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傷痕可以僞造, 如果說張鴻儒、吳白丁二人不是忘塵閣所殺, 那麽朱老太爺呢?她們可是親眼瞧見王一石的身影以及華端嚴那驚天地泣鬼神的箭。晏歌這麽一問, 蕭忘塵愣住了, 而歸隐心中也浮現了一個念頭。朱老太爺和這件事情到底有什麽關聯?忘塵閣的人到底知道多少事情?就算不多,也絕對不會像蕭忘塵形容得這般一無所知, 她在說謊!
江湖上的人幾乎都說過謊言,或是為了親朋好友、或是為了名利、或是為了活着。說謊的目的往往是為了掩飾一些不肯為人所知的東西, 這些東西可以是好, 也可以是壞。歸隐也說過謊, 她不認為說謊是罪無可恕的,到底還是要看謊言所造成的後果。她的目光幽幽的望着蕭忘塵, 而她只是輕輕一笑道:“藥效已經過了, 就算朝暮門的人重新回來,也奈何不了你。我先告辭了,有緣再會。”逃避是一種掩飾, 蕭忘塵這樣算不算是逃避?手指在桌面上敲動發出了篤篤的響聲,那些因為香而一時被化解的功力回到了丹田, 歸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蕭忘塵是從窗邊掠出的, 遠處的漁火星星點點, 鐘聲幽眇,在朦胧的月色中依舊是寂寞而又凄清。蕭忘塵走了,那放在了蕭忘塵身上的心思此時也收斂的幹幹淨淨。屋中只有一個人,而心中亦是只有一個人。歸隐的眉頭微微蹙起,她開始回憶自己服下天極丹時候的場景, 只不過很多年了,這記憶很是模糊。然而會像是這般平靜麽?晏歌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人,這平靜太反常了。
地面上散落的血跡如寒梅點點,兩只斷臂此時已經變了顏色。如電光火石般,歸隐抓住了那腦海中掠過的念頭,她忽地伸手握住了晏歌。晏歌原本低垂着眉眼在沉思,這忽如其來的動作将她吓了一大跳,那湧到了指尖的一縷勁氣又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歸隐在她的手心、手背輕輕地摩挲,她的神情認真而嚴肅,不帶有絲毫的狎昵,只不過晏歌心中微微一動,一種如同羽毛掃過的癢,她的眼睫輕輕顫動。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歸隐忽地收回手,輕輕一笑道。
晏歌眉眼中掠過了幾絲不解,她抿了抿唇,問道:“什麽?”
歸隐嘆了一口氣,她站起身走到了窗邊,面對着江面上的數點漁火,淡聲道:“你的手上有一層很薄的繭,我以前都未曾發現。”就算是大家閨秀,手上有一層薄繭也不算奇怪。只不過握筆、握針、握劍、握刀……這些留下來的繭都略有不同。晏家大小姐真如傳說中的那般,是個不谙武學之人麽?之前她的體內沒有內力,可是招式呢?難道真的是一點都不會麽?“你練過劍。”歸隐很肯定地說道。
“沒有內力支撐的劍式一點兒都沒有用。”晏歌擡起頭望着歸隐的背影,淡聲應道。
“那麽現在有了。”歸隐驀地回頭,她深深地凝視着晏歌,喃了喃唇,最後還是将話頭給壓了下去。嘆了一口氣,拂了拂鬓間的一縷長發,又道,“王一石不會來此處了,咱們回去吧。”
“是忘塵閣的人給出了王一石的消息,難道他們還會通知王一石轉移地點麽?”晏歌問道。
“也許王一石根本就沒有來這兒。”頓了頓,歸隐又道,“這襄陽城勢力交錯,就算是一個小小的青樓,背後恐怕也有人在支撐,那個張好好為何能夠自由而又率性?她真的是被朝暮門的人逼迫的麽?我以為她就是朝暮門的人。有兩個地方是消息的大來源,一是客棧,二就是衆多男人的溫柔鄉,在意亂情迷的時候,什麽是該說的,什麽是不該說的,恐怕都會被抖出來。如果張好好是朝暮門的人,那麽王一石絕不會到這地方來。”
歸隐的猜測有道理,可未必是對的,晏歌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辯駁,便點了點頭算作是應答。她們來此處就是為了尋找王一石的,既然王一石不在這地方,那麽她們絕沒有留下來的理由。
燈火昏暗,夜色凄迷,這大街小巷除了偶爾蹿出的幾只黑貓,便沒有什麽動靜了。幽綠色的眼睛在夜中實在是可怖,而那時斷時續的叫聲也不由讓人毛骨悚然。晏歌與歸隐靠得極盡,似是有些畏懼這深邃的夜。啪嗒一聲細響,忽然又一道更為尖利的叫聲傳了出來,之後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還連帶着幾聲嘟囔:“該死的貓,吓我一跳,師兄不知道又跑到哪裏去了。”這聲音很熟悉,正是那西樓劍派的謝小樓,她的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歸隐并不打算與她照面,挾着晏歌幾個縱身便隐入了巷子中。
等到那腳步聲走遠了,晏歌才低低說道:“這聲音,是謝姑娘吧,我在散花宮見到她很多次,她每一回都是十分的熱情,還旁敲側擊的問你的消息。如果你不是個姑娘,我都要懷疑她戀上你了。”晏歌的話語中帶着些許的笑意與戲谑。
歸隐皺了皺眉,望向了遠處,應道:“謝小樓這個人心思很深沉,我欠她一個人情。”
“哦?”晏歌挑了挑眉,又道,“那你準備怎麽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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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隐懶散一笑道:“不還,又不是我求她幫我的。”
在靜谧的夜中,一道輕笑都格外的清晰,晏歌沒有答話了,她靠在了歸隐的身上,打了個呵欠,眉眼間滿是倦意。這夜,是該休憩睡眠的時候,在外頭游蕩的只有那些不着家的人。歸隐的精氣神還是很好,只不過聽到這帶有暗示性的聲音,她知道晏歌倦了。“來。”她低低地說了一句,而晏歌也不推辭,趴在了她的纖弱的背上。歸隐的腳步穩而輕快,月光落在了她們兩個人的身上,像是鍍了一層神秘的輕紗。
對歸隐來說,無功而返算不得什麽,可是對楚雲暮來說不一樣。原本想着沒有抓到王一石,能除去歸隐與晏歌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可偏生出來了一個蕭忘塵,這下子與歸隐真是結了死仇。這是文時飛的建議,是他做了錯誤的決定,鐵青着一張臉只能夠拿下人發洩怒氣,而到了楚雲暮跟前卻是不敢多說一個字。
楚雲暮的臉色有些陰沉,油燈的火焰随風而動,倒映在了她的眼眸中。燈火是照亮一切驅散黑暗的光芒,而她的眼中,則是燃燒一切的怒焰。“他們來了沒有?”楚雲暮問道。
文時飛一拱手,趕忙應道:“晏家依然只有晏西海與晏清霜,而八劍九俠的人都到齊了,南海劍派的曹氏兄弟,衡山劍派的李道衡,他們與歸隐都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散花宮在外的弟子也回來了,不過‘九天’中許獨已經廢了,‘天勢陣’不能夠發動,這對我們而言是極好的事情。至于忘塵閣,只知道華端嚴、王一石還有閣主蕭忘塵在。”
“那他們來了沒有?”楚雲暮又問了一句。
文時飛到底是跟随着楚雲暮多年的,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道:“門主坐鎮朝暮門是不會親自來的,不過祝頌、趙開堂、李辟佛都在趕來的路上,不出意外的話,兩天後就能夠到達襄陽了。”
楚雲暮的面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些,她說道:“‘雲夢令’未必在忘塵閣的手中,‘斷木刀法’也未必是真的斷木刀法,我們能夠請忘塵閣的人做事,而那人也可以,這個江湖上只要肯付出代價的人,都可以請動忘塵閣的人。我們幾大勢力明争暗鬥,忘塵閣向來是不怎麽參與的,根本說不清他們站在那邊。”
“難道雲夢令在浣溪沙晏家?”文時飛忽地開口道,“晏家一直不肯再派人來,‘三山四海’七大高手只來了一個晏西海,他姓晏,來此處只是代替晏二爺嫁女兒,而不是為了尋找那些失蹤的孩子。仿佛在他的心中,只有與散花宮結盟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
楚雲暮笑了笑,又道:“我聽說晏二爺他病了,難道僅僅是因為晏欣的死麽?”多餘的話她沒有繼續說出口,閃爍的眸光中有一絲陰毒。桑不留是朝暮門的人,那殺害晏欣引得歸隐與晏家結仇那也是她的主意。晏、歸二家不可能和好,那麽那歸一嘯也不能夠與晏鴻聯合起來對付他們了。原以為能夠将歸隐納入門下,誰知道她如此頑固。
文時飛點點頭,又道:“公子,其實我們不必擔心歸隐,她與衆多的人結仇,就算我們殺不了她,但八劍九俠、散花宮以及浣溪沙,他們會放過她麽?在江湖上朋友多是一件很有利的事情,可是仇人多的時候,那就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