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見家長
這一天下來,虞一的心情十分愉快,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下午一共面試了三家公司,對方對他的表現看上去都很滿意,剩下的就是等通知。虞一知道,既然是行內人,那麽能給他發面試邀請的,必然都是知道他的背景和事件的公司。
在這個前提下,還會對他感興趣,公司的環境就絕不是什麽太偏商業化的範疇。
他喜歡有情懷的東西,即使如今已經不年輕,即使如今已經吃過虧,虞一仍是對十幾歲時喜歡上的東西懷抱熱忱。
其實這一點,也是駱連欣賞,并被吸引的一大點。
不管駱連今晚回不回來吃飯,虞一都決定自己慶祝一下。回家前他專程去買了些菜,還買了啤酒,打算親自下廚,弄點好吃的。
可惜的是,駱連家中雖然有廚房,說到底還是一個攝影棚性質的“家”,廚房是簡易式的,空間并不大,醬料和工具也有限。
這讓虞一犯了難。
駱連的電話卻來得很準時,似乎就是為了給虞一解決疑難一樣,他在電話那頭說:“在家?接你出去晚飯。”
“今天這麽早就有空了?”
“嗯。”
虞一聽出駱連還是有心事,也許見面就知道了,當下沒有猶豫,就答應了。
駱連來的速度很快,十五分鐘就到了虞一樓下。他沒有上樓,就在公寓樓下靜靜等虞一下來。
等虞一真的跑下來時,就看到駱連依在車旁抽煙。他什麽也沒看,但也不像是發呆,無所事事,他長久地盯着不遠處草叢中的一朵蘭花,神色溫柔,又帶了點固執。
放慢了角度靠近駱連,虞一難得在他的臉上看出固執的神色。因為駱連大部分時候,表情并不多,這就讓他偶爾活動的神色非常抓人眼球。虞一不知此刻自己心中為什麽生出這樣的情緒,間或的,莫名的,若隐若現的。
虞一不知道這種情緒是什麽,但是他非常想吻一吻他的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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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虞一下了樓,駱連偏頭吐出最後一口煙,然後朝着虛空中伸出手。
虞一将自己的臉在圍巾中壓了壓,然後朝駱連走去:“大冷天的,怎麽不在車裏等我?”
“小魚。”駱連沉聲道。
虞一瞬間睜大了眼。
雖然說他對這個昵稱早就習以為常,但他和駱連認識這麽久,還從來沒有聽過駱連這樣叫他。
竟然莫名地覺得有些……可愛?
“我想……”駱連卻雙手插兜,臉上并沒有玩笑的意思,如果非要理解他這一刻的表情,或許用有些窘迫來形容比較合适。然而,虞一什麽時候在駱連的臉上看到窘迫這樣的神色?
“你想什麽?”
我也想呀,想幹。虞一心裏不厚道地補充。
“我想帶你去見見我父親。”
千萬種答案中,偏偏這一種是虞一始料未及的。他在空中呵出一團霧氣,掩飾似地別開了眼睛,開玩笑道:“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嗎?可我還沒有準備好。”
“也是我也沒有準備好。”駱連接着說,“但是來不及了。”
“嗯?”
“他明天中午就要走了,之後我可能把這邊手上的事情弄完,就暫時回去陪他。”
虞一想了想就明白了,不由得有些擔心:“他的身體,狀況很差嗎?”
“先上車吧。”駱連鑽進了車。
虞一冷得有些發抖,進了車之後,他卻反而攥住駱連的手,在兩手指間給他搓了搓:“那我們今天晚上,失去和你父親見面?你已經跟他出櫃了?我以什麽樣的身份跟他見面?”
“你知道我的。”
是的,虞一的确是知道駱連的,駱連向來不屑于各種沒有必要的僞裝,他整個人非常真實且直接,盡管他偶爾的直接會成為傷害人的利器,但這是駱連的本性,也是為什麽會吸引虞一的原因。
“看來我還有一段路程給自己做心理準備。”虞一風趣地開了個玩笑。
兩人對視,一起笑了起來。
“謝謝你。”
“不會,既然已經決定以後的路一起走,要共同面對的東西就很多。走吧。”虞一又搓了搓自己的手,車窗外的燈光映照近他的瞳孔,顯得非常明亮。
這裏離駱連父親的酒店并不遠,路上駱連跟他講了一些他父親的事。他父親是一位成功的藝術節中的商業家,或許這麽說覺得有些奇怪,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之前齊勝英就和虞一說過,國內很多非常著名的藝術館,和展廳,都有駱連家裏的參與,他他們自己也擁有很多展館。
駱連的父親駱西屏,二十多歲就開始着手這方面的事業,即使一開始遇到許多困苦,卻沒有放棄過,一條道走到黑,最終闖出了卓越的成績。這一點上看來,的确和駱連絲毫不會退讓的性格很像。只是感情生活方面究竟怎樣,就不得而知,虞一只是從駱連輕描淡寫的口中得知,駱西屏之前是離過婚的,并且還有兩個兒子。
“這也是為什麽我剛開始一個人出來做藝術,他很生氣。因為說到繼承家産,他希望大部分的都留給我。”駱連淡淡地說着,等紅燈的時候,他側頭看着虞一的臉。
“偏偏你甩手做掌櫃。”虞一嘆氣道。他似乎有點理解這位父親焦急的心了。
駱連點頭。
“等等,所以你說他身體不好,是想……”剩下話就不太好直接說出口。
“他還是希望我能回來,親手接替他的事業。因為以他的身體狀況,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還能輔導我多久。”綠燈亮了,駱連松開剎車。
虞一沉默了片刻,思索了一下,接着問道:“但是,要你真的什麽都不管不顧,在外面自由自在,然後将大部分的財産都轉移到你哥哥們的名下,你會甘心嗎?”
“你知道我。”這是駱連今晚第二次說這話,“這麽多年都在外面,要真不甘心,早回去了。”
“也是。”虞一轉過頭看着窗外呼嘯而過的風景,“你畢竟不是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倒更像在雪山頂上翺翔的飛鷹。”
駱連沒再說話,嘴角的弧度卻上揚了。
有些事情,虞一心中一驚知道了。從駱連願意開口對他說這些的瞬間,他就已經明白駱連的最終決心和答案。他要帶着自己向他的父親宣告,他有自由的權利,并且一直沒有改變。他想要的,從來都只是自由。
虞一并沒有覺得駱連這是在利用他,相反的,他很高興。他高興于自己終于徹底地成為駱連生活中的一塊标記,他與他,是所屬關系。
到達目的地後,駱連在門口停下車,将鑰匙扔給了一開始就等在外面的侍員。剛開始虞一還以為那是酒店的服務員,畢竟這酒店一看就是五星級的,非常豪華,不成想那人停好車之後,竟然跟着他們兩個一起進了電梯,還體貼地按了電梯的數字:“駱館長已經吩咐人準備好晚餐,駱先生需要什麽其他餐飲,等下可以直接聯系我。”
虞一變得更小心翼翼,生怕對方嘴裏再冒出一個什麽“駱大少”,“駱二少”,那簡直和拍電視劇也沒什麽差別了。
駱連什麽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很快,兩人穿過曲折的走廊,駱連和虞一的手前後擺動,然後慢慢地,駱連就伸手抓住了虞一的手。
身後的侍員一直跟着,見狀,只當做沒看見,本本分分地低下頭。
因為有一種在大庭廣衆撒狗糧的感覺,而且這一次還是要直接去撒給駱連的父親,虞一實在是別扭。其實他知道,自己的別扭之中,還有隐藏了一份焦慮。雖然盡可能地做了心理準備,但他知道,實際上并不是完全的坦然準備好了。他沒有出櫃的經驗,即使駱連已經出櫃,但不知道為什麽虞一卻也能感覺到,駱連其實也沒有做好準備。
不該是這個時候,本來不應該這麽早就見到駱連的父親。
如果駱連的父親身體健康,沒有來見駱連,那麽按照他們兩個緩慢地發展節奏,至少也要等個兩三年,水到渠成之後,準備正式地成為一家人之後,才會見駱連的父親。
思及至此,虞一竟然有些猶豫了。
駱連卻不允許他臨陣退縮,但凡感到虞一的絲毫猶豫,他就攥緊了虞一的手,用力捏兩下,然後堅定不移地繼續往前走。
于是虞一心中便清楚了,即使駱連也沒有完全準備好,即使他也覺得這不是最好的時機,但見他父親這件事他已經決心要做,非常堅決。
侍員叩了叩門,駱連随即就推開了。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虞一的心髒速度瞬間飙升,耳朵根都是紅的。駱連的手依舊牢牢地攥着虞一的,不允許他有一絲一毫的掙脫。
包間很大,門裏面的老人躺在床上,一大堆醫療器械圍繞在四周,兩三人站在床附近,期中一名看上去是醫生。
即使他們擋住了虞一看向床上人的視線,但虞一依舊能感受到,駱連口中所說的那種“身體狀況”的不好。
原本,虞一想着既然駱連的父親還住在酒店,不論如何,至少沒有差到下不來床,或者需要住院的地步。或許是什麽慢性疾病,又或許衰老總是人類無法控制得一個話題。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駱連的父親,駱西屏,實則身體狀況比他想象中要差得多。只是有錢人家的條件,并不一定要在醫院才能完成。
“爸。”駱連走近,在床邊站了片刻,開口叫道。
虞一被駱連牽着手走到床邊,這才看清楚老人的面貌,他身上插着管子,而心率也有測試,手臂上挂着點滴。
聽到兒子的呼喚,老人睜開了眼,目光逐漸變得清明,先是在駱連臉上游了一圈,緊接着看向駱連身後的虞一。
虞一想了應對有錢家惡劣長輩的千萬種開場白,沒想到最後是駱西屏先開了口。
他語氣活躍,聲音卻蒼老,眼角帶着一點點笑:“這就是你的小朋友?真是個漂亮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