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去世
下午虞一抱着小貓兒去寵物店給它洗澡,太陽比上午的時候還要毒,光幾步路他的襯衫就都汗濕了。
後來貓在裏頭洗澡,虞一就在門口叼着冰棒看天,眯起眼睛來,覺得連睫毛和眉毛裏都是汗。
是真的很熱。
他擡手看看手機,駱連的短信已經回過來了。想了又想,還是放棄了給駱連打國際電話的沖動。汗珠從額頭上滴下來,好在一陣風吹過,涼爽了些許。
虞一看着這樣的藍天,感受着這樣的清風,心裏頭忽然有些苦澀,因為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究竟還要等多久。
他真的太想駱連了。
九月份,得知駱連從英國回來的消息,虞一當天就直接打開網頁在查機票的價錢,但是被眼尖的董卿因看到了,好一通阻攔:“不行,我跟你說,絕對不行!公司現在正忙的時候,就剩這最後一個月,咱們搞完就給你們整個團放半個月假,說到做到!但是現在是真不行!”
虞一死魚一樣趴在桌上:“我也是真不行了老板,我快成一條死魚了。”
“哎,不就害相思嘛!”董卿因居高臨下憐憫地看着虞一,撫摸他的頭頂,“我年輕那會兒吧……”
“你滾蛋。”虞一打斷。
“有你這麽跟老板說話的嗎!”
“你出去,不然我現在就請假!”虞一指着門口的方向。
“好好好,祖宗,拜托你一定要這次搞定了,咱們忙活了小半年,眼看就到尾聲了,我相信那你們的實力啊!”董卿因一秒鐘變臉,深谙給個巴掌給顆棗,嘴上蜜得流油似的。
虞一有氣無力瞟他一眼。
“溜了溜了!”董卿因反手就把門甩上了。
兩個月見不到人,兩人又長期異地,虞一實在覺得很無力。這種無力感主要來自于兩人逐漸脫節的生活範圍,駱連本來的話就少,喜歡聽虞一講,但虞一這半年來都投入在那部電影配樂的工作之中,日子過得也實在乏善可陳。雖然他平日裏講些工作上的,或音樂專業相關的內容,駱連也依舊聽的津津有味,但時間久了,虞一自己講着都覺得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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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連在英國那會兒他天天喊着想他快回來,但眼下駱連是回來了,自己又到了最忙的階段,這叫什麽事兒啊?
虞一看了兩眼工作單,繼續側臉趴在桌上,不想動。
駱連來不了,自己過不去,虞一只好選擇給駱連打電話。
只是最近兩天不知怎麽的,駱連回消息非常的慢,電話也不怎麽打了。虞一給他打過去的電話,更是基本上都沒人接聽。
其實這也是虞一這兩天這麽焦躁的主要原因。
駱連到底是怎麽了?他迫切地想知道。兩人分居這麽久,而且還長時間不見面,有這種焦慮心的肯定不止他一個人。
那麽駱連對自己呢?他是否覺得厭煩?他是否覺得已經膩煩,甚至是否遇到了什麽新的有趣的人,吸引了他?
虞一的思維越跑越遠,光自己想都把自己的心給想涼了,焦躁得不行,更是什麽工作都看不下去。沒有辦法,他只能獨自走到浪臺上,緩緩地抽了一根煙。
就在此刻,手機叮當地一響。
虞一下意識掏出來看,卻在看到屏幕上的字時,睜大了眼睛。煙灰半晌沒撣,掉落了一截下來。
短信上駱連說,我父親去世了。
虞一當天晚上就買了直飛的機票,跟董卿因打了個馬後炮就真溜了,順便短暫地拉黑了公司的電話。
他的理由不夠充分,甚至只有囫囵的一個私人原因,急得董卿因在電話裏直跳腳。偏偏虞一微信不回,電話不接,打定主意這個假是鐵了心要請了。
當天晚上十一點半,虞一在羅莉安所在的城市落地,随後,他照着駱連給的居家住址直接一個出租打了過去。
顯然沒想到機場離住址的地方有這麽遠,竟然出租一個多小時還沒到,虞一在車上昏昏欲睡地睡了過去。
或許是下午的憂慮和擔心過度,飛機上也一直沒有睡着,現在困意上來,虞一睡得七葷八素。夢裏魂裏都是駱連的臉,一會兒是他們在漁村釣魚,一會兒是兩人又走到了大雪封山的山頂。
從下午和駱連短暫地聊過之後,駱連就說有事要忙,沒有再聯系虞一。
再打電話過去,手機都是關機了,估計是沒有電。
虞一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告訴駱連自己已經來到他的城市,并且此時正在去尋找他的路上。
他只能在夢中與駱連行走在白茫茫的雪山之上。
等到一睜眼,虞一恍惚間醒來,發現自己真的是在山上,還有一瞬間的慌神。一時間沒能分辨出此時是在夢中還是現實,天也飄飄地下起小雨。出租車的跳表已經跳到了一百多塊,他們卻依舊在盤山路上。
“賢午山路,不遠了,十幾分鐘就能到。”司機回話,“這一片都是富貴人家的住宅地,小夥子你看上去是外地人吧,是來這兒看朋友的?”
駱連雖然沒有聊過太多關于家中的事情,但虞一至少知道他的家境的确算不錯。因為心情急躁,打電話駱連依舊是沒有人接,虞一和司機閑聊的心情也沒有,一路上胡亂應付了幾句,只顧着張望着目的地還有多遠。
他沒有帶傘,等到了山腰的目的地時,細雨已成為瓢潑大雨。虞一付了錢,抱着頭沖下車,心中默念着房牌號,一口氣沖到屋檐下。
他氣喘籲籲,卻沒有想過萬一駱連不在家怎麽辦。所以當虞一敲了許久的門,按了許久的門鈴依舊沒有人理會時,虞一的心一點點涼了下來。
出租車已經走了,他的手機還剩下百分之幾的電。
再次确認地址沒有找錯後,虞一給駱連打了最後一個電話。
那邊還是沒有人接。
虞一緩了好一會兒才接受這個事實,最後慢吞吞地将手機關了機,打算儲存電量。現在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等。
等到什麽時候,不知道。他不知道駱連會不會來,就像他不知道這場雨什麽時候會停。駱連的确給過他這裏的地址,可他卻并沒有說他會一直在這裏住。也許在醫院,也許在公司,或者其他的什麽地方。
對,醫院?
如果駱連的父親去世,那麽現在駱連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醫院,又怎麽可能光在家中等着呢?
那麽駱連曾經提起過的,那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呢?他們也不住在這棟房子裏嗎?
腦海中的疑問越來越多,虞一也越來越覺得心慌,最終緩緩在屋檐的階梯下,抱着膝蓋坐下,将頭埋入了兩臂之間。
他不知道要等多久,他多希望現在就能飛到駱連身邊啊。
知道此時此刻,他才感受到這種無能為力來。
你的愛人也許在傷心難過,也許在渡過難關,你卻無能為力。
虞一靜靜地望着雨簾發呆。在這期間,他想到了許多的事情,他和駱連認識之間的,以後的。他甚至肆意想象在駱連認識他之前,駱連的樣子。
雨慢慢地變小了。
先是變得稀疏,最終變成一滴一滴的,砸落在他面前。
再接着,腳步聲由遠到近,一個模糊而熟悉的身影或許現在虞一面前。一把傘,也撐在他頭頂。
虞一的發頂濕漉漉的,那是他剛才沖入雨幕時淋濕的。駱連一身黑出現在他面前,眼眶有些紅,面上卻看不出表情。
雖然長時間的想念讓兩人的相見變得有些不真實,卻又偏偏在這樣的境遇下。他們隔着潮濕的雨滴相望。
片刻後,虞一忽然站起來,來自腿部巨大的酸麻感讓他的身體搖晃,然而他卻猛烈而迅速地投入到駱連的懷抱。在他動的那一瞬間,駱連也動了。他扔掉了傘,伸手幾乎是将虞一拉攬入懷中,緊緊地抱住他。
兩人在潮濕的夜色中喘息聲都有點大。
虞一率先放開了駱連,隔着極近的一段距離,捧着駱連的臉細細打量他:“你怎麽樣?”
“手機怎麽關機了?”駱連幾乎是和虞一同時發問。
“沒電了。”虞一回答,“你不在家,我怕找不到你。”
“我在醫院辦手續,給你撥回去時你已經關機。給公司打了電話,才知道你跑來了。”
“你怎麽樣?”虞一認真地捧着駱連的臉又問了一遍。
駱連拉開虞一的手,深吸了一口氣,蹲下身也坐在了虞一剛坐在的位置。他從襯衫口袋中掏出兩只香煙,一只打火機:“抽嗎?”
虞一接過一根,在他身旁坐下。
“其實心裏早有準備。”火鐮擦亮的一瞬,照亮的駱連的側臉。
他瘦了,臉上的線條顯得更為犀利,有棱有角。只是雙眼看上去有些疲憊。
“關于你父親,我知道的。只是上次見面的時候……”明明還是有說有笑的。
“他是精神好,那時候已經很嚴重了。”駱連叼着煙吐出一口白氣,“他叫我回來,就是讓我看看他是怎麽受罪的。該難受的,這段時間在醫院也早就習慣了。心裏有準備,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
聽他這麽說,虞一反而什麽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了。他将煙擱置在一旁,小心翼翼抱住了駱連的肩膀。實在不知該怎麽辦。
駱連一只手掌輕輕拍了拍虞一按在肩膀的手背:“所以說,不至于讓你專程跑一趟。不過我真的很高興。”
“有個人陪着你,總歸好一些。”虞一偏了偏頭,靠在駱連肩膀上,“我不像你,懂得怎麽安慰人。我實在是嘴笨。”
“嘴笨不怕。”駱連倦容中有了一絲溫度的笑,又摸了摸他濕漉漉的發頂,“心誠已經很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