 倒不如不說。她騙了歸隐,就算只是一個很小的謊言, 那也是一種欺騙, 何況,她還有更多的事情沒有坦白。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安的情緒顯露在了眉眼間。晏歌的目光從歸清的身上再次掃過,她裝作很平靜、裝作是不經意間提起的模樣, 問道:“她是什麽人?”
“她叫歸清,是我爹收養的義女。”歸隐答得很快, 生怕晏歌會有絲毫的誤會。她知道自己喜歡晏歌, 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給剖開, 将與自己有關的一切完完全全地展現在晏歌的眼底。可是晏歌呢?她又會怎麽想?歸隐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膽怯了,她心中依然因為那個問題而惶惑不安,她不敢再問,如果得到了一個否定的答案呢?
“大小姐,天色已晚, 該回府了。”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了起來,惹來了晏歌那冷漠的一瞥,更是招惹了歸隐的幾分惱恨。這一別又會到何時才能夠重新見着?心念一動,歸隐趕前一步抓住了晏歌的手腕。平靜的、溫和的目光落在了臉上,歸隐的面上有幾絲紅暈,眸中的惶惑不安越來越濃烈,她還是在晏歌的目光中,一點點地松開了手。她站在了街心望着那一頂轎子遠去,滿懷悵然。
“她就是浣溪沙的大小姐?那個原本要嫁給江懷遠的人?你為什麽不抓住她,再向浣溪沙的人逼問義父的下落呢?”歸清跺了跺腳,很是不滿地說道。她想要去挽歸隐的手,可是一道目光如同尖利的刺,又似是雪山頂的冰棱,逼得她往後退了一步。她終于感知到了歸隐的些許情緒,惴惴不安地低下了頭,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這是自家老爹留下的很讓人讨厭的麻煩,歸隐很厭煩,可也不能夠置之不顧,不然她也不會将人給帶出血楓林了。這秋日的夜來得早,從黃昏到夜幕的降臨似是一眨眼間。歸隐将歸清送到了一家客棧中,可是她自己并沒有打算在那裏歇下。她原本就想好了潛入晏家,在白日裏見到了晏歌,這種情緒更是無法遏制。晏歌處于浣溪沙就如同處于虎狼之堆中,怎麽可能會安全?她不肯跟自己走,心中是不是有天大的苦衷?
酒葫蘆骨碌碌地從屋檐下滾下,最後砰地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夜中格外的清晰。在暗夜的掩護下,那醉眼朦胧的歸隐低吟着詩句,她快速地掠動,似是月下飛仙一般。這浣溪沙晏家自從上一回晏欣失蹤之後,這防備就更加的嚴密了。燈火通明,那來來往往行走的弟子,觀察着周邊的一切動靜,生怕有人會悄悄地潛進。
高大的樹在此時成了一種掩護,挾持了一個滿目驚惶的小丫鬟逼出了晏歌的下落,一個手刀就将她打暈,藏在了那半人高的花叢裏頭。晏歌所居住的院落很是僻靜,裏頭雜草叢生,或許他們都不曾将晏歌當做是浣溪沙的人,他們也不關心晏歌的死活。
越逼近那虛掩的窗,歸隐的心跳得就越快,似乎要沖破了喉嚨。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按着胸口,眉頭蹙了蹙旋即又舒展開。這世間唯有情字最惱人啊,心中暗嘆了一句,便悄悄地推開了窗,潛入了屋子中。黑暗寂靜中,只有那清淺的呼吸聲,歸隐繞到了榻前,正想伸手撩開那道床幔,冷不丁被人一扯摔到了床榻上。警惕與殺機大張,但是在頃刻間便平複了下來,耳旁響起了一道低喃,嬌憨可人,似是在夜中等待情人。
“你怎麽知道我要來?”歸隐脫去了鞋襪爬到了床上,在黑暗中,依約瞧見那熟悉的面部輪廓。觸手是那清涼滑膩的肌膚,歸隐在心中默念了好幾句,才強壓下那股子旖旎的心思,她又補了一句話,“你是在等我嗎?”
“不然我會等誰?”晏歌橫了歸隐一眼,可轉念一想這漆黑的夜中怕是什麽也瞧不清吧。唇齒間溢出了一道輕微的笑意,她哼了一聲道,“這是你第幾次潛入了我的屋中了?像是做賊一般。”
“采花賊麽?”歸隐接了一句,又覺得這話有些輕佻,說出來實在是唐突人。面上如同火燒般發燙,幸而此時看不清自己的模樣。幾個吐納間,她才平複了自己的情緒,低聲問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等我找到我爹,我們就去一個別人尋不到的地方隐居。”
“你還是這樣。”晏歌輕嘆了一口氣,“你能夠脫離這個江湖麽?上一次你說跟我一起走,可在那之前,你要救出那些失蹤的小孩,救出了孩子之後呢?你丢下我一個人走了。這一回你又要去找歸大俠,等到尋到他,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了?”那話語間流出來的哀怨讓歸隐的心中一顫,她伸出手似是要将晏歌擁在了懷中,可又不敢輕舉妄動,在她這遲疑間,晏歌已經依偎在了她的肩頭,低聲應道,“我想跟你走,可是我不能,我還有更多事情要做。而你歸隐,也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
“什麽事情,我能夠幫你麽?”歸隐小心翼翼地伸手攬着晏歌的腰,帶着幾分急切地問道,“你要對付誰?你想得到什麽?”
晏歌沒有回答,她反問道:“難道你的心中沒有疑惑麽?你沒有問題要問我麽?當初在山洞時候太匆忙了,我還沒來得及說清楚一切,你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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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隐愣了愣,點頭道:“那你說。”
晏歌不明白自己的情緒,心中有些想笑,最後還是化作了一道輕輕的悵然的嘆息。“我告訴你蕭長歌死了,是我親眼看着她死的,你知道,晏鴻他從來不将我當做女兒來看,他甚至狠心地給我喂下一萼紅這種劇毒的藥物,蕭紅袖想要忘情心經,他晏鴻也同樣想要。我不想死,自然只能夠拼盡一身功力來壓制這種毒藥,他晏鴻也是打得這種主意。知道我不會給他忘情心經,他便想将我嫁到散花宮,成為兩家結盟的犧牲品,或許就是他晏鴻女兒的‘價值’。”
“那個很重要的人不是別人,是我自己。我當然不甘心淪入如此境地,正巧散花宮有一萼紅的解藥,也是利用這一點,晏鴻要讓我心甘情願的去散花宮,他随後便派了晏清霜來,将那‘十八香’的藥效給摧毀了。”
“其實晏鴻他也不好過,在我被他喂了一萼紅之前,我們打鬥了一場,我雖落敗,可他也受了極重的內傷。他不将我當做女兒,我也沒必要将他當成父親來看待。我甚至懷疑,他當初娶我的娘親就是為了得到忘情心經。高唐雲夢風流盡,漂泊生涯一忘情。這說的就是江湖上的兩部心經。”
只要是晏歌說的話,她歸隐都願意去相信,縱然如此有幾分癡傻。聽完了晏歌的講述,歸隐嘆了一口氣,她問道:“蕭忘塵跟你是什麽關系?她也會‘紅顏彈指老’,還會西樓劍派的‘四時劍法’。如果你們之間關系很好,為什麽忘塵閣裏還會有殺手來殺你?”
“華端嚴來殺我,是因為他接了朝暮門的單子。他手下留情了,取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的性命,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晏歌頓了頓又說道,“蕭忘塵她是我表姐,從血緣上來說,她與蕭紅袖之間的關系更近。她是我舅舅蕭情的私生女,沒能夠被帶回到西樓劍派,只在忘情山莊小住了一段時間。”
“那朝暮門與忘塵閣合作一事是真是假?他們要對付浣溪沙。”一個又一個疑惑升起,歸隐覺得自己有些理不清頭緒,揉了揉眉心,她又說道,“罷了罷了,不提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我見到了謝小樓,他們說蕭紅袖要與李道衡成親了。蕭紅袖邀請了你,你要去麽?”
“她是我的表姐,我怎麽能夠錯過呢?”晏歌勾了勾唇,笑道,“晏鴻不肯讓我前去,是怕我最後和西樓劍派的人勾連起來,這蕭家與晏家曾有過姻親,可因為大大小小的利益,原本交好的兩家,早已經分道揚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