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搬家
屋中一張書桌靠在窗前,穆峥黑發散落,擁着雪白無暇的臉,見林星陸進來,放下手中的書卷,笑道:“進來吧。”
霖生接過林星陸手中的包裹,在他的眼下,安置到了屋角空着的櫃子裏。
“師父,您這是?”
林星陸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不敢動。
屋中全是穆峥的味道,苦澀的藥香,書桌上随意放着的書卷,牆角放着一盞油燈,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還沒有人睡過。
這就是霖生說的換個地方住嗎?
跟穆峥一起住?
“過來。”穆峥笑着對他招手。
林星陸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了過去,他心緒紛亂,不知該如何面對入夜後的穆峥。
穆峥是師父,是他可以敬重但不能信任的師父。
呆愣間,他已經走到了穆峥面前,穆峥彎下腰,手指冰涼的摸了摸林星陸額頭上的包。
冰涼的手指讓他打了個哆嗦,不知該如何是好。
“往後你就跟我住吧,一時半會也騰不出地方來單獨安排你,為師的睡相還算好,準能讓你睡好的。”
林星陸僵硬着身體,機械地點了點頭。
“去睡吧。”穆峥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白日裏聰慧的樣子全都飛走了,成了個呆若木雞的徒弟。
林星陸又同手同腳地走到床邊,脫了外衣,将自己平平穩穩地安放在床內側,紋絲不動,被子正好蓋到下巴,拘謹地露出腦袋,這模樣,簡直比他腦袋上磕個包還難受。
他睫毛顫動,想着明天就跟霖生說,他住到山頂上地竹屋去也可以的。
被褥上的味道熟悉,牆角的香爐裏安神的藥燃燒,他想着想着,睫毛便不顫動了,疲倦鋪天蓋地襲來,很快就陷入了夢中。
穆峥看着他翻了個身,露出單薄的背,他走過去,想替他蓋上被子,手上卻傳來一陣溫暖。
少年人的心和身體都是溫暖的,這溫暖融化了他指尖的冰涼,讓他無法抗拒。
他脫去外衣,躺進了溫暖的被子裏,将林星陸比他矮了半截的身體擁進了懷裏,他發出一聲嘆息,看着林星陸白淨的脖頸,頸窩裏一顆紅痣鮮豔欲滴。
在他不算漫長的生命裏,第一次被人溫暖着,他低下頭,在林星陸的頸窩裏親了親。
林星陸被他刺骨的涼意驚醒,迷迷糊糊地轉了個身,将整個人都埋進了穆峥懷中。
第二天清晨,林星陸迷迷糊糊的感覺到有人抱着自己,他以為是重會,然後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師父?”
穆峥臉上先有了笑容,然後才睜開了鳳眼。
“睡的可好?”穆峥心情很好。
他已經記不起自己有多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他的身上,總是有一股寒意從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脈,每當他什麽都不做,這感覺便尤其嚴重,躺在床上時整個人便如墜冰窖。
他已至元嬰期,本不該覺得冷的。
這一夜的溫暖,讓他臉上每一處都時柔和的。
“挺好的。”林星陸小心翼翼地從穆峥懷裏抽出身來,越過他穿了鞋子。
穆峥覺得手中一空,身上的寒意再次湧上來。
他看着林星陸逃似地跑了出去,臉上的笑容收起來,神情也不那麽柔和了。
林星陸慌慌張張地跑到了院子裏,院子裏一株梅花盤根錯節,野趣天成,暗香襲來,開在晨光裏。
他看了一眼梅花,快步走了出去。
他在害怕,穆峥在他看來,簡直是個完人,沒有一處瑕疵,他想親近穆峥,他本來也應該像林鳴岐和重會一樣親近穆峥,穆峥庇佑了他們,教他們修行,給了他們一個遮風擋雨之處,可青松道長的話讓他随時提着心。
他終究還只是個孩子,縱然經歷過磨難,也只是個逐漸長大的孩子。
他心裏的一杆秤,已經不知不覺的倒向了穆峥。
山中歲月寧靜悠長,天氣一日暖過一日,山上的桃花開了又落,結出了青澀的小毛桃,有的還未來得及長大,就已經被重會和林鳴岐摘下來玩了。
林星陸終于習慣了穆铮的氣息,他自己如同一團火焰,每天有使不完的勁,不是在打坐就是在練劍,若不是每晚被穆铮盯着睡覺,他只怕要不眠不休,先将自己累死了。
穆铮的體溫卻沒有随着天氣回暖。
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如同寒冰,臉上的病容沒有退去,嘴唇也還是淡淡的櫻花色,只有咳嗽似乎好了一點。
這一天夜裏,林星陸已經睡了,他長高了一點,面容也越來越沉靜,仿佛有東西沉甸甸的壓在他心頭,讓他無法展顏。
穆铮伸手摸了摸他脖頸後面那一顆紅痣,突起的骨節頂在他手心,林星陸瘦的厲害,不僅僅是因為長個,還因為浮雲虛廚子的手藝毫無長進。
他晚上看着林星陸吃了一回飯,才發現這位弟子的執拗不僅僅是在修煉上,就連吃飯也是寧死不屈的,除了一碗還像模像樣的白米飯,別的連筷子也沒伸過。
若是一個人餓了,哪怕是再難吃的東西也會覺得美味,可林星陸不一樣,他仿佛天生就是來折磨人的,只要不合他口味,就算餓的馬上就要暈過去,他也只會吃保證自己不會被餓死的量。
穆铮摩挲着這顆痣,突然臉色一沉,翻身出了房門。
林星陸已經醒了,穆铮的手指太涼太用力,他本只是想動一動,卻沒想到穆铮已經出了房門,站到了院子裏,他悄無聲息地爬起來,赤着腳站在窗前往外看。
夜風習習,殘月當空,照着院子裏那一株沒有開花的老梅樹,實在沒什麽景色可看。
“原來是孟寄峰主。”穆铮含着笑,他笑的越溫柔,這月色就越冷。
“掌門聽聞穆掌門新收了弟子,特意命我來瞧一瞧。”來人從飛劍上落下,聲音倨傲,林星陸隔着窗,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卻能看到他微微擡着下巴,睥睨的神情。
好像他夜探浮雲虛,穆铮還得感謝他一般。
“我聽說孟峰主八歲才入昆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穆铮眯着眼睛問了一句不相幹的話。
他黑發散落,露出一張懶洋洋的帶着笑意的臉,這笑臉如同一張精美絕倫的面具,将真實的他藏在了黑暗之中。
“是又怎麽樣?”孟寄嗤笑一聲,不明白穆铮想說什麽。
“那孟峰主沒入昆侖以前,是在哪裏做賊?”穆铮問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孟寄勃然大怒道。
“孟峰主深夜前來,不走山門,不找人通傳,深更半夜站到別人牆頭,若不是做過賊,怎麽是這般作風,難道孟峰主另有所圖,被我發現了才拿唐掌門來頂罪?”穆铮笑道。
他口中話語連譏帶罵,臉上神情卻無辜的很,讓孟寄‘你、你、你’了半天,漲紅了臉,也說不出別的來。
正巧霖生氣喘籲籲地奔了過來,還沒站穩,就道:“掌門,有人闖進來......”
他話音未落,就看到了站在院子裏的孟峰主,一時沒了言語。
孟峰主被這一個‘闖’字弄的怒氣沖沖,他久居高位,已經有多年不曾受過這樣的奚落,沉着臉道:“難怪別人都說穆掌門薄唇利嘴,看來穆掌門嘴上的功夫可比修為強多了。”
“一個人沒理,又說不過他人的時候,往往就會說些伶牙俐齒的話來搪塞,孟峰主可別信了傳言。”穆铮正色道。
林星陸站在窗後,無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