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兒哪有什麽公子?在這江湖中,很多女子喜歡作男子裝扮,譬如朝暮門的“女公子”楚雲暮,或是便于行事,或是其他。而歸隐呢,她很少着男裝,就算着了男裝,她也不會可以掩藏自己的聲音,也不喜人間稱她為公子。好好的一個姑娘家,為何非要叫做男人呢?楚細腰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歸隐酌盡了杯中酒之後,她立馬起身,腳步一挪騰就站在了晏歌的身側。楚細腰是會武功的人,誰都不知道她惱羞成怒之下會不會對晏歌出手。原本幾絲憐香惜玉的情懷被晏歌的幾句話給蕩盡了,她望着楚細腰,目光閑淡而悠然,她懶洋洋地說道:“是的,這兒并沒有什麽公子,我跟你一樣是個女人,你不要纏着我。”
楚細腰一愣,她低垂了下眼睑。
歸隐悠悠一笑,歪着頭又說道:“你難道沒聽說嗎,賈道德在潛江被人殺害,那個兇手就是我。我想,我歸隐不會是你們的朋友,而是一個棘手的敵人。”她這麽說似是全然不怕楚細腰的攻擊,歸隐很少有畏懼的時候。她在楚細腰開口前,又說道,“我救你只是因為憐憫你。”楚細腰是個可憐人,縱然她是楚雲朝的寵姬。可是像楚雲朝那種男人,心中怎麽可能容得下女人?女人不過是他利用的工具罷了,他為了女人殺人,只不過因為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人觊觎。能在這霸道而殘酷的人手中活下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楚雲朝的寵姬很多,但是在江湖上有名的只有她楚細腰一個。
不管歸隐是男人亦或是女人,也不管她與晏大小姐之間是什麽關系,這小亭子裏都容不下她楚細腰。晏歌的目光落在了遠處的青山上,而歸隐的目光落在了近處的欄杆上。楚細腰收起了自己臉上那副妖嬈的笑容,她的臉色甚至有些許的蒼白。沒有取回“雲夢令”,而且讓朱太老爺被別人先下手殺害,讓朱家的産業落在了散花宮手中,只是一件失敗的更不能失敗的事情了。前方會有什麽樣的路在等自己呢?她望着晏歌,目光中有些許的羨慕與嫉妒,其間又夾雜着絲絲的幸災樂禍,她晏歌又能夠有什麽好下場?江懷遠也不是個值得托付的良人,倒是晏歌身側的歸隐,讓她心生羨慕。沒有人開口,可她就是知道,這亭子裏頭的風,都是在驅趕她離去,一扭身從欄杆上躍了下去,她很快便消失在了二人的視線中。
“你沒有截住王一石,沒有詢問那些孩子的下落。”晏歌忽地開了口。
歸隐點了點頭,她說道:“王一石用的是鈍刀,他的刀法是斷木刀法,人可能是他殺的,但是那些小孩應該不是他截的。”沒有任何的證據,憑借的是一種感覺。說起來憑借感覺是一種很虛無飄渺的事情,人們往往容易被自己的錯覺給迷惑從而喪失了很多的東西。歸隐心中很明白,可是她就是喜歡憑借感覺,她認為自己的感覺很少有出錯的時候。只不過,還有一個原因歸隐并沒有說。她要是截下王一石,那很可能會讓他在朱老太爺府上喪命,并且會暴露自己的行蹤,如果趁她動手的時候,散花宮的人帶走了晏歌,那會怎麽樣呢?
晏歌淡淡地瞥了歸隐一眼,又問:“我們要去哪裏?”
歸隐勾唇輕輕松松一笑道:“回家。”
是的,回家。她路過很多地方,在那些地方都買下了一間宅子,可是她從不認為那是家。如今在襄陽城的府邸裏,在有晏歌的府邸,那便成了一個家。很多人想要回家,包括江湖上的浪子,都有一顆回家的心,也許家中有三兩好友在等着一起痛飲酒,也許有妻子在窗口望着青青河畔草翹首以待。
只不過歸隐的家,晏歌心中認定的家,卻不是其他人眼中的家。
一件普普通通的鐵匠鋪子,叮叮當當的打鐵聲傳來,一個滿臉虬須的壯漢坐在了門口大口地啃着燒餅,而裏頭則是一個瘦弱的青年人在揮着手中的鐵錘,一下又一下敲擊在了劍坯上,穩而有力,他在打鐵,還騰出了一只手去拉動風箱。年輕人身上的衣衫是上好的絲綢錦緞,一看就是出自名家的子弟,為何會在這裏打鐵?歸隐好奇心一起,她便停下了腳步,因而也聽到了壯漢與青年人的對話。
“我是請你幫我鑄劍的,為什麽是我在這裏勞作?而你坐在門口吃餅?”青年人問道。
“如果不是親手鑄造的劍,又怎麽能夠感悟劍中的靈性呢?”壯漢哈哈大笑道,從懷中又摸出了一個熱騰騰的餅,他随手将油紙揉成了一團,扔在了路邊。
“快來搭把手!”青年人不耐煩了。
鐵匠搖搖頭,問道:“你知道這世上有什麽好劍麽?”青年人一愣沒有答話,他一張蒼白的臉被火光映襯的通紅。鐵匠嗤笑一聲道,“枉你自稱愛劍之人!連這等事情都不知道?軒轅黃帝采首山銅鑄造了軒轅劍,這在名劍譜裏名列第一,只可惜,五百年後這劍不知所蹤。還有畫影劍、騰空劍,如龍虎嘯吟,這是颛顼帝時候的名劍。照膽、昆吾、辟邪、龍泉太阿……奇的是一種叫做‘繞指柔’的劍,屈之首尾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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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鐵匠一開口,侃侃而談,連手中的燒餅被一只野狗調走了都不知。青年人可是聽得不耐煩了,他大聲地喝道:“這些不過是傳說中的劍,知道了有什麽用處?我只知道如今江湖上一刀一劍,一是龍牙刀,二是切玉劍!”
鐵匠咧着嘴,露出了一口黃牙,他朗聲道:“這是女人的刀,是女人的劍,怎麽可能比得上天底下的名刀名劍?”這刀劍最初在誰手中已經不知了,如今龍牙刀在歸隐手中,而切玉劍為蕭長歌所有,仿佛因為主人是女人,這一對刀劍也沾染上了女人的性情。鐵匠站了起來,他走入了鋪子裏頭,并不是要搭把手,而是取出了一柄亮晃晃的刀。手指在刀背上一彈,便露出了铮然的聲響。“你要幹什麽?”青年人将手中的劍坯插入了火爐裏,瞪着鐵匠大聲問道。此時他的面龐染上了煙灰,有些發黑了。
鐵匠指了指自己,大笑道:“我要試試龍牙刀!”
這鐵匠正是要接晏歌回家,而阻攔歸隐歸家的人!
“他是晏西海。”晏歌眉頭蹙了蹙,低聲道。是晏家“三山四海”七位高手中的一位,他的武功雖是七人中最弱的,但是他在浣溪沙的地位可是一點兒都不低。因為他姓晏,是真真正正的晏家人,按照輩分,晏歌還得叫他一聲堂伯。晏鴻此次派他來,想來是執行家法的。晏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又說道,“你——”
歸隐搖搖頭,她已經猜到了晏歌要說什麽,只不過,她怎麽能夠在這種時刻抛棄晏歌而去?晏西海,他說是要來試一試龍牙刀的,那便大膽地試吧。歸隐的神情淡淡的,仿佛是一個路過的極為普通的行路人,沒有殺機,也沒有鬥氣。晏西海已經提着刀大步地跨入了鋪子,他那雙眼睛往街上一掃,原本圍觀的行人此時也都紛紛地往外側靠去,生怕被殃及了。一刀劈了下來,有如開山之勢。幾乎人人都在為歸隐憂心,甚至還捂上了眼,不忍見一個美貌年輕的姑娘喪命當場。歸隐的眉毛動了動,就在片刻之間,她避過了這把兇煞的刀,将晏歌送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又折回身一腳踢在了大漢的小腹上。眼神如刀,手如刀,就連那一橫掃,也如同一柄所向披靡的刀。
晏西海見不到龍牙刀。
鋪子中打鐵的青年人動作已經停了下來,紅光爆射,那烙紅的劍坯灼傷空氣,發出了滋滋的響聲。青年人從裏頭躍了出來,他的手中還握着那燒得通紅的、那滾燙的劍坯。這是一柄即将成型的劍,可是它遠比那些名劍可怕,因為它是滾燙的,它就在空氣中滋滋的響,人們仿佛就感覺到了皮膚燒焦的滋味。青年人面色已經漲得通紅,他很燙,他整個人如同一團火。
“八劍九俠的人怎麽與浣溪沙走到一起去了?”歸隐後退了一步,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似是失望,似是茫然。“八劍九俠”武功最次的便是君子劍派的陳少肆,此時他手中有烙紅的鐵,武功仿佛一下子高出了很多。青年人抿着唇沒有回答,歸隐卻點點頭淡笑道,“我明白了。浣溪沙要殺我,你們八劍九俠也要殺我,因而你們暫時的走到了一塊去,對不對?只是就連孔若愚都不是我的對手,你們憑什麽認為自己能夠拿下我?”
“就憑這!”一道清朗的聲音是從背後響起的。
歸隐不能回頭,她知道自己一回頭,晏西海和陳少肆就會搶攻過來。可是她不得不回頭,她忽然間想到了自己犯下的致命錯誤。晏歌是不懂武功的人,自己就将她丢在了一邊,實在是大意。如果那群僞君子挾持住晏歌,那麽——歸隐的眼中爆射出極為濃烈的殺氣,可是在片刻間殺氣又消弭了。她轉身瞧着那挾持着晏歌的李玉湖,很平靜地說道:“她是蕭紅袖的表妹,是晏家的人。”
晏西海會讓八劍九俠的人挾持着晏歌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