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三元裏還真是如王一石所言, 在衆山懷抱之中。山路難行, 停停走走直到晌午, 才到了山中的那個小村子。兩塊山石的縫隙中, 只有一條僅容兩人并行的羊腸小道,往前走了半裏路, 才豁然開朗起來。這小村子與落花坡的布局類似,只不過冷冷清清的, 似是沒有什麽人居住。村子中間的老槐樹上挂着些許破布條, 還有幾只吊死的貓, 在風中微微擺動,瞧着甚是可怖。
門上積留着厚厚的一層灰塵, 推開了門一陣煙塵撲面而來, 更是嗆人的很。那懸在了屋梁下的蛛網在陽光下像是蒙着一層淡光,細小的蜘蛛抖着腿,在那網上爬動。這村子裏十幾間茅屋, 家家如此。難道人都被殺光了?歸隐皺着眉頭,繞到了前院的井邊, 往下望去黑黢黢的, 木桶上的吊繩已經腐爛了, 在那枯草蔓延的地面上,依稀還能看見些許破爛的衣裳與血痕。
“這是一個沒有人的死村子。”晏歌身子微微發顫,她撫了撫手臂,嘆了一聲道,“不知道什麽人如此心狠手辣, 将一村人給趕盡殺絕。”
歸隐搖搖頭道:“這村子是死的,可未必沒有活人,之前那槐樹上的貓分明是被人新吊死的,說明此處還是有人蹤跡,只是不知道他們到底藏身于何處。”微微思索了一會兒,歸隐又道,“這僅僅是三元裏,鑄劍窟到底藏在哪座深山洞窟中我們還不曉得。聽王一石的意思,似是散花宮、朝暮門一行人将會來到此處,我們可以先在這等一段時間。”如果這兒是朱家和散花宮的鑄劍窟,其中會分布着多少高手呢?帶着一個晏歌,歸隐不敢莽撞行事。
将灰塵和蛛網清理了,這屋子也算能夠住人,只是那些鍋碗瓢盆,歸隐和晏歌都是不願意再用的,這三餐只能夠悄悄潛入山中找些野果子或是打些獵物,勉強應付了事。這村子不算大,來來回回已經走了好幾趟,卻是一個人影都沒有發現。不過也不是一無所獲,夜中驟然響起的煙花,倒像是一個暗號,說明此處真的有人。
山林裏的暮鴉啼叫起來都遠勝外頭的凄切,亂草叢中,更是一堆蟲兒此起彼伏的鳴叫着。晏歌平躺在床上沒有絲毫睡意,在她身側的歸隐更是翻來覆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了。冷清的月光從那破敗的窗中投射進來,似是在面上蒙上了一道輕紗。歸隐一伸手就将晏歌攬在了懷中,湊在她的耳根子旁低聲抱怨道:“這都好幾天了,難道那些人不着急麽?還是說王一石給的消息是錯誤的?”
綿長溫熱的氣息熏得面色有些發紅,晏歌想推開歸隐,可是觸手一陣柔軟。似是觸電一般收回了手,她輕咳了一聲,柔聲道:“這山路難行,沒有人引路自然是很難找到三元裏。散花宮的人,許是不願意被人發現他們的鑄劍窟,更不會主動提出來帶路。”
“這江湖真是複雜、無聊,我為什麽要來趟這淌渾水?”歸隐嘟囔了一句,又說道,“在那長壽縣被老丈收養了很多無父無母的小孩子,有幾個天生頑劣,有幾個則是乖巧可愛。每次我去探望老丈,他們都會纏着我,一會兒叫哥哥、一會兒叫姐姐,其中有個叫小健的,算是孩子王吧,還讓我教他刀法呢!我來到這襄陽城也有些日子了,可是一無所獲,也不知道他們此時怎麽樣了。”
晏歌沉默了一會兒,輕嘆了一聲道:“如果沒有我,或許你已經找到他們了。”
“不,這不關你的事情。”歸隐聽了晏歌這帶有幾分自責的話語,心尖一陣一陣的抽痛,她将手擁緊了些,應道,“就算沒有遇見你,散花宮、朝暮門、八劍聯盟的人,都不會放過我的。有些人想知道我爹的下落,可誰知道那老頭子到底跑什麽鬼地方去了,我也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着他了。”
晏歌依偎在了歸隐的懷中,那低垂的發絲掩住了她複雜的神色,沒有推開這溫暖的懷抱,就算是僅有片刻的溫存也好。她輕聲道:“我們明天就去找吧,反正在這裏也是幹等着。再者就算那些人到了此處,也未必能發現鑄劍窟。”
這三元裏難進難處,只要有一個高手堵住了那唯一的入口,就能夠将大班的人馬給攔截住。“這一線天還真是險啊,那群忘塵閣的人找的什麽鬼地方?”這一線天光才開,在入口處就傳來了一道大嗓門,“如果七殺在這裏堵着,那咱們可真是插翅難飛咯,除非有那膽子和韌性翻山越嶺。”這個開口說話的人,真是朝暮門中的“肥頭大耳”李辟佛。他的身子很是肥碩,往那狹小的山道上一站,就将小路徹底地封死,跟在了他後頭的人只能夠不停地督促。
這裏忽然間熱鬧起來,散花宮的宮主江吟與少宮主江懷遠都親自來了,“九天”中折了兩位,這一回又帶出了“鈞天君”與“變天君”;而八劍九俠呢,他們的掌門人都趕至此處,身邊還帶着一群弟子;朝暮門則是有女公子楚雲暮,“縮臂”文時飛,以及後來趕來的“肥頭大耳”李辟佛、“獨臂”祝頌、“無臂”趙開堂等人。其中就數浣溪沙的弟子最少,晏二爺的義妹晏清霜,而三山四海只來了一個晏西海。只不過這群人,已經是江湖中極為頂尖的高手,就算七殺聯手,恐怕都不能夠将他們給殺盡。
“你們‘朝暮門’的消息準确麽?這裏真是‘修羅場’所在之地?還是忘塵閣的人弄的?”這李辟佛的聲音才落下,裏面就冒出了一道細小的反駁聲。沒有人會喜歡被人質疑,尤其是性子褊急暴烈的,李辟佛想要轉身怒叱那人,只不過這兒實在是太狹窄了,他轉動身子極為困難。
一道有如銀鈴般的輕笑聲響了起來,話語伴随着一陣淡淡的香味飄入了李辟佛的心中,他的眸子一下子變得發紅,猶如一只将要發狂、為所欲為的野獸。那聲音說道:“如果‘殺神’華端嚴此時就守在了那入口,他的‘鬼神箭’誰人能擋?”很随意的、似是開玩笑般的話語,一時間使得衆人心中一緊。要是這種可能性變成了真事,那一切可真的就不妙了。
“小樓,你胡說什麽呢!”李玉湖趕緊低斥了一聲,似是只有這樣才能夠平息心中的悚然。沒有人再開口說話了,衆人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尤其是那擠在了道路中間的李辟佛,在他身後的人可能還有機會逃跑,而他被這山石困住,就算有神功護體,恐怕也不能夠抵擋那驚天地泣鬼神的箭!只不過是半裏路,便讓人出了一身虛汗。臨到了村子裏的空闊處,什麽動靜都沒有,他們才喘了一大口氣。李辟佛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聲抱怨道:“什麽鬼地方,累死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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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村子裏,反而不急着向前了。一個身子瘦小有如猴兒一般的人,幾個縱身便蹿入了村子裏頭,沒多時,又踩着輕功回到此處,開口道:“這村子裏沒有人居住,是個死村子。不過村子裏有吊死的貓,說明還是有人到過此處的。我在村中的一家院落發現了兩個人的腳印,那間屋子被粗粗整理過,許是有人在此暫住。”
“修羅場?”那散花宮的變天君吳千變此時譏诮一笑道,“一個活人都沒有,只是個死莊子,還真是個‘修羅場’。朝暮門的人将我們引至此處,不會是另有目的吧?”此言一出,幾乎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楚雲暮的身上。而楚雲暮則是不緊不慢地向前一步,溫和地說道:“這好端端的一個村子為何會沒有人居住?再者忘塵閣的人會将‘修羅場’放在這顯而易見的地方麽?三元裏是個小地方,重要的是它周邊的山。這死寂的村子只是為了阻攔你們這樣念頭的人呢。”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了江吟的臉上,心中啧啧嘆了一聲,又說道,“不是說在此處發現了人的行跡麽?你們覺得會是什麽人到了此處呢?其實你們不想繼續尋找也成,畢竟遺失的是我朝暮門的‘雲夢令’,和諸位是沒有任何幹系的。”
“‘雲夢令’算什麽?人命才是最重要的!”那站在了蕭懷袖身後的謝小樓吐了吐舌頭,說道,“我們不是來找‘雲夢令’的,而是為了孔掌門和高掌門的兒女,以及那些無緣無故就失蹤的孩子!但是有一件事情我不能确定,你們憑什麽說是忘塵閣的人所為呢?我見過忘塵閣的閣主,她是一個好心人。”
“閉嘴!”吳千變陰沉着臉呵斥道,“一個小丫頭懂什麽!忘塵閣的閣主是個蛇蠍心腸的人,她忘塵閣做了多少惡事,你這初出茅廬的小丫頭怎麽可能會知道!”罵完了謝小樓,吳千變又轉向了楚雲暮,擠出了一抹笑道,“既然來到了此處,豈有退縮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