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雙圖合一”,忽然興起一個念頭,自己身懷鏡圖之密已洩,相信有不少人觊觎,萬一有天落入人手,勢将又掀起另一場幹戈……
于是,他當機立斷,把絹圖就火炬焚化。
現在,這秘密只他一人知道,不虞另生枝節。
火炬将燃盡,光焰在逐漸減弱。
他再次跪拜遺蛻,然後離開墓室。到了外面,他用石塊草兜把入口封堵,以防被人發現異狀而入內侵擾。王道奔了過來。
“公子,你進去這麽久不見出來,我擔心死了!”
“不會有事的!”
“怎不見那兩個老鬼出來?”
“回頭再說,我們走!”
通往垣曲的官道,韋烈踽踽而行,潇灑飄逸,步履從容,他不像是長途趕路,仿佛是踏青攬勝,英氣洋溢之中,帶着少許書卷味。
行人車馬稀,寂寞陽關道。
兩名黑衣人從身旁疾行而過,韋烈不以為意,路本來是供人走的。他繼續不疾不徐地挪動腳步,步度與速度一成不變,沒多久,又有兩名黑衣人走過,還偏頭看看他一眼,這回他不能不注意了,因為先後四人都不像普通行旅,最特殊的一點是都不帶行李包袱。
“嚓!嚓!”鞋底擦地的聲音很慢,很有規律。
這種走路的聲音不應出現在官道上,如果是老弱殘障,腳步聲不會如此規律和穩重,仿佛是故意的。
韋烈沒回顧。
走了一程,怪異的腳步聲仍在身後,判斷距離在丈許之間,他突然止步不前,後面的聲音也停了。他冷冷一笑,正待舉步,後面擦地而行的聲音又起,他索興不動,聲音接近,擦身而過,赫然是一個身背竹簍的老者,看樣子是體弱帶病,走路是用拖的,顯得非常吃力,其狀堪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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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烈,啞然,自己是多疑了。
突地,他發現有樣物事從老者身上掉落,像是錢包之類的東西,老者似乎未覺,仍然一步一步走他的路。
扶老助幼人之常情,韋烈快步上前撿起一看,是個小皮口袋,重甸甸,裝的是銀錢,他追上去……
“老丈,你的皮袋掉了!”
“唔!”老者扭頭:“什麽?”
“你掉東西了,這個……”把皮袋拎高。
“哦!哦!你……真好心,放簍子裏吧!人不能老,一老便不中用,唉!”老者沒卸簍子,連人坐了下去,坐定之後,才把兩只手從背帶裏抽出來。
簍子是有蓋的,韋烈揭開蓋子。
就在蓋子一揭的剎那,一樣東西飛标而出,叮附在韋烈的脖子上,太快,太突然,加上心裏全無戒意,反應再快也應付不了。韋烈本能地“阿!”出了聲,幾乎是同一時間,老者一個前滾,起身飛射而至。
韋烈不顧脖子上緊咬不放的東西,一個飛躍,淩空劈出一掌,落地。
“哇!”地一聲慘叫,和着飛進的口血,老者仆地,與韋烈落地的同時,這一掌挾怒而發,老者登時氣絕。
脖子上的東西自動放開,飛射向路邊草叢。
“飛蛇!”韋烈脫口驚叫了一聲。
這種飛蛇又叫鬼虺,産于南荒的深山大澤,其毒無比,人畜只要被它咬上一口,準死無疑。
韋烈見聞廣博,一眼便認出來,他無暇想及其他,立即自點穴道封閉毒勢以防攻心,然後取出一粒“解毒丹”吞下。
只是眨眼工夫,頭腦開始暈眩,眼前陣陣發黑,現在他找個穩妥地方運功逼毒,如不是他玄功在身,換了別人,早已沒命了。
路邊草叢連接着一片疏林。
韋烈努力振作,搖搖晃晃地撐向林子。
原先的四個黑衣人已經回頭奔來。
韋烈進入林子,跌坐,運起至上內功逼毒。飛蛇咬處自然留下傷孔,黑血從傷孔徐徐滲出。
現在,他已不知身外之事。
兇名黑衣人把老者的屍體移到路邊草叢,然後一人守在路上,另三個圍到韋烈身邊。
“這小子夠狠,被飛蛇咬了還能殺人!”一個說。
“一命抵一命,他也活不了!”另一個回應一名糟瘦小老者兩個中年和原先留在路上等候的黑衣人一起來到。
“哈哈哈哈……”小老者得意至極地狂笑起來。
兩名中年人仔細打量韋烈。
“天涯浪子韋烈,看來真是塊材料。”一個激賞地說。
“不管什麽材料都沒用了!”小老者陰陰地說:“許堂主,賞他一指頭,這小子不是普通角色,不得不防。”
“是!”另一個中年人應了一聲,前跨兩大步。
這小老者正是“烏衣幫’’總香主“賽齊天”姜伯超。
姓許的堂主揚起了手……
韋烈渾然未覺。
“嗤!”一個小黑點電射而至。
姓許的堂主疾退。
黑點碰樹掉地,是個小石頭。
“什麽人?”姜伯超破竹似地厲喝一聲。
一條紫色矯健身影從一株樹後現身,彈入現場。
所有的目光為之一亮,因為這紫衣少女長得太美了。
“你是什麽人?”姜伯超再次喝問。
“奇怪,你看不出來,我是女人。”
“少跟老夫耍嘴皮子,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紫娘!”
适時而至的是司馬茜。
“紫娘?”他火紅的眼睛眨了眨:“你想做什麽?”“找人!”
“找誰?”
“他!”司馬茜用手指了指韋烈。
“啊哈!好極了,原來你們是一路的,老夫可不懂憐香惜玉,只知道該殺該放兩件事,既然你闖了來,怨天可以,不必尤人,上,格殺!”最後一個殺字短促而堅定,表示這命令非執行不可。
兩名黑衣人獰笑一聲,跨步前欺,他倆以為一個少女沒什麽大不了,沒亮兵刃,一左一右伸手便抓。
司馬茜粉腮一寒,左右開弓,各彈出一指。
“哇!哇!”兩名黑衣人雙雙仰面栽倒。
這一手震驚了其餘五個人,尤其姜伯超猴臉已變了形。
姓許的堂主立即拔劍,閃身出手。
司馬茜也亮劍相迎。
一場驚心動魄的劇鬥疊了出來。一個是烏衣幫的堂主,功力自非等閑,一個是淩雲山莊的幹金,劍法得自家傳,這一對上,場面立呈激烈。十個照面之後,姓許的堂主不但收拾不了司馬茜,反而險象環生,另一名中年人見勢不佳,拔劍加入聯攻。
二對一,戰況更為激烈。
姜伯超火眼紅光連閃之後,舉步迫向韋烈。
司馬茜大急,手中劍勢一緊,“唰唰唰!”連環五劍,其勢銳不可當,姓許的堂主和那中年人被迫倒退,司馬茜電攻姜伯超。姜伯超手已揚起,劍風飒然而至,只好轉身就上揚之勢翻腕劈出一掌,這一掌勁道之強足可碎碑裂石,司馬茜被震得倒挫一步,兩支劍又已攻到,她被迫旋身應戰。
姜伯超又面向韋烈揚掌……
韋烈頭頂冒出蒸蒸白氣,顯示行功已至緊要關頭。
“呀!”司馬茜尖叫一聲,展出一招怪劍。
由于這一聲尖叫,使得姜伯超為之一滞。
“哇!”慘叫随起,那名中年人一顆腦袋離頸而飛。
姓許的堂主前胸也見了紅,人退了三四步之多。
司馬茜毫不遲滞,疾攻姜伯超。
“砰!”中年人的無頭屍身倒地。
“呀!”兩名黑衣人驚呼出聲。
姜伯超閃過了司馬茜的淩厲一擊,口裏道:“死丫頭,老夫要是不撕你就不姓姜。”雙掌一錯,攻出。
司馬茜嗤之以鼻道:“你愛姓什麽,老猴子還揀什麽姓。”
口裏說劍已揮出。
姜伯超外號“賽齊天”,自拟勝過齊天大聖孫悟空,他的武功當然走的是玄詭機巧辛辣路線,雖說是徒手在對司馬茜的利劍,但卻揮灑自如,而且每招每式之中都暗藏有殺手,可以說相當兇險。
司馬茜的劍術是家傳,她父親司馬長嘯被譽為天下第一劍手,雖然年紀輕功力火候不足,但絕對有其獨到之處。
雙方這一動上手,大有使風雲變色之勢。
韋烈頭頂上的白霧已在收斂。
姜伯超越打越不是滋味,因為對手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女,就算真的撕了她也木見得光彩,何況是打了個旗鼓相當。
在司馬茜方面,她也暗驚這這老猿公的身手,以她不太長的對敵經驗,能在她劍下走出十招的并不多,而現在早已過了十招,對方依然是出招淩辣,殺手疊見,完全無隙可乘。
七個人三死一傷,剩下的兩名沒動手的黑衣人已經完全被這種罕見的場面震住了,他兩個根本沒資格插手。
掌風與劍氣撕碎了整個的空間。
“呀!”栗叫聲中,姜伯超連劈八掌,掌與掌之間幾乎沒有間隔,把司馬茜逼退了四五步,他電疾轉身撲向韋烈,這是他這次行動的主要目标。
“嗨!”司馬茜一聲厲喝,如影附形而上,劍如閃電劃空。
姜伯超不能不要命,回身應戰。
驀地,近二十條身影飛躍入場,衣着有長有短,這代表每一個人的身份,但一律都是黑色,不用問也知道是烏衣幫徒。
司馬茜有些發急,面對這麽多敵人,勢将顧此失彼。
姓許的堂主向來人中一個黑衫老者低語數聲。
黑衫老者揚手作了個很複雜的手勢。
來人散開合圍,其中三個同樣穿黑衫的亮劍分三個角度迫近核心,不用說,這三個都是幫中有地位的高手。
姓許的堂主步向韋烈。
司馬茜是随時注意韋烈這邊情況的,一見姓許的堂主步向韋烈,不由心中大急,韋烈此際別說被攻擊,就是受到些許幹擾也會有極嚴重的後果。芳心一橫,又施展那記怪招,怪得簡直就不像是劍招。
姜伯超在無法抵拒之下,暴退八尺。
司馬茜嬌軀一扭,彈向韋烈身前,又是一記怪招。
姓許的堂主剛到出手位置,左掌正要劈出,森寒的劍峰已到,忙不疊地以右手劍持擋,但劍只出了一半,“啊!”地一聲慘叫,撒手扔劍,在血泉噴射中栽了下去。
最靠近的一個黑衫人挺劍疾刺,快得驚人。
司馬茜收至中途的劍揮出,“當”地一聲,黑衫人的突擊被封開。
另兩名黑衫人迅快地鉗形而上,三對一。
司馬茜護住韋烈正面,其他三面則是空的。
三支劍如狂飚驟雨,猛攻猛打。司馬茜可以應付,擔顧不了另外三方的空檔。
姜伯超一個飛彈,到了韋烈身後……
司馬茜急煞,但眼前三名高手纏得死緊,怪招第三次展出,“叮!”聲中夾着一聲悶哼,黑衫人之一挂彩暴退,她車轉身想撲擊姜伯超……
背上一陣麻痛,她挨了一劍,一咬牙回身接戰。
又有兩名黑衫人補位,形勢就成了四對一,這一來,她被迫入下風,變成苦戰,加上後背血流不止,再精到的劍術也大打折扣,登時險招疊遇,守多攻少,照此情形發展下去,她連自身都難保。
姜伯超直立在韋烈身後四尺之處,現在他要韋烈的命,真的是舉手投足之勞,而司馬茜被四名高手絆住,她再狠也無法分身救援,已經到口的羊肉當然不會飛去,他好整以暇地道:
“韋烈,上一次在墓地算你狠,二十幾條人命白搭了,今天,你只好認命了,從此以後江湖上再沒有‘天涯浪子’逍遙了,哈哈哈哈……嗯!”
笑聲突然中斷,結尾是一聲“嗯!”
司馬茜已成了強弩之末,僅靠一股傲氣在支持。
四名黑衫人攻勢更緊。
“啊!”驚呼暴起。
姜伯超已躺倒地面。
原來韋烈恰在姜伯超得意狂笑之際功畢醒轉,極快地盤算了一下,他不能動劍,因為動劍必有動作,而敵人卻在身後,他又是跌坐之勢,動作再快也沒對方一擡手來得便當,于是他當機立斷,反手從脅下射出一道指風,正中姜伯超胸前“地闕”死穴。
姜伯超倒地,他已站了起來。
驚呼聲使得四名黑衫人攻勢一滞。
司馬茜已進入昏沉狀态,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個意念是在倒下之前殺一個算一個,于是,她拼聚殘存內力,又是一記怪招,招式依然,只是勁道威力只及平時的一半,但還是把四名黑衫人迫得向後倒彈。—人圍中又有兩名黑衫人撲向韋烈……
“哇!哇!”兩名黑衫人栽了下去。
韋烈的劍揚在手中。
又是驚呼。
司馬茜已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軟軟地歪了下去。
韋烈立即認出司馬茜,他至死不能忘的愛妻路小青的影子。他一看司馬茜已經不幸,一股殺氣立透頂門,身形猛彈而起,劍芒映日,反射出一片強烈的耀眼寒芒,慘叫聲随之而起,四名黑衫人之一栽倒。
然後,又一個,兩個,三個。
四名黑衫高手連出劍的機會都沒有,瞬間了帳。
所有在場的烏衣幫衆喪膽亡魂,一起狼奔而去,轉眼間現場只剩下不能逃的死屍。韋烈收劍,坐了下去,扶起她的頭枕在自己膝上,用手一探,人還活着,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仰面向天,表示感謝老天的看承。
司馬茜只是脫力,随即醒轉,入眼的是一個男人的模糊面影,出自女性的本能,她以為……
“啪!”揚手就是一巴掌印在韋烈臉上。
這一掌雖無力也夠瞧,因為她是高手。
韋烈暈眩了一下,清醒,撫了撫臉頰。
“紫娘,是我,韋烈!”他仍然叫她紫娘。
司馬茜凝視着韋烈。
韋烈癡了,司馬茜的神情,眸光就像一年前妻子小青躺在自己的懷裏,情默默,意綿綿,凝眸睇視時一樣。他懷疑,小青是不是真的死了?
這時,有一雙很可怕的眼睛在不遠處的樹桠間窺視。“韋烈,你沒事?”司馬茜開了口。
“啊”韋烈從迷茫中醒來:“我……沒事,你……怎樣?
剛才我以為你已經……
“死了?”“我是這樣想,差點發狂。”“我打了你……”司馬茜的手撫上韋烈被打的臉頰。
“不要緊,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低,遠處看起來像在談情。
樹身後偷窺的是梅花劍客”方一平,他差點氣瘋,未婚妻躺在別人懷裏喁喁情話,這是任何男人所不能忍受的,他的牙齒幾乎咬碎,恨毒地自語道:“司馬茜,你這不要臉的賤人,原來你早已勾搭上了姓韋的小子,所以才離家出走,逃避婚姻,很好,我要是不讓你這一對狗男女身敗名裂,加倍付出代價,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紫娘,要不是你替我擋了這一陣,我早已遭了毒手,算來你是我……救命恩人。對了,你是怎麽來的?”
“我無意中聽到烏衣幫的人說要對付你,所以才跟了來,你怎麽受的傷?”司馬茜起身坐直,兩人成了依偎。
“一時大意中了圈套,被毒蛇咬傷。”
“要緊嗎?”
“毒已祛盡,不礙事了。”
兩人起立。
“你準備到哪裏去?”
“我……”停頓了一下:“到垣曲!”
“唔,垣曲是個好地方,我早就想去玩玩,我們一道如何?”司馬茜喜孜孜地說,她似乎忘了自己是個女人。
“這……”韋烈猶豫起來,依情感方面來說,他是一百個願意,跟司馬茜一道,他可以重溫一年之前與小青形影相随的舊夢,但在理智方面,他不能不考慮兩個問題,第一是對方名花有主,會招致物議。第二是自己此去是到中條山尋長駝峰石屋,求取寶鏡藏珍以了父母遺願,洪流與王道已經先行趕去探路,自己又帶個才認識不久的女人去妥當嗎?
“怎麽,你不願意嗎?”
“不是不願意,是……”他實在難以解釋。
“我知道,你到垣曲一定有私事要辦,我跟去會有諸多不便,不過不要緊,到了垣曲,我玩我的,你辦你的事如何?”
司馬茜一廂情願地說。
韋烈思量了一陣。終于點頭,他明知不可以如此做,但他還是點了頭,原因不在司馬茜本身,而是屈服于對小青的思念,她是小青的影子。雖然兩個人性格上有極大差異,一個溫馴,一個任性,但外貌是一樣的。
“好,我們上路,看着這些屍體惡心!”
“走吧!”
兩人并肩出林上路。
方一平從樹後轉了出來,望着兩人背影,咬牙切齒地道:“樂吧!有一天你兩個會欲哭無淚。”說完,他也離開樹林子上了官道。
韋烈與司馬茜已去得不見影子。
“跟下去!”方一平打定了主意。
垣曲。
黃河北岸的名城,商買雲集,行旅輻辏,是個大地方。
韋烈與司馬茜投入同一家客棧,各開一個房間。
現在是掌燈時分,兩人在韋烈的房間裏飲酒閑談,燈下美人,小青的化身,韋烈已經陶醉,分不清是真是幻。
對過,隔着天井,房間裏是方一平,他也在喝酒,但感受不同,他是藉酒澆愁洩憤,憤不能洩,愁變成了恨,因為咫尺之地本來屬于他的女人在陪別的男人喝酒,這種事說多窩囊有多窩囊,于是,下肚的酒更多。
“韋烈,你明天要開始辦你的事?”
“不錯!”
“我不能跟你?”
“不方便。”“那我就在客棧等你,我會到處走走。”
“如果……你玩膩了就自己回去吧!”
“什麽意思?”司馬茜紅着臉說,是酒染紅的。
“因為……也許我會暫時離開垣曲。”
“多久?”
“很難說,也許十天半個月。”
司馬茜皺眉蹙額,半晌無言。十天半月,這日子如何打發?但想到自己此次跟韋烈來垣曲只是一時興起,并沒有別的意圖,更談不上目的,天際浮雲,遇合分離何足計較,一個豁達的人,總是會自我開釋的。
“好吧!”她笑了,很開朗無邪的笑顏:“我能等多久等多久,不想等時我自己會走,這本不是問題。”
“這樣最好!”韋烈口裏是這麽說,但下意識裏仍有無限惆悵,他實在不想離開小青的影子,以後能再見面晤談嗎?變化又如何?他不願深想下去,舉杯道:“紫娘,今霄有酒今霄醉,管他明日又天涯,來且盡此杯。”
兩人幹了杯。
對過房裏,方一平已經八分醉,越想越不是味道,虎地站起身來手按劍柄,紅得像要噴血的雙跟,一半是酒意,一半是殺機,齒縫裏進出聲音道:“韋烈、司馬茜,我剁了你們這一雙狗男女……”
這時畝外走道上一條人影在倚欄閑立。
方一平想想又會了回去,吐吐大氣道:“不行,我不能逞匹夫之勇,這不是報複之道,我要他們身敗名裂,不能見人。尤其司馬茜這賤人,她竟然忘了她的身份,無視于我這個未婚夫,在洛陽酒店裏,她公然辱罵我是男人中的女人,很好,我就當女人,玩陰的,我要你跪在地下求我,變成一只乞憐的母狗。”“哼”地一聲幹了杯。
“咔咔!”房門起了剝啄之聲。
“什麽人?”方一平醉眼迷離,舌頭似乎已不靈便,話聲有些變調。
“旅途巧遇,特來拜訪!”
“我問你是誰?”
“老夫冷無忌!”
“鬼算盤?”方一平突然清醒了些。
“正是老夫!”方一平醉眼亮了亮,點點頭。
“門沒上栓,請進!”
房門推開,一個瘦小的身影進房。
不錯,這不速之客正是“鬼算盤”冷無忌,臉上挂着慣常的微笑。
不久前在淩雲山莊方一平曾奉準岳父之命送客,是以雙方并不陌生,行過見面禮之後,冷無忌在桌邊坐下。
“冷先生到垣曲來有何貴幹?”方一平試探着問。
“老夫是處處無家處處家的人,不一定有事。”老江湖,滑溜已極。
“也投在這店中?”
“對,可以算是店中老客。”
“哦!那真是太巧了!”說完,想想又道:“酒冷菜殘,在下不留飲了。”方一平歉意地笑笑。
“不客氣,老夫剛用過。方少俠此來是……”冷無忌故意只說半句以觀察方一平的反應,實際上方一平剛才的自語已經洩了底。
“沒事,閑游而已!”方一平城府深沉,說話相當有分寸,雖是酒後,仍然把持得很穩,也許這就是司馬茜對他不感興趣,的原因,兩個人的性格正好背道而馳。
“呵呵!”冷無忌不經意地笑笑:“武林公子韋烈也投宿此間,還伴随着一位姑娘,方少俠對他熟悉嗎?”。
方一平的心像被利刀紮了一下,但盡量忍住不形于色。
“噢!這倒巧,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在下跟他曾有一面之緣,沒深交,相識而已,冷先生呢?”他反問了一句。
“他可算是人中之龍,老夫對他十分心儀,只是無緣識荊,方少俠能為老夫引介嗎?”
冷無忌煞有介事地說。
方一平在心裏暗罵了一聲老狐貍。
“在下一向不喜歡無端交往,冷先生何不自薦?”
“哦!老夫失言。”
“言重;是在下無禮。”
雙方各懷鬼胎,都在兜圈子,誰也不說實話。
“哈哈哈哈……”清脆的笑聲從對面傳來。韋烈與司馬茜不知談到什麽有趣的事,司馬茜忍不住大笑。
笑聲聽在方一平耳裏,簡直地不是味道。
“方少俠,這家客棧可以代客召女陪侍,而且都是上等貨色,老夫我聽到笑聲,還真有些不服老。”冷無忌故意火上加油,他知道對面房裏發笑聲的是誰,也明白方一平出現垣曲的原因,這幾句話比鋼刀還利。
方一平的臉色變了變,雖然很快恢複正常,但已入了冷無忌之眼。當然,方一平此刻心頭又被深深紮了一刀。本來他在對方乍然造訪之時便有了盤算,但他要等對方主動開口,以保持優勢,而現在他沉不住氣了。俗話說“恨會使人心盲,怒會使人變蠢”,真是一點不錯,他在恨怒交加之下,心機便大打折扣,不過,他的方寸還不至于亂,只是冷靜與機巧不如平時而已。
他竭力保持情緒平衡。
“冷先生上次走訪家師,曾經送上一份獻禮?”
“不錯!”冷無忌平靜地回答:“不過……照老夫觀察,那份禮令師似乎沒有實收,所以不見有行動。”
“冷生先是否有轉送別人的打算?”
“這倒沒有。”
“那冷先生駕臨垣曲是準備自己受用了?”
“哈哈哈哈,方少俠的聰明才智是第一流的!”豎了豎大拇指:“老夫如果有能耐自己享用就不會送人了,不過……目前有個想法。”後面的話頓住了。
“什麽想法?”
“找一個合适的合夥人,利潤均分。”
“噢!冷先生心目中的合夥人需要具備什麽條件?”
“這個……至少像方少俠這樣的對象。”
方一平現在完全冷靜下來了,連轉了幾個念頭。
“如果在下願意跟冷先生合作……”
“方少俠要是有此誠意,老夫接受。”
“好!一言為定。”
兩人的,話聲抑低下去,變成了密談。
韋烈離開垣曲已有三天。
司馬茜仍住在客棧裏,她說過要在這裏等韋烈回來。三天,在她的感覺上仿佛是挨過了三年那麽長,還有幾個三年韋烈才能回來?她是個很放得開的女人,然而,現在她忽然變成了多愁善感,悶恹恹,昏昏欲睡,她不明白原因,等發覺情況日趨嚴重時,她才想到自己莫非病了?一個武功有相當根底的人是不大容易生病的,一病便絕非尋常。
我真的病了嗎?她自問。
現在是掌燈時分。
店家送來了晚餐,她完全沒有胃口,想到喝點酒也許會好些,于是吩咐小二送一壺好酒,一個自斟自飲。
三杯下肚,精神是振作了些,她不由在想——自己跟韋烈算是什麽關系,朋友?
萍水相逢,雙方認識不深,男女間也有一見如故嗎?
雙方結識的契機在于自己長得像他的亡妻路小青,而自己與師兄方一乎已經訂了名份,能玩這種游戲嗎?
方一平是個城府深而表裏不如一的僞君子,能托終身嗎?
她又猛灌了兩杯,繼續想——韋烈才只走了三天,自己便失魂落魄,難道說已經愛上了他?不可以,淩雲山莊在武林中煊赫有名,司馬家是高門大戶,豈能作出贻人笑柄之事,教父母親何以對人?可是……方一平實在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對象,嫁給他會痛苦一輩子,父母親為什麽會作這糊塗的決定?韋烈對自己又是什麽想法?
心煩意亂,她猛喝酒,想麻醉一下自己。
一壺已盡,又召來小二添上一壺。
第二壺只喝了三杯,她忽然發覺已經醉了,燈焰成雙,芒絲萬縷不斷向四周擴散,生生不息。紛亂的芒絲中出現了韋烈的面影,英俊、潇灑、豪雄之中帶着一股傲然的正氣,是一個真武士。
“韋烈!”她伸出雙臂。
面影不進反退,逐漸淡化、消失。
兩條手臂重重落在桌上,眼皮子沉重得睜不開,合上,上半身跟着趴下,意識一陣模糊,她真的醉倒了。
一條人影推門而入,反手将房門拴上。進房的是“梅花劍客”方一平,臉上帶上一抹相當詭異的邪笑,走近桌邊,用手搖晃着司馬茜的香肩,口裏輕喚道:“師妹……師妹!”
司馬茜沒有動,口裏夢呓般地叫喚着:“韋烈……韋烈,你……為什麽不……”以下的便含糊不清了。
方一平面上的詭笑變成了濃濃的恨,一把揪住司馬茜的頭發,把她的臉拉向上仰。
司馬茜雙眸緊閉,口唇一動,但沒有聲音。
方一平咬牙道:“司馬茜,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還沒拜堂你就叫我先戴綠頭巾,你心裏只有韋烈那雜種,哼,你一向目高于頂,完全不把我方一平放在眼裏,想不到你也有任我擺布的一天吧?雖然那雜種拔了頭籌,但我可以把你當作平康巷裏的姑娘,痛快地玩上一玩,這是頭一曲開鑼戲,最精彩的在後頭,你等着慢慢享受。”
司馬茜被抱上床,衣物一件件褪光成為一絲不挂,羊脂白玉般的胴體橫陳,妙相畢露,但她一無感覺。
方一平獰笑着,恣意地上下其手,口裏道:“你實在是美,造物者的傑作,可是你很贓,根本就是娼女。”
盡情輕薄之後,方一平也脫光了衣服,吹燈。
不堪聞問的戲在黑暗中上演。
嫩芯嬌香蝶恣采,劉阮到天臺!
燈光複明。
此時已是三更過後。
方一平已穿好了衣服,酡紅未褪的臉上帶着報複之後的滿足邪笑,再審視裸裎的玉美人。
突地,他兩眼發直,猛打冷戰,口裏喃喃道:“我錯了嗎?”
被褥上落英缤紛,鮮紅刺目。
司馬茜竟然還是處女之身。
木立了足足盞茶時間,臉上現出陰殘之色,挫着牙道:“我沒錯,我做對了,如果我不這麽做,遲早韋烈雜種會跟她合演這一曲。”喘口氣又道:“司馬茜,我已經得到代價,以後你愛跟誰就跟誰,我不會在乎了,不過,我的報複計劃不會改變,我不許韋烈得到你這朵殘花,橫刀奪愛一樣要付出代價。”
他拉被掩上司馬茜的光身子,然後開門離去。
第 三 章 邪惡之徒
天亮了。
油盡燈自滅。
司馬茜悠悠醒來,頭很重,渾身乏力,軟得像一灘泥,好一陣子,才覺得更清醒些,一個轉側,突然發覺身上怪怪的,下面那地方有些刺痛,随即發覺自己竟然是赤裸的,這一驚,人已完全清醒了。
“怎麽回事?我怎麽醉成這……”她自語着,手摸處,粘粘濕濕,女人本能上的敏感反應,她意識到已經發生了不堪想象的大事,登時魂飛魄散,這是比死還嚴重百倍的事,她一下僵住了,腦海裏嗡嗡響成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再度恢複。
淚水奪眶而出,幼時沒有記憶,但長大有記憶以來她是頭一次哭,第一個升起的念頭是自鮑,唯有死才能解脫。
一個心高氣傲的名家女子而有此遭遇,其悲憤之情是無法以言語形容的。
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內心掙紮,她想到自己不能死,這不明不白的一死,對家門的影響同樣嚴重,而且讓做此事的惡徒逍遙法外,豈非死不瞑目?于是,她咬牙起身下床,穿好衣服,就昨晚用過的水淨了手臉。
她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有靈魂的人。
整個世界都變了,仿佛完全陌生,自己已經不屬于這個世界,一切的美夢憧憬悉數破滅,眼前是一片黑暗。
她站到桌邊,想……
她記得在喝下第二壺酒只三杯便趴倒桌上,記憶止于此,以後是一片空白,以平日的酒量,應該不會醉倒的。
第二壺酒,問題出在第二壺酒。
“姑娘,女客人……”是小二的聲音。
“唔!進來。”
小二提了兩只木桶進來,一只是清水,另一只空桶是準備用來盛用過的髒水。但來的不是原先負責伺候的那個小二。
“怎麽換成了你?”司馬茜脫口問。
“姑娘,伺候客人誰都一樣。”小二笑着說。
“我就是喜歡他,人呢?”
“聽說……死了娘,天沒亮就回家奔喪去了。”司馬茜氣憤得幾乎要發狂,那小二分明是畏事發而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