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突然出櫃
駱連是晚上十點左右才從酒店出來。
他在冷空氣中靜靜抽了根煙,旁邊的人遞上他的手機,說有幾個未接來電,駱連這才打開手機。
虞一一共給他發了三條信息,兩通未接來電。
駱連将煙蒂扔掉,然後回撥了回去。
他靜靜地站在夜色中,側臉映着微光,有着雕刻石像般的質感,冰冷又疏遠。但當他沉默聆聽着電話那頭的電子音,等待着時,眼神又不經意地洩露出一絲溫柔。
虞一沒有接電話。
駱連回複了他的信息,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機揣了回去。
旁邊手下的人已經在旁邊靜候多時,見駱連動了,于是恭恭敬敬開了車門。駱連躬身鑽到後座中,有人為他關上門,然後車便慢慢地啓動了。
一路上的路燈向後飛快地略去,在他臉上打下一道又一道的光影。
司機從後視鏡中窺探駱家小少爺的容顏,心中感嘆,駱連身上的氣質,與他們家頭頂上那二位截然不同。他坐在車中,也全然沒有一副主人應有的架勢。他看似冷漠,疏遠,實際上卻有着富貴人家不該有的煙火氣息。
是的,煙火氣。這與那種早就事故,早就磨平棱角,上袖善舞的富貴人家不同。他們張口閉口就是股市,就是生意,他們用金錢的領域将其他人隔離在外。
駱連的隔離,則是內心安靜的沉澱,以物喜,以己悲,平和安靜,卻又有棱有角。
還差十分鐘指針到達十一點時,駱連回到了家。
房間裏沒開燈,漆黑一片。虞一的吉他撂在沙發上,旁邊還有幾張光碟。
茶幾上卻還給駱連留了叫來的外賣,也同樣用保鮮膜蒙着。桌上還貼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着:麽麽噠。
駱連輕輕拿起那張紙條,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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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房間尋去,最終在虞一自己的新房間裏找到了他。虞一趴在電腦上,似乎是睡着了,被子蓋了一半,另一半被他夾在身下。床頭暖黃色的臺燈開着,還有一杯沒有涼下去的柚子茶。
攝影棚一樣的公寓家中,什麽時候竟然有了柚子茶,連駱連都不知道。
他走上前去,摸了摸虞一的發,然後給他重新蓋好了被子,掩着門出去了。
駱連并沒有去睡,他在陽臺上,又靜靜地抽了一支煙,想着許多小時候的事情。
不知不覺,駱連來到了存放膠片的房間。修長的手指在排成冊的收藏夾脊上一劃而過,最終停留在非常靠前的,一冊已經落了灰的收藏冊前。
他抽出那本收藏冊,上邊俨然寫着,二零零一 至二零零六,家。
翻開收藏夾,裏面一張張夾着的都是清澈的底片,有紫色黑白膠的,有赭色彩色膠的。每一張透明的夾層,都收納了一卷膠片,三十六張。一本下來,怎麽也有一百來頁,竟然有一百卷底片。
駱連抽出其中一條底片,對着微弱的光線看去。膠片中的人比現在要年輕,笑容定格,依舊那麽清晰,澄澈。駱連仿佛能聽到自己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清脆的聲音。
虞一是淩晨五點鐘左右醒來的。
迷迷糊糊中,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做完不知不覺已經睡了過去。電腦已經沒有電了,而放在一旁的手機也只剩下百分之幾的點。
虞一給手機充了電,發現駱連做完回複了他的消息,手機上還有未接來電。
想起昨天駱連一直沒回來,他還有些擔心今天那些消息給駱連造成了什麽負面影響,當即就想去找駱連。
五點鐘的天,地平線都還沒有亮起來的跡象,路燈也還亮着,空氣中霧蒙蒙的,像有一層看不清的沙。而透着漆黑的夜色,已經能隐約聽到樓下路邊小販的叫賣聲。
虞一忽然覺得在這個溫暖的房間裏,充滿着無限的安全感。
他最終還是沒有去敲駱連的門,整個房間靜悄悄的,想來駱連應該還沒有醒。
因為實在睡不着,又剛好有些餓了,虞一換了衣服,到樓下買了早餐。做完這一切,他在路邊抽了一根煙,看着還是有些黑但已經開始發亮的天色,他上去又換了一套衣服,開始一天的晨跑。
淩晨晨跑這件事,他有多久沒有做過了?
回憶最多的,總是小時候那些操場上的時光。學生們在清晨的蒙蒙霧氣中大聲喊着口號,還有青春洋溢的笑罵聲。自從大學畢業後,虞一為了工作和創作,通宵是經常的事,作息極其不規律,更不要說晨跑。
但此時此刻,他竟然感到了久違的氣息。那是一天清晨才會有的氣息,萬物蘇醒,而空氣還在靜谧的氛圍中。
在外面活動了近一個小時,然後虞一給駱連買了早餐,決定今天給他一個驚喜——自己偶爾也是會氣得比他早。
他順着來時的小路往回走,在經過一片小樹林時,聽到一側簌簌的動靜,當即繃緊了神經。
自從李晟軍的事後,虞一在這方面總是會多注意一些。即使一個人平時出門,也會多長個心眼。他本來不是天生膽大得人,所以凡事只能用小心謹慎來預防。
果不其然,一會兒,樹影又晃動起來,裏面的動靜甚至更大。虞一拎着早餐推開幾步,盯着小樹林深處,就在此刻,他忽然聽到一聲非常微弱地貓叫。
夜貓?
觀察片刻,虞一又走進了一些。似乎是他的步伐驚動了藏在樹葉背後的貓,樹影又晃動得更厲害了。
就這樣,一人一貓,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互相對峙了片刻。
最終是虞一放下了警戒,因為,在一片黑暗中,他隐隐約約的,的确看到了那只貓的輪廓。
準确地說,是那雙亮得發光的貓眼。
走近一些觀察,他發現那是一只貍花貓,看上去很小,非常單薄。預估的話,最多是一個月大的樣子,皮毛肮髒雜亂,看上去狼狽不堪。
對方似乎十分忌憚虞一的舉動,顯然是十分害怕的,但很奇怪的是,即使做出了防備的姿态,卻并沒有逃跑的意思。
虞一不禁又湊近了一些。
打着手機的燈光,他這才看清楚,這是一只受傷很嚴重的貍花貓。它的确看上去只有一個多月的大小,但是整條後腿上面都是血跡。乍一眼看去,觸目驚心。
虞一當時就覺得心髒被刺了一下似的,他小心地試探,花費了一點時間,讓貓感受到他并沒有惡意,然後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東西放在一旁,把那只小貓從草叢中抱了出來。或許是牽扯到傷口的原因,也可能是害怕,小貓被抱出來之後一直咪咪叫個不停。虞一這才發現,這只貓身上的傷口,似乎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嚴重。
他暫時安撫了小貓的情緒,摸着它肮髒的後頸毛,然後飛快用手機查詢了一下這附近的寵物醫院。
但遺憾的是,這附近的寵物醫院幾乎都要到八點才開門,這會兒太早了,天才亮了一半,根本沒有開門的地方。
隐約想起來,駱連家中是有急救箱的,不管怎麽說,虞一打算先把小貓帶回去,處理一下傷口再給它吃點東西。
回去之後,虞一也沒顧上先洗澡,把給駱連買的早餐放在茶幾上,就自顧抱着貓去了洗手間。
小貓還是有些怯生,雖然掙紮得力度很小,可顯然是不斷想掙脫出去。因為傷口嚴重,也害怕,一路上咪咪個不停,聽得虞一的心都要碎了。他幾乎是手足無措地哄着小貓來到衛生間,然後将它放在洗手池中,飛快到自己的卧室去找急救箱。
回來後,小貓還乖乖地卧在水池中叫喚,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着虞一,渾身輕微地發着抖。
虞一撥開它的毛發,發現是後腿被什麽動物,也許是狗之類的咬傷了。但是因為是野貓,又很小,沒有人處理,很快傷口已經發炎發膿了。虞一簡單地用碘酒和清水處理了一下,又把傷口周圍因為血污打結的毛減掉了。
做完這一切,小貓看上去還是疼,虞一沒有辦法,只能一下下順着它的毛。不能給他洗澡,就把在樓下買的貓糧還有牛奶熱了一下,撿了只小碗,放在小貓面前。
剛開始小貓很謹慎地用鼻子聞了聞,又望着虞一叫喚。不一會兒,就湊到碗裏吃了起來。
虞一見它沒事了,就飛快地洗了個澡,然後換了套睡衣。
看着時間也差不多了,把駱連的早餐又熱了一下。
駱連從房間裏出來後,聽到了一聲貓叫。
順着聲音找過去,發現虞一正坐在房間裏,小貓放在腿上,一點點撫摸着他。
“早啊。”虞一大方地給駱連展示了下懷裏的貓,“樓下撿到的,似乎受了很重的傷。等下我帶他到寵物醫院看一下……啊,對了,給你買了早餐,在桌子上,還熱着,你先去吃吧。”
駱連點了點頭,目光再貓身上轉了一圈就收回來了:“昨天晚上……”
“你跟你家裏人去見面了吧?我知道,私事私事。”虞一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我就是有點擔心,昨天那個新聞……”
“不好意思。”駱連抿了抿唇,“新聞?”
“啊,沒看到就算了。”虞一擺了擺手,“你趕緊吃早飯吧。看你這裝扮,今天又要出去?”
“還是去我父親那一趟。”駱連扶着門框想了想,然後揉了揉太陽穴,“你是不是說娛樂新聞?”
虞一低頭撸貓,心想,果然看到了啊……
“我爸看到了。”
哦,原來不是他,是他爸——等等,啥?
虞一瞪大了眼:“他,他還是看到了?”
“你猜到了?”駱連挑了挑眉。
“這是我最擔心的狀況。”虞一捏着鼻梁,很是苦惱。
如果駱連的父親真的問起這件事,連虞一都不知道他自己期待的是怎麽樣的回答。普遍來說,一般人都會拒不承認,反正是娛樂花邊新聞,道理總是在媒體那一邊。
問題就在于,按照駱連的性格……
“哦,事實啊。”駱連說。
“所以你昨天該不會就是這麽跟你爸說的吧?”虞一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仿佛能夾死蚊子,“你就這麽突然出櫃了?”
“算是吧。”駱連走到虞一身邊坐下,“其實他從小,不管我做什麽他也不會覺得大驚小怪。”
聽起來語氣裏真是寂寞。
虞一不禁放軟了身體,甚至微微地向駱連的角度傾斜身體,不知不覺倚靠着他:“昨天的見面怎麽樣?我想他來見你,也許是個好的開端。”
這一次駱連沉默了好一會兒:“他來見我,是我希望我回去。”
“回去?”虞一瞪大眼。
“嗯,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本地人。每年會有一個月的時間回到家裏,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定居這裏。”
“半離家出走?”
“這麽說也沒錯。”
“看來剛開始你父親并不同意。”
“從來沒同意過。”
虞一還想說話,駱連卻已經站起身:“你吃過了?”
“剛才樓下的時候就吃了。”
駱連點點頭:“我等下還要出門,晚上不一定回來吃早餐。”
“知道啦,我等下也要出門的。”
駱連走後,虞一呆坐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懷裏的貓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不叫了。低頭一看,原來是靜靜地睡着了。它幼小的身體一起一伏,仿佛希望有誰人來保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