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孫聞溪任由夏景生挽着走, 直到站定了,才發現眼前壓根兒沒有畫作。
看着夏景生抿成一條線的嘴唇, 孫聞溪輕聲問道:“景生, 你這是……生氣了?”
夏景生驀地回神,下意識松開手。
他心跳得厲害,還有股子說不出的憋悶感。
那種感覺, 就跟兒時自己心愛的玩具被人搶了一樣。
近日坊間種種傳言,都說像孫聞溪這樣的男人,主動纏上去的大有人在,身邊永遠不缺莺莺燕燕。
今天來一個吳铮,明天保不齊再來個黃铮。
每次聽到這樣的說法, 他總是很難受,情感上迫不及待地想向孫聞溪确認什麽, 理智上卻不容許他更進一步。
還沒等夏景生弄明白, 這般患得患失的心态究竟意味着什麽,孫聞溪已經主動解釋:“景生,我心悅你,天地可鑒。此刻我向天起誓, 若有半句虛言,就叫我……”
話未說完, 便被夏景生止住了:“這種話, 怎好胡說。”
“那景生可信我?”孫聞溪一臉期待地看着夏景生。
“我信。”
夏景生的回答,讓孫聞溪雙眸一亮。
他順勢攬住夏景生的肩,将人帶進懷裏。
夏景生渾身一暖, 跌入了一個帶着男士淡香的懷抱。
很是生澀地,他慢慢放松了身子,把頭靠在孫聞溪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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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他的回應,孫聞溪的一顆心前所未有的激動,将人攬得緊緊的,努力将這一刻延長。
直到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孫聞溪才緩緩松開手臂,可衣袖卻被人拉住了。
夏景生深吸口氣,輕聲說:“我……不願看見你和別人在一起。”
孫聞溪一怔,旋即一陣狂喜:“我沒聽清,景生,你再說一次!”
夏景生又說了一回,只是聲音比原先更小了。
孫聞溪故技重施地逗他,挨了好大一枚白眼。
“不說了,你分明聽見。”
孫聞溪忍俊不禁:“為什麽不願看見我和別人在一起?景生是在吃醋嗎?”
“吃醋?”夏景生的感情如同一張白紙,這般心路歷程,他還是第一次體會。
他仔細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看到報紙上的消息,我心裏不舒服。”
葉恒朗跟他說,喜歡一個人,就算九死一生也要讓對方知道。
他還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歡孫聞溪,可他知道,看到孫聞溪和別人在一起,看到別人用觊觎的眼神看着孫聞溪。
他會不高興,打心底裏不願意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他毫無保留地說給孫聞溪聽。
這莫非,就是傳言中的“吃醋”?
孫聞溪聽了這話,心裏早就樂開了花,面上卻不動聲色,一本正經道:“既如此,我便只和景生在一起,如何?”
夏景生沒料到他會這樣說,心下一陣慌亂。
孫聞溪敏銳地捕捉到夏景生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忙将人拉到一旁坐下。
“景生,你對我分明是有好感的,為何你始終不願意答應和我在一起試試?”
“你……再給我些時間,我需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是不是還在擔心命格之說?景生,我早就說過,我不信這些,什麽天煞孤星,我不怕。”
“可是我怕。”夏景生心道。
“景生……”孫聞溪還想說什麽,身後卻傳來相機的快門聲。
夏景生倏地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衫:“走罷。”
孫聞溪聽話地跟在他身後,在夏景生看不見的地方,回身看了眼拍照的記者。
不出所料,花邊新聞很快又見了報。
和上回的“會新歡”不同,這一次記者統一口徑,大肆描寫三人見面的修羅場。
有議論吳铮失寵的,有議論夏景生宣示“正宮”主權的,也有感嘆孫聞溪享齊人之福的。
然而,這樣的新聞僅僅持續了一天。從第二天起,但凡刊載了相關報道的,都收到了律師函。
很快,江城報業的記者收到消息:孫聞溪即将接受采訪,公開澄清事件的始末。
負責采訪的《江城日報》記者蔡康懷揣着采訪稿,心情忐忑地按約定時間來到寶彙銀行。
在接待室見了孫聞溪,孫聞溪穿着白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脖子上的吊墜,看上去很放松。
即便如此,他身上仍舊有着毋庸置疑的氣場。
蔡康小心翼翼地遞上名片,孫聞溪只瞅了一眼,便放到一邊去了。
“開始提問吧。”孫聞溪說。
來時,蔡康準備了很多問題,可在孫聞溪氣場的震懾下,竟難以問出口。
孫聞溪見他吞吞吐吐,皺眉看了眼手表:“我的時間不多,希望你準備得足夠充分。”
蔡康硬着頭皮道:“孫少,關于你的感情生活,一直以來都有很多傳言。你究竟是不是……斷袖?”
孫聞溪手上把弄着鋼筆,輕笑一聲:“我是。”
“啪嗒”一聲,蔡康手中的筆掉到了地上。
他全然沒料到,孫聞溪會如此坦誠。
孫聞溪彎下腰,替他将筆拾了起來:“下次小心些,該記的,千萬別落下。”
蔡康:“孫……孫少,你與夏景生……究竟是什麽關系?”
孫聞溪笑道:“我心悅景生,可還沒将人追到手。”
又一枚重磅炸彈落下,蔡康迅速追問道:“也就是說,你承認在追夏景生?”
孫聞溪:“我承認。”
“那你如何解釋吳铮的事情?”蔡康窮追不舍。
“吳铮是誰?”孫聞溪困惑道。
這一次,連一旁的攝影師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蔡康艱難道:“就是那個英星娛樂公司的新人。”
“是他啊,這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誤會……”孫聞溪将當日的情景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話雖未挑明,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吳铮和柳澄有問題。
這吳铮分明就是被柳澄安排在孫聞溪身邊的,這樣一個無名之輩,相貌又酷似夏景生。
柳澄打的什麽算盤這下簡直成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末了,孫聞溪說:“不論是誰,沖我來可以,可把歪主意打到我的人身上,就是找死!”
蔡康筆尖一顫,詫異地擡頭看向孫聞溪。
“這句話,原封不動照實寫。”孫聞溪面上帶着笑,蔡康卻仍舊緊張得手心冒汗。
采訪結束之際,孫聞溪看着手忙腳亂收拾東西的蔡康,開口道:“你是新人?”
“是。”蔡康神情一肅,全然不敢擡頭看孫聞溪。
“也是稀奇,《江城日報》居然讓一個新人來采訪我。你記住,今天我說的話,照實寫就好。若有一字一句的捏造,你知道後果。”
蔡康渾身一凜,鄭重地點頭。
走出寶彙銀行的大門,蔡康有種劫後餘生的錯覺。
今日一早,他便接到報社的通知,此次對孫少的采訪由他負責。
或許在外行看來,新人能擁有這樣一個機會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事兒,可業內都知道,《江城日報》早先的幾篇報道,已經将孫聞溪惹惱了。
日前更是軟硬兼施地撤了“三人修羅場”的稿件,此次安排單獨采訪,許多老資格的記者,都認為是孫聞溪要秋後算賬。
沒人願意去觸黴頭,采訪任務就落到了蔡康這樣的新人身上。
這篇報道的內容,他只能照實寫,寫好了不一定有功,寫壞了卻一定會被追責。
與蔡康一樣被架在火上烤的,還有吳铮。
此刻,他一臉灰敗地呆在柳澄辦公室裏,不過兩三天的功夫,他便憔悴了許多。
《江城日報》的采訪已經刊載了,那個叫蔡康的記者,将孫聞溪說的話原封不動地登了報。
當晚在大世界的全部經過與細節被披露,英星公司想要借孫聞溪的手捧吳铮上位的事實昭然若揭。
然其用心之險惡,手段之下作,為民衆所不齒。
采訪一經刊登,英星娛樂公司的股價狂跌不止。
昔日吹捧吳铮為明日之星的媒體,全都偃旗息鼓。
“完了,全都完了。”吳铮捂着臉,“我算是完了。”
柳澄被他弄得心煩意亂,沒了董蓓蓓,英星本就是強弩之末,這下更是雪上加霜。
“你號喪呢?!給我滾出去哭!”柳澄怒道。
他千算萬算,沒想到孫聞溪居然會為了夏景生公開澄清。
原以為孫聞溪不過是逢場作戲,有了新歡便會忘了舊愛,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時,辦公室的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柳澄心煩意亂地接起電話。
孫聞溪的聲音讓他渾身一激靈:“柳老板,別來無恙啊?今天英星的開盤價是多少來着?”
柳澄想死的心都有了:“孫少,求求你高擡貴手,我們……”
“柳澄,我給過你機會。”孫聞溪說,“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主意打到夏景生身上……”
“孫少,我錯了,你大人有大量……”柳澄是真的怕了。
“不巧,在這件事上,我的肚量很小,你不是喜歡玩嗎?不是心機重嗎?我有的是時間陪你慢慢玩。”孫聞溪說完,挂了電話。
另一端的柳澄,冷汗涔涔地握着聽筒,心如死灰。
孫聞溪的公然表白,掀起了軒然大波。
守舊派覺得孫聞溪離經叛道,革新派認為孫聞溪敢于打破陳規舊俗,兩方成日在報上争辯。
還有人開了賭盤,賭夏景生會不會答應孫聞溪。
投注結果是,多數人認為夏景生不會答應孫聞溪。
這一日,夏景生坐在茶樓裏,正巧看到一桌押注的。
見投“不答應”的遠多于“答應”,夏景生吩咐道:“阿豹,你去打聽打聽,何以多數人都覺得我不會答應?”
阿豹臉色如常地往那盤前一站,瞬間吓跑許多人。
好容易和一個下注者搭上話,那人笑道:“這不廢話,夏家那可是詩書世家,怎麽可能容忍自家少爺是斷袖。”
“先前和蘭承雲的事兒不就黃了嘛,我聽說啊,那蘭老板一心想進夏家,就是因為夏家老爺堅決反對,硬是讓他娶了妻才罷休啊。”
夏景生聽着這牛頭不對馬嘴的說法,險些噴出口茶來,不得不感慨大衆的腦補能力委實強大。
“景生,有何趣事?”包廂的門被推開了,一個身着道袍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師父!”夏景生起身相迎。
那道士正是夏景生的師父,道號淩霄子。
“您如何知道,有趣事發生?”夏景生疑惑道。
“平日裏極少見你七情上面,今日這般,定是有要事發生了。”
夏景生微哂:“倒也算不得要事,不過是想問問……我的命格……”
提到這個話題,淩霄子罕見地沉默下來:“景生,命格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為師也無能為力。”
夏景生搖頭道:“師父誤會了,我只是想問,我的命數中,可有姻緣?”
“姻緣?!”淩霄子瞪大了眼睛,半晌嘆息道,“景生,為師曾替你算過,你這一生并無姻緣。你的命格太兇,若找了尋常人做伴侶,勢必累及對方。”
夏景生心頭的希望,随着淩霄子的話漸漸地熄滅了。
他懷抱着最後一絲念想追問道:“那若是……對方是天生的福星呢?”
“天生的福星?”淩霄子不解道。
“若對方是天赦入命之人……”
“不可能。”淩霄子一口否決了,“你的命盤我一清二楚,根本沒有這樣的人會出現在你的生命裏。景生,當初我一力反對你離開別莊,就是擔心你身染俗塵,為情所累。你與孫家少爺的事情,我亦略有耳聞,為師勸你三思。”
夏景生一顆心徹底跌入谷底。
少時他曾為命格所苦,尤其在母親逝世後,他曾翻遍典籍,只想找出一道破解天煞孤星命的法子。
書中說,唯有天生的福星才能不為此兇惡的命格所累。
可淩霄子卻說,他的命盤中,并沒有這般特殊的人物出現。
淩霄子是觀星測命的聖手,自然不可能看錯徒弟的命盤。
“我明白了,師父。”夏景生用盡所有力氣才擠出這麽一句話。
淩霄子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長嘆一聲:“景生,命數之說,玄之又玄。期間的機緣,并非肉眼可參透的,師父實在不希望你再走你母親的老路。”
夏景生怔愣了。
他反應了好些時候,才蹙眉道:“我母親?什麽叫我母親的老路?”
淩霄子面色微變:“景生,你聽錯了。”
夏景生面色狐疑地看着淩霄子,後者卻端起了茶杯:“這俗世的茶,與別莊的比不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