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劍光如同雪花翻飛,将她整個人都兜住,眼見着就要刺入她的心口,你們猜怎麽着?”這正在說着江湖趣事的男子賣了個關子,從桌子上跳了下來,立馬就有人遞送過去一杯茶,他眯着眼呷了一口,啧啧嘆了幾聲,才在那群人滿是催促的眼神中說道,“忽地一聲長嘯,一道有如圓月的刀光沖破了那劍網,那刀光啊血紅血紅的,勁氣一出啊,老道人被她震退了好幾步,而那後頭的一棵百年大樹,咔擦一聲響折斷了,倒了下來。這衡山派的三潭道人啊英雄一世,最後被一棵大樹給壓死了!真是可嘆,可嘆啊!”
“那是血河刀法。”有一位穿着藍褂子的大漢驚聲叫道。
“不錯,算你有見地,那就是江湖第一妖女歸隐的血河刀法,她在一夜之間,挫敗了這江湖上的五位高手。你要說她是徹頭徹尾的壞人吧,可她可曾力戰作惡多端的連雲山十二位寨主,将他們的腦袋挂在了寨旗上。不知道你們曉得不曉得,這歸隐的身份。她可是當年名震天下的‘滄海橫流’歸一嘯大俠的獨生女,不知道老爺子怎麽就教出了這麽個女兒來。”
這話一出,客棧裏頭的人立馬就跳開了一步,其中有個面容方正的漢子左瞧右看,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慎言。”這歸隐可是出了名的行蹤詭谲與喜怒無常,這話如果被她聽到了,又不知道多少人會喪命。
很多人面露憂戚,而被擔心的那人則是笑嘻嘻的,滿不在乎地說道:“不用怕,咱們這個邊陲小鎮,歸女俠是不會來的。瞧你們這一驚一乍的,是不知道吧?歸隐她啊,向着名劍山的劍神碑立誓,只要戰勝了蕭長歌,她就退隐江湖。大家都是江湖人,明白這高手之間的對決,只有生與死,刀一旦出手了就不是我們所能夠控制的了。蕭長歌是何許人也?兩年前在青陽門七進七出,将青陽門的那群壞家夥殺個片甲不留,聽說衡山派的掌門都不是她的對手呢。如果歸隐輸了呢,那她的命也輸了,就算她僥幸贏了,那也沒事,畢竟她立誓退隐江湖,從此就沒有她這個禍害了。”
歸隐确實不會出現在這邊陲小鎮上。
江南某鎮的小宅屋裏,桌椅被人無情地打翻了,杯盤盡落。一群穿着藍白色衫子的男人臭着臉,在那屋子翻了個底朝天,可依然沒有尋到歸隐。這群人正是衡山派的弟子,為首的那位名喚李道決,正是那三潭道人的親傳弟子,如今帶領着一群人為師報仇來了。“師兄,那妖女不在這裏呀。”一個年輕點的弟子小聲地嘟囔了一句,被李道決猛地一掼,推到了牆上頭。
“出去找,我不信找不到這妖女的下落!”李道決惡狠狠地說道,他向前走了一步,忽地口中噴出了一股鮮血來,就像是老壇子裏傾倒的烈酒。一把刀穿過了他的胸腹,握着刀的是一只素白的潔淨的手。緩緩的擡起頭,臨死前的一瞥,見到了一張令他驚豔的面龐,笑吟吟中帶着無盡的冷酷。李道決的那群師弟已經被這忽然間出現的人吓破了膽,哪敢多說什麽,只知道縮在一邊發抖。
歸隐抽回了刀,她取出了一塊絹帕輕輕地擦拭,就像對待自己的愛人般虔誠,一腳将李道決的屍首踹開,她擡起頭沖着那群人笑了一聲,道:“衡山派的‘一字劍’李道決?前幾日強掠了城中秀才的發妻,将她奸-淫至死!再前前幾日,因為一小兒擋路,狠心将他丢入河中溺死,還殘忍殺害孩童的母親……仗着有衡山派撐腰,便可以為非作歹麽?”
已到黃昏時分,殘陽如血,只不過最讓人畏懼的是歸隐手中的那柄刀。很薄,如同紙片一般,可它能夠在人的心口掏出一個大窟窿。美人、好刀還有屋中被打翻的烈酒,構成了一副豔烈而詭谲的畫面。歸隐的指骨敲在了刀背上,叮咚一聲脆響,那群衡山派弟子則是吓得腳一軟,跌坐在了地上。直到歸隐斂了斂眉,低叱一聲:“還不快滾!”他們才像是領了聖旨一般,跌跌撞撞朝着屋外跑去。
跨過了門口處的那具屍體,歸隐嘆息了一聲,滿是心疼地望着自己那幾壇被打翻的老酒。醇香的酒味與血腥味混在了一起,她輕輕地嗅着,又朝着李道決的屍體斥罵了一聲道:“牛鼻子老道,我早晚要蕩平你們衡山派。”
最不能浪費的是美酒,最不可唐突的乃是美人,這是歸隐行走江湖的準則。江湖人謂“妖”,一是因為行事手段與那兇煞的血河刀法,二麽,則是因為她性子中的“邪”,試看這江湖中,有多少美人眷戀着美人呢?
髒了的、破了的屋子歸隐決計不會再住下去了,錢囊裏只剩下幾片金葉子,大部分的銀兩被她揮霍盡。歸隐是江湖人,做的自然也是江湖上的人頭買賣,她算是刺客,但不是歸屬于忘塵閣的刺客,而是一個自由自在、武功高絕的獨行客,她漫天要價,甚于忘塵閣,可江湖上還是有很多人來請她辦事。
九枚暗器從歸隐的手中激射而出,藏在了庭中大樹上許久的男人一躍而下,寬大的袖子一轉,将暗器都兜入其中。噗噗幾聲,暗器穿透了那人的袖子,釘在了樹幹上。男人面色一白,連退了好幾步,袖子鼓蕩,才卸下了剩餘幾枚暗器上的力道。歸隐冷冷地望着那不速之客,手中的刀蓄勢待發。
男人拱了拱手,說道:“在下晏荊,奉了我家二爺的命令,來與歸姑娘做個交易。”北有歸一嘯,南有晏二爺,這晏二爺名喚晏鴻,也是江湖上一個了不得的人物。他的武功不及歸一嘯,可名望隐隐有超越之勢。歸一嘯單槍匹馬行走江湖,而晏鴻則不然,他一手創立了“浣溪沙”,在江湖上極有地位,能與之并稱的也只有朝暮門、散花宮以及忘塵閣。
歸隐遺傳了歸一嘯的禀性,對着江湖上的幫幫派派很是不屑。人多了,混亂與陰暗就容易滋生,這些大門派中的明争暗鬥,可從來沒有停止過。表面上謙和恭敬,安定裏指不定怎麽下毒手,虛僞與醜惡,似乎成了這些大門派的标志。不過送上門的生意,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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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荊見歸隐沉吟不語,繼續道:“很簡單的事情,護送我家小姐晏歌前往散花宮與其少宮主江懷遠完婚,這裏是一千兩銀票,事成之後,另有大禮奉上。”
這晏家在江陵,而散花宮在襄陽,路途也不算是遙遠,以晏家在江湖上的名聲,誰敢輕易動這大小姐?随意派個人就是,何必來找自己,難道其中另有隐情?歸隐暗忖道,心中已經有了主意。而那晏荊見歸隐似有猶豫之意,趕忙又道,“散花宮宮主似乎知道蕭長歌的下落。”幾乎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了歸隐在劍神碑前立下的誓言。聽到了“蕭長歌”三個字的時候,歸隐眸子一亮,她劈手奪過晏荊手中拿着的銀票,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