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夏景生思及往日, 趙思恒心心念念都是許衍的模樣,不置可否地笑笑。
趁夏景生與導購說話, 趙思恒偷摸着掀開吊牌瞧了一眼, 忍不住咋舌道:“那麽貴?!”
這筆數字在趙思恒眼中是“天價”,卻見夏景生半點沒猶豫地結賬。
趙思恒心下五味雜陳。他摩挲着成衣袖子,忽然嚴肅道:“你給他買這麽貴的衣裳, 值得嗎?”
夏景生失笑:“當日你不也心心念念着許衍的喜惡?只要愛人高興,便值得。”
“可我後悔了,現如今我覺得不值當!”趙思恒一臉糾結,很是嫌惡當初那個癡情的自己,“你現在在他身上花錢, 轉頭他就把錢花在別人身上,到那時, 你可沒後悔藥吃。”
夏景生搖搖頭, 并不認同這悲觀的想法,只當趙思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你既知道許衍對不住你,就沒想過分開?”夏景生問。
“我倒是想啊……”趙思恒低聲嘀咕了兩句。
夏景生沒聽清, 狐疑道:“你說什麽?”
“沒什麽。”趙思恒眼珠子一轉,揚起下巴道, “就這麽分開多虧啊, 我要花光許衍的錢,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夏景生:……
相比起百貨商店,趙思恒對路邊的小攤更感興趣, 見到那形态各異的糖人就挪不動步子。
不多時,便左手一串烤餅右手一串糖人吃得不亦樂乎。
恰在此時,迎面又撞見熟人。
夏景生瞧見葉恒朗,笑道:“恒朗兄,好巧。”
難得的休息日,葉恒朗外出添置日用品,不曾想撞見夏景生與趙思恒。
“夏先生……”葉恒朗還是老樣子,不善言辭。
夏景生習慣了他的內斂,交談幾句,待那黃包車在面前停下,便與二人揮手道別。
“夏先生!”眼看着黃包車走遠,趙思恒忽然喊道,“改日來我家裏做客!”
夏景生擺擺手,示意自己聽見了。
趙思恒沖葉恒朗揚眉道:“瞧見了嗎,追人得這樣才行!”
葉恒朗吃驚地看着趙思恒,停頓半晌,方才接話道:“你……說什麽?”
“我說你眼睛都快長到人身上去了,還裝呢!真要那麽放不下,就去追啊。”趙思恒理直氣壯道。
葉恒朗被趙思恒這通膽大包天的話鎮住,他的目光在趙思恒臉上來回掃視,蹙眉道:“你這是怎麽了?”
“我在給你出主意,你反倒問我怎麽了,真是個呆子!”趙思恒憤憤地咬着手裏的糖人。
葉恒朗嚴肅道:“趙思恒,雖然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可事關他人的清譽,玩笑不能亂開。”
“什麽清譽不清譽,男歡女愛多正常的事,雖說夏先生已經有愛人,可再多納一房,也是可以的嘛。”
葉恒朗哪裏聽過這麽荒唐的說法,當即漲紅了臉,斥道:“休要胡說!”
“怎麽了啊!”趙思恒沒料到他會突然生氣,惱道,“你吼那麽大聲做什麽!”
葉恒朗一雙眼睛如那探測儀般,将趙思恒從頭到腳掃視一遍,臉色愈發凝重。
“你不是趙思恒,你是誰?!”葉恒朗質問道。
“你……”趙思恒眼中劃過一絲訝然,“你仔細看清楚,我是實打實的趙思恒!”說着,趙思恒扯了扯自己的臉皮。
葉恒朗再三确認,确實是趙思恒沒錯,臉上也沒動過手腳。
可照趙思恒的性子,是絕不可能開這種玩笑的。
葉恒朗眼中的趙思恒,性子溫和、處事懂禮,說話很有分寸,極會設身處地地為人着想。
誰能告訴他眼前這個“口出狂言”的家夥是誰?!
見葉恒朗愣神,趙思恒眉眼一動,準備開溜。
卻被葉恒朗一把抓住手腕:“你絕不是趙思恒!跟我回警局!”
趙思恒驚了,用盡渾身氣力掙紮:“神經,我怎麽就不是趙思恒了,你放開我!喂!喂!救命啊……”
無論趙思恒怎麽叫,他最終還是被帶回警局接受問訊。
問訊室是個狹窄逼仄的房間,只開了一盞昏暗的燈。
趙思恒被扣在椅子上,與葉恒朗大眼瞪小眼。
熬了一個時辰,趙思恒早已身心疲憊。
“我渴了!”趙思恒嚷嚷道,“我要喝茶。”
葉恒朗一個眼神,手下的警探端來了茶。茶水用個綠色的搪瓷碗裝着,碗邊還有未洗淨的痕跡。
趙思恒滿臉嫌惡,小心翼翼地嘗一口,一個沒忍住全數噴在桌上。
“茶是隔夜的?”趙思恒控訴道。
“有的喝就不錯了,還挑!”警探看不慣他這副挑剔的樣子,訓斥道。
葉恒朗倒是淡定,他秉持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仔細地觀察着趙思恒的一舉一動,末了開口道:“說實話罷,說了你便能解脫。”
趙思恒恨得牙癢癢,高聲道:“葉長官,葉哥哥,葉大爺!我都說幾百遍了,我就是趙思恒!不信你去許衍家裏看看,看他家裏還有沒有藏着另一個趙思恒!”
葉恒朗阖上審訊本,冷然道:“你放心,我們自會去查證,在此之前,你還得受些委屈。”
很快,趙思恒便懂得葉恒朗的意思,他被收押進臨時的監獄。
牢裏光線昏暗,污穢肮髒,趙思恒一進去,便聽見耗子吱吱的叫聲。
牆根下飛速竄逃的耗子把他吓了一跳,他竟反常地安靜下來,蜷縮在那還算幹淨的板凳上,把頭埋進膝蓋裏。
獄警擔心他鬧事,在外頭觀察了一陣,見他還算安分,這才放心離去。
在獄警走後不久,趙思恒的面色愈發青白,四肢難以自控地抽動着,手指屈伸如數物狀。
見獄警回來,葉恒朗掃着卷宗,随口問道:“招了嗎?”
“沒,不過大概也快了,你們是沒瞧見,他進去的時候,臉都吓白了,蜷在那凳子上瑟瑟發抖,還是葉哥有辦法。”
葉恒朗阖上鋼筆,起身道:“我去看看。”
第一眼看到牢裏的趙思恒,葉恒朗馬上意識到不對勁。
此時的趙思恒雙目上竄,牙關緊閉,身體不受控地歪向一邊。
葉恒朗一面将人制住,一面大吼道:“還愣着做什麽,這是羊癫瘋,快喊醫生!”
大夫匆匆趕來,給趙思恒服下定痫丸,情形才有所好轉。
這時,派去調查的警探也已返回,向葉恒朗彙報道:“長官,他确實是趙思恒,許衍的家,還有趙思恒的學校都查過,并無異常。”
葉恒朗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安睡的人,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一個讓人如沐春風,一個卻像盛夏的驕陽,要将人生生曬脫一層皮。
“讓家屬來接人吧。”葉恒朗松口道。
警員試圖聯系家屬,可趙思恒的哥嫂外出,一時無法趕回江城。
葉恒朗蹙眉道:“許衍呢?”
警員:“許衍一聽是警局的電話,就給挂了。”
葉恒朗:“姚司彥呢?”
警員:“姚司彥說身體不舒服……”
葉恒朗長嘆一聲,不由地對趙思恒生出幾分恻隐之心:“繼續給許衍撥電話。”
一通電話從早打到晚,總算是打通了。
在許衍趕到之前,趙思恒清醒過來,一睜眼瞧見葉恒朗嚴肅的臉,趙思恒吓了一跳。
他才發現自己已從牢房出來了,這會兒正躺在沙發上,葉恒朗就在一旁辦公。
趙思恒拿起蓋在身上的外套看了眼,嗤笑道:“怎麽不繼續關我了?”
“你不知道自己有痫症?”葉恒朗停下手中的筆,正色地看着趙思恒。
“痫症?”趙思恒一怔。
葉恒朗看他臉上驚訝的神色不似作僞,無奈道:“此症發作起來極為兇險,你竟還這般膽大包天地到處亂闖。”
想到這一層,葉恒朗便更覺怪異。
痫症多發作于小兒時期,因病症難以除根,多數患者性子內斂安靜,且會随身帶有藥物。
凡此種種,都與眼前的趙思恒對不上號。
兩人正說着,許衍匆匆趕來,一見趙思恒便黑臉:“你又闖禍,這次還鬧到警局?!”
他不由分說地拽着趙思恒的手:“跟我回去,少在這兒丢人現眼!”
趙思恒怒道:“你抓疼我了!你放手!”他拼命想要掙開許衍的手。
葉恒朗見狀,開口道:“許先生,他才剛服藥,你這樣會刺激到病人。”
許衍正有火沒處撒,見葉恒朗主動送上門來,也不顧對方的警探身份,張嘴罵道:“我聽說思恒的痫症又犯了,都是你們害的!好端端的做什麽把人帶到警局,晦氣!”
葉恒朗瞬間睨了趙思恒一眼,聽許衍話裏的意思,分明知道趙思恒患有痫症,可趙思恒本人卻并不清楚自己的病情。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見葉恒朗不答話,許衍的膽子越發大起來,罵的話也不堪入耳。
警局的同事看不過去,警告道:“許衍,把嘴巴放幹淨點!”說着,警員還沖許衍揚了揚配槍。
許衍這才收斂,嘴上卻仍舊罵罵咧咧的。此時的許衍,哪有半點紳士風度,若是叫許老師的迷妹迷弟瞧見,必定大跌眼鏡。
趙思恒與許衍拉拽着走出警局,趁許衍不注意,趙思恒轉身,沖葉恒朗做了個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