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許素珍這句話,無疑利劍穿心,夏江打了一個冷顫之後,忍不住悲極淚下。
他怆然道:“珍妹,我不知道是你呀!”
許素珍泣聲道:“知道與不知道并沒有什麽分別,你現在不是看到麽?你心目中純潔的‘許素珍’,已經變成了一個青樓妓女,她叫‘白玲’呀。”
夏江道:“不管如何,我愛你,我不能夠再忍受感情的折磨,珍妹,你知道我愛你……”
她冷冷一笑,接道:“愛我什麽?”
夏江駭然一怔,許素珍又道:“愛我的心?感情?或者貞*?”
夏江道:“珍妹,你不能低看自己。”
“我本來就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呀。”
“不,珍妹,不管如何,我愛你,就象當初一樣,相信我的感情,相信我的愛。”
她忍不住掩面而泣:道:“江哥哥,不要再令我難過……你知道我愛你,你占有我的一切,除了貞*之外,江哥哥,我對不起你……”
她終于道出了肺腑之言,她是多麽愛他?……她雖然明白自己不能再愛夏江,可是,理智豈是她所能控制的?
他別去時,她殷勤的安慰他,她為他獻出了一切,付出了她的心、血,精神,靈魂,以及愛情,和那首一—“斷腸曲。”
他們相逢時,卻又變成了兩個陌生人,而不知所語!
他們的心扉裏,那枝愛苗,雖然巳根深蒂固,然而,許素珍明白,盡管夏江還是深深愛她,可是,她能獻給他什麽?
她的貞*,被一個采花賊奪取了!
現在,她只有把一顆赤裸裸的心,以及全部的愛,獻給這個闖進她心扉裏的男人,把貞*賣給別人。
Advertisement
這是一件多麽悲慘的事?
在漫長的四年中,他們在暗地裏付出了自己的感情,也在暗地裏懷念對方!
這愛的支出,是相當之巨的,可是,他們承受了感情的折磨,忍受了愛一一象毒蛇般地嚼噬他們的心,他曾經再婚!
她當了妓女!
兩個傾心相愛的人,競變得如此驚人,這是天意麽?或許是的,這是天意!
夏江知道,許素珍的痛苦心情,決不亞于自己,她為愛所受的創痛,不是從哭聲裏所能看得出來!
他緩緩走了過來,站在她的面前,道:“珍妹,過去的我們不談,現在,我們該好好為将來……”
“那将來,已經離我們而去……”
“我們可以再追回來。”
她慘然地搖了搖頭,道:“不,那再也追不回來,夏江我愛你,在四年的漫長日子裏,我無時不在惦念着你,可是我知道,我們再也無法結合,我把感情獻給你,但我的貞*卻賣給了別人,在我的身上,一無可取,你記得麽?我們那首‘斷腸曲’裏,有二句:‘此情只留夢中痕’?”
“我記得。”
她慘然笑了笑,道:“我們應該好好地談一談,是的,四年來,我們有很多話應該談談。”
夏江點了點頭,問道:“你為什麽會來到這裏?”
“有一個女人,在你出‘珍珠樓’之際,把我劫了出來我也不知道幹什麽。”
夏江道:“珍妹,人生的變幻,委實太快,四年來,我們都變了!”他在她的身側坐下來。
象從前他們在水田村桃花林一樣,他們坐在一起,只是現在,稍為不同罷了,他們現在是一對被受創傷的人。
她慘然一笑,道:“是的,我們都變了,變得使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
夏江喟然一嘆,道:“珍妹,你記得我們在桃林分別時?”
“我記得,我送給了你‘斷腸曲’……”
“是的,也獻給了我你的心,當我失望時,我唱着那首‘斷腸曲’,它給我生命的力量!”
她慘然一笑,道:“當你離去時,我哭了,我在那桃林嚅,哭了—夜……”
“聽李大媽說,你常常深夜哭泣!”
“是的,我常做惡夢……”她笑了,這些過去的往事,溫暖了她的心,可是,她的笑容,是多麽凄絕!
他自然地跟着笑了一聲,道:“做什麽惡夢?”
“我夢見你被馬踢死……被火燒死……跟別的女人結婚!也夢見有一次你見了我,理也不理我。”
夏江聞言,他忍不住又掉下了男人寶貴的眼淚!
她回看了他一眼道:“江哥,現在何必多流寶貴的眼淚?”
夏江暗然地點了點頭,道:“可是,我跟別的女人真的結了婚?”
“可是,我卻當了妓女!”
他們不期然地笑了起來,這笑,象一懷酸梅,見之令人酸鼻淚下……
他們開始沉默了,半晌,夏江道:“後來,你病了?”
“是的,我病了,我在病中,輕輕地叫喊着你的名字,也說:‘江哥,你回來吧……我為你病了,假如你再不回來可能你再也看不到我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叫着……”
“可是,我給你失望了,我并沒有回來!”
她凄苦地颌了一下首,道:“是的,我痛苦的呼聲,并沒有使你回來,我恨你,恨你當初為什麽要走……難道,你對我一無愛意麽?”
“不,我愛你!”
“可是當時,我恨你,……後來,我父親跟那個女人走了……我只有等死,我當時說:‘假如我死,江哥,我要做鬼抓你’……”
夏江道:“我知道你不會,因為你愛我。”
她怆然笑了一下,又道:“不是李大媽及小牛,我可能死了,李大媽及小牛待我太好,他們為我煎藥,照顧我,恩同父母。”
夏江道:“我以後會感謝李大媽及小牛的。”
“後來,我走了,我留給你一封信……”
“我看到了,李大媽交給了我。”
許素珍傷感地笑了笑,道:“我想等你回來,我知道你會回來的,可是,我不能讓李大媽及小牛為我而受苦,因為在病中,李大媽為了買藥,巳賣去了一份田産,為了要報李大媽及小牛的恩,我離開了水田村!”
“當時,你舉目無親,想上那兒?”
“我不知道,我想為別人做工,甚至給別人當婢女,我要賺錢還李大媽。”
“可是,不幸,我碰到了一個采花淫賊……”說到這裏她臉色為之一變,又道:“他抓住我的弱點,看我是個舉目無親的人,他用花言巧語,騙我說可以為我找到工作,我看他是個英俊潇灑的少年,我相信他,跟着他走!”
“那天晚上,他竟奸污了我,奪取了我的貞*,天啊,當我醒時,我哭得死去活來,我想自殺,可是,他卻不讓我自殺……”
夏江臉色一變,接道:“那個人是誰,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許素珍道:“他奪取了我的貞*之後,還把我賣給‘珍珠樓’以一百兩黃金成交!”
“江哥哥,我當時的情形,你可想而知,我恨不得殺了那個人,可是,我不能夠,我不會武功!”
“老畢母的安慰,以及告訴我,這社會上找事難,想賺錢不容易,她還答應我,如果我願意住下,她可以再借我一百兩。”
“你答應了?”
她點了點頭,道:“是的,為了報李大媽及小牛的恩,我答應下來,我再借了她五十兩金子,命人送到水田村給李大媽,并屬咐那送金子的,叫他不要告訴是誰送的!”
夏江道:“我害了你。”
她苦笑地搖了搖頭,道;“誰也沒有害誰,這是命運,我當時在想,反正我貞*已經失落,你不會諒解我,我當了妓女,也覺得不錯……”
夏江接道:“那奸污你的人是誰?”
“他以前是‘珍珠樓’的常客,名叫賈東民,可是後來他再也沒去過‘珍珠樓’!”
夏江狠狠道:“賈東民,我會記着你這個人,也會把你這個人找到,碎屍萬段!”
她慰然一笑,道:“江哥,在童年,我們有過美麗的向往以及幻想,當我們相戀時,我是多麽希望做你的妻子……
“是的,我認為你是我的妻子,現在也是。”
她搖了搖頭,道:“江哥,我們是一對不幸的人,你曾經再婚,而我曾經當過妓女,誠如你所說的,我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我已經把貞*獻給了我所不愛的人,我不再是一個純潔的鄉村姑娘,而是一個出賣靈肉的女人,今日,我無法獻給你所愛的,但願來世,我會補償今生之過。”
夏江道:“不,珍妹,我愛你,不管如何,我愛你!”
“你想在我的身上得到什麽?”
“我不想得到什麽。”
她瘋狂地笑了起來,其聲難聞刺耳,夏江不覺打了一個冷顫,問道:“珍妹,你笑什麽?”
她并沒有止住笑聲,聽之,令人毛骨悚然,但細聽之下這那裏是笑,而是斷腸痛哭呀!
哭聲悱恻纏綿,感人淚下。
從這種纏綿悱恻的哭聲裏,可以聽得出來,許素珍的心情,是多麽悲痛呀!
夏江脫口尖叫道:“珍妹!”
他一緊雙腕,把她抱得緊緊地,她象一支羔羊似的,伏在夏江的懷裏,放聲痛苦!
這哭聲,是她的全部精神及愛意,甚至是心裏的委曲,她要借淚水,把精神及愛,灑在夏江的身上!……
夏江瘋狂地抱緊了她的嬌軀……暗然道:“珍妹,你要哭碎我的心麽?珍妹,現在我們又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她微一仰頭,雙目緊閉,喃喃道:“江哥!……吻我……就這—次……吻我……江哥。”
夏江心情一陣激動,他吻了她,瘋狂地吻着……
一一兩顆純潔的靈魂,兩顆破碎的心,現在終于結合在一起了,象從前那樣,吻着……忘了一切,忘了過去……,以及将來………
一—也在吻裏,他們忘記了愛情給他們的創傷,以及污穢的過去,存在他們腦中的,是幻想、這美麗的一刻。
她的珠淚,籁籁而落……她在四年後,終于得到了這四年所渴求的……現在,她得到了!
她喃喃道:“江哥,吻完了這一次……我便心滿意足,此後朝朝暮暮,我倆只好再兩地相思了……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她的聲音,是模糊不清的……然而,這聲音裏,可以明到她心中所隐藏的痛苦……
突然一一
一股意念告訴她:“許素珍呀,你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呀,你為什麽要再剝奪他的感情,你應該離開他,讓他與別的女人,能夠得到幸福!”
意念過後,她知道應該怎樣做了,她必須離開這個她生命中的戀人,她不應該占有他,于是,她推開了夏江的身子!
夏江致許素珍這一推,不覺愕了一愕,他跟前所觸到的是許素珍充滿淚痕的眸子,那暗然的情傷之色,見之令人心酸。
她慘然一笑,望了夏江一眼,道:“江哥,你記得那首“斷腸曲”的歌詞麽?”
“記得!”
許素珍微微一笑,這笑容是多麽凄絕?……她一收笑容道:“江哥,請你再唱一次給我聽好麽?”
許素珍說話聲中,撥動了琴弦,彈出了“斷腸曲”的音符。
夏江随着音符,張口唱着那首“斷腸曲”……
一一四年後,他們真的再重聚,也唱了那首“斷腸曲!”
這悱側哀豔的歌聲與琴聲,使他們再為這首歌,流下了眼淚……
一曲完了!
那凄涼的歌聲音韻,飄蕩在空際裏……使這靜寂的蒼林子添了一份凄涼氣氛!
她緩緩站了起來……
夏江駭然地望着她站了起來,不由得脫口叫道:“珍妹……”
許素珍慘然一笑,道:“江哥,在四年後,我們能夠再相逢已屬不易,就讓我們永遠珍惜這不平凡的重逢吧,”她抑制住悲傷的情緒,又道:“我們雖然有美麗的過去,以及幻想的日子,可是,那畢竟是過去了,再也追不回來,然而一令我兩安慰的是,在經過四年漫長日子後,我們終于又相逢了,雖然我沒有給你什麽,但,我為你彈了‘斷腸曲’,你為我唱了‘斷腸曲’”,她笑了笑,又道:“我兩雖然無所得,但有所憶,我要走了!”
話落,移動蓮步,姍姍而去!
夏江突然一彈身,截住去路,激動地道:“珍妹,你不能離開我,我愛你……你不能再離開我……”
許素珍聞言,珠淚盈眶,她自己何嘗不想留下?可是,她明白她不能夠。
夏江有美好的前途,她不應再占有他,難免不會想到她是一個妓女,她何必讓他的心扉裏,為自己埋下陰影?
想到這裏,她一咬銀牙,冷冷道:“你要我怎麽樣?”
“跟我走!”
她搖了搖頭,道:“跟你在外面受苦麽?我辦不到,我受過金錢的折磨,我需要的是金錢,只要你有錢,可以随時來找我!”
話落,她一轉身,又向前走去。
這一句“有金錢可以随時來找我”,說得夏江腦海如遭錐擊,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珍妹,你……”
她冷冷地笑了笑,道:“我說的是實話,我是一個妓女,張三有錢,我便屬于張三,李四有錢,我便可以跟他睡覺”。
這一句話說得使夏江驚了驚,道:“你當真如此無可救藥?”
“不錯呀一一”
夏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彈身而上,一揮手掌,劈劈叭叭一連打了許素珍四記耳光,喝道:“我看錯你了……我認為你是一個至高無上的純潔少女,想不到你竟是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她被夏江這四記耳光,打得粉腮紅腫,口血飛濺,悖然望着夏江,忍不住哇的一聲,掩面而泣!
夏江臉上罩起了恐駭的殺機,道:“許素珍,我一生愛你,我給了你我生命中所有的,而你竟寧願去當妓女,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許素珍泣聲道:“江哥,我是……”說到這裏,她把下面三個字:“為着你”咽了回去!
她想:“就讓他恨我吧!”
夏江咬牙道:“你以為你是什麽?你是一個賤女人!”
許素珍泣道:“是的,我是一個賤女人,只要你夏江有錢,我便給你一夜消魂,代價是一兩銀子,我歡迎你來!”
話落,她瘋狂的笑了起來,直笑得全身皆抖……笑聲駭人聽聞……
夏江突然一探手,把許素珍的嬌軀,猛然拉了回來,喝道:“你要再回到那個地方,我不如殺了你!”
她冷冷笑道:“下手呀!”
夏江緩緩舉起了手來……可是他沒有勇氣下手,他雖然咬着鋼牙,可是,他的手确在發抖!
她冷冷說道:“夏江,你下手呀!”
他暗然淚下,怆然狂笑,道:“我不殺你一一”
他用力一推,把許素珍的身子,推得踉跄而撲倒于地,她吃力地站了起來,道:“夏江,你不殺我,我要走了!”
“走吧……是的,當我有錢,我會來找你。”
她慘然笑了笑,道:“夏江,如果你有三百兩金子,在五天之內找我,我可能會屬于你!”
夏江心神一震,脫口道:“三百兩金子。”
“是的,三百兩金子,在五天之內來找我,否則,我要屬于別人的了。”
話落,姍姍走去!
夏江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喃喃道:“變了,……一切都變了……”
他暗然欲泣,就是哭不出眼淚,他怔怔伫立!
突然一一
兩條人影,飄落在夏江的身側,來人,正是“女血神”及“五湖煙客”。
“女血神”明眸轉處,望着夏江失神伫立,而不見許素珍,不由問道:“江哥哥,素珍呢?”
“走了!”
“走了?我去把她找回來!”話落,就待縱身追去,夏江突然喝道:“不要追了,就讓她去吧!”
“女血神”悚然而立,疑惑地望了夏江一眼,道:“你不是愛他麽?”
夏江聞言,瘋狂而笑,聲似巫峽猿啼,地獄鬼叫,直聽得“女血神”與“五湖煙客”汗毛皆豎!
夏江的狂笑,嘎然而止,道:“是的,我愛她,我用金錢,便可以買到她的愛,她便可以跟我睡覺,這就是愛?……哈!哈!哈!……”
以下,又是一連串的狂笑!
“女血神”黛眉一蹙,道:“江哥哥,假如我不是為要迫你就範,把她劫走當人質,也不會使你痛苦!”
夏江冷冷一笑,道:“我為她痛苦?哼,笑話,我只要有錢,便可以買到她的身子……”
“五湖煙客”冷冷接道:“縱然你買到她的身子,你能給她所需要的?”
夏江臉色一變,駭然望了“五湖煙客”一眼,心裏打了一個冷戰!
“五湖煙客”冷冷笑道:“你縱然有了金子,也得把本身問題解決呀!”
夏江緩緩垂下頭去!
“女血神”怔了一怔,問道:“為什麽?”
“五湖煙客”道:“這是男人的事,不為女人道,”停了一停,又道:“夏江,愛是給予,難道你不能再施舍你的愛麽?”
夏江眼睛驟現精光,道:“我再給她愛?”
“是的,給她愛,讓她有勇氣活在光明的世界上。”
夏江輕輕地點了點頭!
“五湖煙客”望了一下天色,道:“夏江,我有事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話落,身影一劃,飄然而逝!
“女血神”說道:“江哥哥,以後我們是表兄妹,再也不必為小事而心存殺念,聽說你三月三日要到‘仙履谷’”
“是的!”
“要我幫忙麽?”
夏江點了點頭,道:“好吧,到時希望你會來!”
“女血神”嬌媚一笑,直笑得夏江怦然心動,眼睛如着了魔!……
“女血神”笑道:“江哥哥,你老望着我幹什麽?”
夏江霍然驚醒過來,道:“妹妹美賽天仙,我有你這個妹妹也該值得驕傲!”
“可是我的美色,打不動你的心呀!”
“是的,我不能施愛于人。”
“為什麽?”
“秘密,誠如‘五湖煙客’所說,這是男人家的事,不為女人道。”
“女血神”笑了笑道:“那麽,我要走了!”
話落,嬌軀一幌,飄然而逝!
夏江望了她遠去的背影,輕輕一嘆,然後,仰視着天際的點點藍星,一股暗然神傷的情緒,湧在他的心頭。
一一在這股暗然的神傷裏,也泛起了一股被騙的痛苦情緒,她恨許素珍!
他認為許素珍騙了他!
她的腦海裏,無數次念着許素珍的話:“如果你有錢,便可以來找我……”這真是妓女的口吻!
一一當初的天真與純潔,如今何在,夏江縱然是一個心地寬厚的人,也忍不住許素珍給他的侮辱和痛苦。
他告訴自己:這就是他的愛人,傾心相愛的女人……
想到這裏,他挪動了一下腳步,這腳步象徵了他的人生是多麽沉重與失望!
突然間一一
他的腦海,湧起“五湖煙客”告訴他的那句話,如果他真的愛許素珍,應該獻給她最後一份愛,讓她有勇氣活在光明的世界上。
心忖至此,他不期然地把腳步停了下來,仰首天際……
一一天際,一道流星,飛堕而逝。
他心裏一股意念,在冥冥中,告訴了自己:“夏江!給她最後一份愛,這是你一生所愛的女人,救她出魔窟,使她得到幸福,這縱然會使你生命象流星,又能算什麽?”
是的,這是真理,夏江明白,自己應該再給她一次機會,何況他與她之間,曾經有過纏綿的戀夢,以及山盟的誓言?
可是,許素珍離去時所說的話,太使他傷心!
然而,這個在情海裏遭遇不幸的夏江,能了解許素珍用心之苦?她因為自己的堕落,而不敢沾污他呀!
她對夏江的愛,是出自善的一面!
她的心,是痛苦的!
可是,許素珍忍受了,她雖然愛夏江如命!但她不忍心使夏江為自己喪失錦秀前程。
他們在四年後,依舊彼此傾心相愛,但上蒼,卻捉弄了這對美好的人!
夏江不是一個超人,他不能承?這感情的折磨?
他緩緩地走着……
第二天黃昏,他回到了“悅寶客棧”,上了酒樓,他認為自己應該好好地醉一醉!
酒,雖然不解愁,可是現在,夏江卻希望能麻醉一下他痛苦的心情!
一一他并沒有即刻回房看“海女”。
他要好好想想,他是應該給她幸福,救她出魔窟或者是忘了這個女人?
這兩種情緒,在他的心扉裏,交織成一股極為痛苦的心聲,他無法在這兩者之間選擇其一!
店家端上了他叫的一些酒菜,升了一杯酒,仰首一飲而盡?
酒,确能令人精神麻醉,一杯入腹之後,一股熱烘烘的感覺,使他的血液,開始劇烈的循環。
一杯一杯往肚子裏灌……
一瓶酒剎那間,被他喝得精光,此時,他有六七分醉意他又叫店家拿來了一瓶!
酒入愁腸愁更愁,酒,勾起了他對往事的回憶!……朦胧中,他的眼簾,那影子,是純潔的,不施粉脂,留着兩條長辮子……這純潔的清影消失,接着又疊出了那個濃裝豔抹的許素珍!
這兩個女人,在他的腦海裏,交織着,翻動着……他的眼眶裏,盈含着熱淚!
他想痛哭一場,可是他卻哭不出聲來,他不斷地把酒往肚子裏灌!
突然一一
他的耳際,飄來了“斷腸曲”的歌聲:
“…………”
…………
低語輕問君何愁?
情似海,
恨悠悠,
情愛難償恨長流!
………”
歌聲驟然傳來,使夏江酒意全消,他知道這歌聲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的,它出自一個男人之口。
夏江一轉身,他的眼光,觸到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那老者,正唱着那首“斷腸曲”。
夏江臉色一變,他霍然站起身子,臉上在憤怒中,泛起一份極為痛苦的表情!
乍聞他厲聲大喝:“住口!”
夏江這厲聲一喝,聲若焦雷,使座上豪客,眼射精光,全聚在夏江的臉上!
夏江走到那老者面前,那老者口露微笑,似對夏江的臉上恐怖的陰影,一無所見!
夏江冷冷喝道:“誰叫際唱這首歌?”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怎麽?小哥兒,這首歌我不能唱麽?”
“不錯,你不能唱!”
“那麽,小哥兒,誰才能唱?”
夏江被問得怔了一怔,他茫然地注視着這個老者,但見他口露淺笑,一臉慈祥之色!
夏江暗然嘆了一口氣,道:“你唱吧……這首歌已經失去它的意義了!”
話落,他一轉身,向原先的位子走了過去!
那老者突然叫道:“小哥兒,你叫什麽?”
“夏江”
“夏江?這名不錯,可是,性情卻有些軟弱無能。”
夏江愕了一愕,道:“老前輩何方高人,請問尊名如何稱呼?”
“這個麽,小哥兒你何必知道,我是無名氏!”
夏江苦笑了一笑,道:“老前輩名字既然不叫人知道,晚輩也不便多問!”話落,轉身走去!
他走回原來的位置,坐了下來,他又開始喝着悶酒,回味着那老者的話,難道自己真的是軟弱無能?
不,他告訴自己:“我有一份堅強的個性,那麽,他說這‘軟弱無能’四字是什麽意思?是指對許素珍而言?”
那麽,自己應該怎樣救許素珍脫離魔窟?
他一遍又一遍地想着……
一一一瓶酒,又光了!
他現在已有八九分醉意,他緩緩站了起來,突然一個他呵了一聲,他想起了那老者告訴自己叫“無名氏”。
“五湖煙客”不是告訴過他麽?除了“無名氏”之外,別人恐無法知道!
想到這裏,他駭然一轉身,眼光過處,他怔住了,那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已消失所在!
夏江咬了一咬牙,暗道:“也怪我一時疏忽,否則,當不會讓他走了,此後要再見他,恐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到這裏,精神整個松懈下來,他下樓會過了帳,回到了房間!
一個模湖的人影疊進了他惺松的醉眼,那個在他床前的人影,正是“海女”!
她珠淚滿面!
夏江茫然地望着她,她坐在床前,象雕刻的木人一樣,功也不動!
夏江怔了一怔,他輕輕地叫了一聲;
“海女!”
可是,她沒有回答,是的,她不會回答的。
他苦笑了一下,走到“海女”的面前,輕輕地拍了拍她的玉臂。
“海女”霍然地驚醒了過來,看着面前站的是夏江,不禁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突然投在夏江的懷裏!
夏江目睹此情,知道“海女”是因為自己不別而走而難過,夏江借着酒意,把她摟得緊緊地!
那股魚腥味,使夏江酒意失了大半。
她伏在他的懷中,輕輕而泣!
其聲悲切,感人至深!
夏江并非一個鐵石心腸之人,他怎麽不為“海女”的哭泣,而感到暗然神傷!
他輕輕地推開了她,讓她坐在床上,拿過紙筆,寫道:“海女,你為什麽難過?”
“你走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夏江歉然一嘆,寫道:“我不忍吵醒你。”
“你難道不想我醒來之後,會難過麽?”
“我想你不會的。”
“不會?你怎麽知道?我醒來之後,哭了好久,我以為你不理我了,你知道我多麽難過麽?”
寫到這裏,但見她珠淚籁籁落!
夏江暗然一嘆,道:“你為什麽要徒增煩腦?”
“我不知道,我的心目中,只有你,如果你不回來,我也不想活!”
夏江見字,心裏吓了一跳,他駭然注視着“海女”,倒見她蘭色眸子裏,充滿了無限幽怨之色!
夏江一嘆,寫道:“你為什麽不想活?”
“因為我會難過而死。”
“海女,很不幸的是,你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它帶給了你煩惱,你的蘭色眸子,也罩起了暗然的色彩!”
她點了點頭,寫道:“我好象愛你!”
“愛我?”
“是的,可是我不知道,只有你不在我身邊,我心裏就會難過,這是不是愛?”
夏江驚望着這全純潔的少女,寫道:“我不能施愛于人,海女,去吧,好好地去睡一覺,明天、你就沒有煩惱”。
她睜着一雙大眼,茫然地注視着夏江,那純潔的眸子裏帶着凄涼與失望的色彩!
她站了起來,她張着口,象要說話,然而,她說不出話來,她知道,她心目中有無數的話,而無法從口裏表達出來。
她張着口,滾着眼淚!
這個神秘的女人,誠如她自己所說,她有了煩惱!。
夏江暗然地望着她……那張着的櫻桃小口……那水汪汪的蘭眼……以及掉下的純潔眼淚……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在模糊中,他眼簾中的“海女”,變成了那天真純潔的許素珍。
于是,在酒意的控制下,他猛然抱住了“海女”,他吻上“海女”的櫻桃小口。
她駭然而栗!
而他,象火一般烈焰,彌滿了這個房子裏,他忘記了一切,他認為,他抱的就是許素珍!
突然一一
那縷“斷腸曲”的歌聲,在朦胧中,唱了起來……
夏江乍聞歌聲,象一盆冷水澆頭,他霍然推開海女,下意識退了兩步!
她象一株被風雨吹打過的花朵,現在顯得驚愕與失措,她的明眸,睜得象銅鈴,她的櫻桃小口,張着合不攏!
這吻,對她,是陌生的,好象在人生的旅程上,第一次聞到或遭遇到一件可怕的事!
她緩緩地垂下了頭,那眼眶裏的淚水,滴在她的腳尖上一滴一滴……
夏江真是欲哭無淚,天啊!他為什麽要再奪取一個少女的感情?
良心的指責,比法官判他死刑還要痛苦,他沒有阻止海女走回另外一個房間!
他默默地望着她背影消失,喃喃道:“天啊……我對這個純潔的少女,做了一件什麽事?……”
他忍不住良心的指責與心清的悲痛,伏在被窩裏,放聲大哭!
有的人,大丈夫不彈淚,可是現在夏江哭了,他哭得比女人還傷心,他恨上天為什麽剝奪了他的一切?
哭了一陣,心情輕松不少,他怔怔地想……想過去,也想将來……于是,他又想到了許素珍!
他的腦際,響起了許素珍的聲音:
“……如果你有三百兩金子……在五天之內來找我,我便屬于你……”
許素珍的聲音消失,接着,響起了“五湖煙客”的聲音:
“……救她出魔窟,給她最後一份愛,使她有勇氣活在光明的世界上……”
夏江在這兩種聲音過後,咬牙道:“我要救她出魔窟……我要再給她最後一份愛。”
想到這裏,他霍然站了起來,可是,三百兩金子并不是少數,他上那兒去拿?
他想起了一個可怕的字:“偷”,除了“偷”之外,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他咬了一咬牙,推開了窗戶,掠身出了窗外!
開封城裏,在三天之內,果然有幾家豪富被小偷光顧,偷去了黃金數百兩。
數日之間,在開封城裏,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讀者朋友當然知道,這金子是被夏江偷了。
第四天晚上,夏江數了一下金子,大約尚差五十兩,他必須再下手偷一次!
這天晚上,下着毛毛細雨,夏江一見天色不能放晴,他只有冒雨而行,否則,他明天如不把金子送到,許素珍可能會走了。
他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