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潛江是桑府的天下,這桑家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盜,想要在這一代安穩,免不了要去拜會桑老爺子的。多年以前,桑老爺子因病溘然長逝,偌大的家業留給自己那不滿二十的女兒,原本江湖人都以為,這一個小女娃啊,撐不起桑家的事業,可誰知道呢,桑家在她的手上迅猛發展,三年前她給自己找了個夫婿,叫做“四大皆空”解不空。這解不空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因為犯了事被逐出了少林,加入了桑府後,不僅沒有收斂自己的性子,反而變本加厲,甚至打上了歸隐的主意,最後送了性命。這夫婦兩共同行走江湖的日子不長,他們自稱是“雌雄雙聖”,然而背地裏人們都叫做“薄情雙煞”。
聽歸隐說完有關桑不留的事情,晏歌托着下巴又問道:“你說桑不留是制毒的高手,無色無味之毒,令人防不勝防,她要殺你,豈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歸隐眉頭一蹙,橫了晏歌一眼。如果是一般人這樣小瞧自己,定要給她一點顏色瞧瞧,可是這晏歌是不懂江湖事的嬌小姐,暫且原諒她一回。微微地哼了一聲,她接着說道:“桑不留是我的朋友,她不會因為我救了她就放過我,當然她也不會使用那等暗算人的下作手段來害我,她說過要光明正大的贏過我。”
晏歌道:“那你與桑不留誰的本事更強些?”
歸隐冷冷一笑道:“晏大小姐只管放心,我定會在時限內将你送到散花宮去。”眉頭蹙起,薄唇緊抿,歸隐沒有再說什麽話,只是凝着一張臉,揮着手中的馬鞭。晏歌低垂着眼睑,溫柔而又誠懇地說道:“對不起。”她看出來歸隐一臉被冒犯的神情,雖然不知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歸隐的面色上忽然浮起了一絲紅暈,聽了晏歌的話,她只覺得自己小氣而幼稚,心頭隐隐有些羞愧。轉過頭瞥了眼晏歌,她緩聲說道:“不關你的事,用不着道歉。”她想換一個話題,說些江湖趣事,可轉念一想,這位大小姐嬌生慣養的,未必喜歡江湖上那些打打殺殺的血腥事。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只聽到得得的馬蹄與那叮鈴鈴的馬鈴聲。
從江陵到潛江用不了多長的時間,一路上也未曾耽擱。希聿聿一聲呵,馬鈴亂響,這黑色的神駿揚起了前蹄停了下來。夕陽将人的身影拉得老長,照射在了臉上,又似是鍍了一層金。
在那寬廣的道路中,站立着一個看着不過二十來歲的女人,她頭上戴着一朵白花,衣裙則是如濃墨一般的黑。她睜着一雙杏眼,怒瞪着歸隐,眸中似是憤恨又似是其他複雜的情緒。右手中握着的長劍在顫抖,忽然聽得一聲嬌喝,這黑衣女人已經如同一支離弦的箭,刺向了歸隐。歸隐坐在了馬車上一動不動,直到那柄劍刺到了眼前,她才伸出了右掌。這手法極為兇險刁鑽,她的手掌竟是貼着劍鋒游到了劍锷處猛地一彈,叮當一聲響,長劍上的勁氣被她卸下,她的手驟然探出又急速收回,等到黑衣女人第二劍刺來的時候,又驀地伸出了兩指,将劍尖夾住,一柄利劍被她拗成了彎月形,幾乎與劍锷相連。
黑衣女子嬌叱一聲:“松手!”
歸隐微微一笑,劍身瞬間繃直,嗖地一聲響,那激射的劍氣落在了地面上揚起了一片沙塵,這黑衣女人也已經急退到幾丈遠,面色怫然間又有幾絲凄迷。這個黑衣女人便是歸隐口中所說的桑不留。
桑不留一擊未得手,便不會再繼續了。她的長劍緩慢地歸鞘,連帶着那凄迷神傷的表情也收斂起來。她很美,笑起來萬種風情,比之一般的女子多了幾分江湖韻味,歸隐一直都很欣賞這樣的女人,就像是一壇老酒,随着時間的沉澱愈加醉人。一雙嬌媚的眸子落在了歸隐的身上,桑不留向前走了一步,問道:“你來潛江只是為了見我的?馬車上是什麽人?”
歸隐搖搖頭道:“不是,馬車裏的是晏家大小姐。”
桑不留倏地一變,她急聲道:“是江陵晏家?是‘浣溪沙’的大小姐晏歌?”
歸隐不明白桑不留這副神情是因何而來,她微微地颔首應道:“不錯,就是她。”
桑不留問道:“去哪兒?”
歸隐道:“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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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不留仰起頭笑了幾聲道:“襄陽散花宮是不是?很好!很好!”她連叫了幾聲之後,又收斂了笑意,說道,“既然來到了潛江,就到桑府小住幾日吧,我有事情同你商議。”她沒有将晏歌放在眼裏,倒是歸隐的臉上有幾分猶豫,她朝着車內低低說了幾句,直到傳出一句“随你”她才向着桑不留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這桑家不愧是潛江的大戶,光是府邸就占了小半條街,更別說城外的莊園和別院了。這幾代積累的不義之財,堪比皇家寶庫。歸隐踏入了府中一邊觀望,一邊贊嘆。這桑府她也不是第一次來了,不過每一回都有新的東西出現,那砌造的假山更是時不時的換樣。大廳中兩排梨花木椅子,最中間的是一把虎皮交椅,都是嶄新嶄新的。這廳中唯一算是舊的東西,只有那垂挂着的四幅山水古畫。
出了正廳兩側是紅木游廊,上頭懸挂着嶄新燈籠,在晚風中微微地搖擺。曲曲折折的游廊側邊是奇花異草,在春風中競相怒放。桑府中有很多空置的廂房,門框窗棂都被擦拭的幹幹淨淨,屋中都被褥也整齊地折疊着,歸隐選了一間,立馬就有丫環和家丁魚貫而入,将帳幔簾子與玩器古董擺齊。
桑不留不會對晏歌出手,在這桑府之中,也沒有人敢對晏歌動手,歸隐很放心。掃了眼屋中的陳設,她便拂了拂衣袖離開屋子,繞回到了正廳。桑不留已經坐在了那虎皮交椅上等待了,她的手中正端着青釉小杯,一口一口呷着茶。歸隐輕笑一聲,箕坐在了右側的椅子上,懶聲問道:“有什麽事情,說吧。”
桑不留将茶杯擱到了一旁,她盯着歸隐許久,才緩聲道:“我不想殺你了。”
歸隐奇道:“怎麽改變主意了?正好,我其實也不想跟你打,我心中一直将你當做姐姐,而不是見面就拼個你死我活的敵人。”
桑不留笑了笑,她撐着下巴橫了歸隐一眼,嘆聲道:“要是不用毒的話,我連一成勝算都沒有,何必自取其辱。你家傳的‘滄海掌’、‘橫流腿’我都敵不過,何況是那兇煞萬分的血河刀法。”桑不留的話還沒有說完,她坐直了身子,撫了撫那丹蔻色的指甲,又笑道,“當然,我需要你替我辦一件事情。”
歸隐問道:“什麽事情?”
桑不留應道:“幫我殺一個人。不過這個人既不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俠,也不是那橫沖直撞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他是一個孩子。”
“孩子?”
桑不留點點頭道:“你別看他是一個小孩子,可是他的本領已經十分‘出衆’。吃喝嫖賭、偷殺搶竊,沒有一樣是他不會的。這麽說你可能不太相信,我帶你去瞧瞧吧。”在桑府的後院有一間漆黑的屋子,門上落了好幾把鎖,還守着幾個目露精光的大漢。是什麽樣的孩子需要嚴加守衛?歸隐正暗自驚奇,咔擦咔擦幾聲響,鎖已經被人打開了。
在那黑暗中,只有一雙如同餓狼般露着兇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