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判決書
下午三點鐘,虞一從那扇厚重的門背後走出,頭頂是蒼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幾乎耀眼。
明明是有些冷的天氣,虞一卻覺得心中暖融融的。
在審判結果出來的那一瞬間,他沒有激動,也沒有什麽喜極而泣,只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伴随着這一刻的,是有些東西徹底的改變,就像那片常年籠罩在他心上的陰霾,終于被挪開了。
身體好像變得非常輕,任憑一陣風,或者一朵雲就能将他帶走。
虞一伫立在門口,人潮從他的背後湧來,向法庭更外邊的那層鐵門湧去。虞一看着前方鐵門前的記者和鏡頭,他知道,當他走出這扇門的時候意味着什麽,他又會面對着什麽。
回頭向後看去,宋琦在人群的末尾,緩慢地走着。虞一的目光越過人群與他相遇,平靜的凝視着宋琦。
而宋琦也仿佛若有所感,擡起頭來與虞一對視。這一次,他們的目光長久地互相接觸了一會兒,最終以宋琦報以一個疲憊的微笑結束。
是的,這才是真正的結束。
虞一深深地看了他最後一眼,轉過身,再也沒有回頭地走了。
所有的過去,愛的,恨的,放不下的,在這一刻終于得到了解脫。不論過去兩人之間有天大的糾葛和緣分,不論是福是禍,在真相和最終結果的面前,也早就變得無關緊要。
走出這扇門後,他們就會奔向各自的生活,也都有自己要面對的下一個難題,下一段路程。等待着宋琦的或許是更艱難的選擇和以後,而虞一第一時間想到的,此刻正在等待自己的人,只有駱連。
他只想見到駱連。
拿起手機的那一刻,虞一卻久違地接到了大飛和小葵的信息。
“你在哪兒?結果怎麽樣?”剛一接通電話,那邊的人就已經急得不行了。
大飛才說了兩句,話筒就被小葵搶了過去:“出來了嗎?最終審判出來了吧?”
虞一握着手機往外走,猝不及防就看到了不遠處人群中,握着電話的小葵和站在一旁的大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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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是都來了,怎麽還給我打電話?”
大飛和小葵的目光朝他投來。
“嘿,你怎麽才出來,這外頭且等呢!”大飛搶回話筒說道,“待會兒我們護駕,送你上車。誰要堵你誰欠揍。我們這不是怕你裏頭被什麽事兒耽擱了,或者早就被這群記者給攔了嘛?”
“這倒不用擔心,只要有人比我先出這扇門,他們攔的就不是我。”虞一笑說道。
虞一放慢腳步,娛樂公司和宋琦的背影轉向他,這一次宋琦也沒有回頭。虞一分明看到,他在人群的前面沉默了片刻,再次整理了外套,然後毫不猶豫地向那扇門外走去。
“總覺得……宋琦有點兒不一樣了?”電話裏的大飛問。顯然,他也看到了宋琦走出去的身影。
“或許吧。”虞一短暫地笑了一下,“人的成長總是要付出代價。對他來說,未嘗不是好事。”
大飛立馬總虞一的三言兩語中分析出了門道:“看來是好消息!操,我就知道!”
聽着電話那頭壓抑不住的激動,虞一的心也難得興奮了起來。他和金律師相互道別,和身旁的人也道別,然後和宋琦一樣,走向那扇門。
他知道,大飛和小葵也在那扇門之後等他。
虞一休庭的這天,齊勝英因為工作的原因實在脫不開身。他約了虞一下午去他的工作室坐坐,等他完工就順便一起吃飯。
雖然虞一很想重色輕友地先去找駱連,但齊勝英在這樁案子裏也沒少幫他,為他操心,于情于理都不應當是這群朋友給他慶祝,應當是他來請衆人一頓飯才對。
心思到那兒了,下午虞一就一邊坐在齊勝英的工作室裏查餐館,一邊拉了一個微信群,把駱連,大飛小葵,齊勝英以及夏夭一起拉了進來。
除了夏夭,其他幾人都是今天虞一就見了面的,而夏夭之前似乎也在忙生意,和虞一有一段時間沒見了。
手機抵在下巴上,虞一若有所思地想着,夏夭那天跟他說完一番話後,兩人就沒見過面。夏夭恐怕還不知道他那番話給了自己多大的動力,促使虞一當天就天不怕地不怕地跑去和駱連表白了。夏夭恐怕是這群人裏,不論于公于私,都幫了他忙的人。
就在虞一琢磨着,到底要不要選購幾瓶紅酒送給夏夭當禮物時,耳邊閃過一道熟悉的聲音。
虞一飛快地擡頭浏覽四周,不遠處還是專心致志舉着相機給模特拍照的齊勝英,四周都是一些顧客,還有店裏的其他員工,虞一簡直懷疑剛才的自己是幻聽了。
直到一雙微涼的手悄然捂上虞一的眼睛,他才一個激靈,下意識要起身。
身後的人按了他一把,輕輕笑出聲。
“夏夭?”虞一不可置信。
這也未免太過說曹操曹操到了。
“真沒意思,你怎麽這麽靈光,一下就猜着了?”
身後的人果然是夏夭。他穿了件花襯衫,脖子上還挂着一臺膠片單反,正無聊地撇着嘴,繞着虞一走了一圈。
“你怎麽會在這兒?”
夏夭指了指前面的齊勝英:“今天說有個客人,問知不知道哪裏能拍膠片。作為一個外包,我就被齊勝英邀請來了呗。”
“你不是藝術家嗎?”虞一笑着調侃。
夏夭聳肩:“聊勝于無,反正閑着也是閑着,過來攝影棚看看,拍攝人像也是挺有意思一件事不是嗎,就當接了個私活兒好了。”
“別來這一套,你們這種自由職業者,每一分錢都是接活兒來的好嗎?”
“別說的那麽猥瑣嘛。”夏夭在虞一面前的椅子坐下,自然而然翹起二郎腿,“怎麽樣,恭喜你?”
“的确是好一場惡戰,拖了這麽久,早就該這麽做了,到現在才結束,怎麽也只能算慘勝了。”虞一百無聊賴撥着桌面上的一瓶幹花。
“結果是好的,那不就得了,其他的,別想那麽多。”夏夭又撇了撇嘴。
虞一盯着夏夭看了一會兒,直到夏夭覺得有點不自在了,甚至做一股惡寒狀摸了摸手臂,虞一才哈哈大笑起來。
“總覺得現在能理解一些,為什麽駱連和你會是很好的朋友了。”
“你這話是埋汰我呢吧。”夏夭也笑起來,“怎麽着,我們幾個忙前忙後也幫了忙,這會兒功成身退,是不是請我們來一頓好的?”
“看你的微信群。”
夏夭撥開手機一看:“嚯,動作可夠快的!打算定什麽時候?”
“先看看其他人怎麽說吧。”
夏夭沖他眨了眨眼,忽然轉換了話題:“聽說你和老駱同居啦?”
虞一正喝水,差點一口噴出來。他頓了半天才勉強咽下去:“聽誰瞎說的?”
“這意思就是老駱瞎說咯?”夏夭笑眯眯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縫,一副樂悠悠的樣子,“那我待會兒得問問他。”
虞一瞬間就一臉懵逼了。
他和駱連之前确實是在彼此的家裏都過過夜,但是這和同居顯然是完全不同的意義。然而夏夭此刻得知了這個消息,要說他誇大其詞吧,他又完全沒有理由知道這件事。難不成,還真是駱連親口告訴他的?
“瞧你緊張的,老齊跟我說的!”夏夭咯咯笑着,手指點着桌面,“不過哪個襲擊你的人确實危險,聽說還和你的案件有關,這次的審判結果中他受到牽連嗎?”
虞一點點頭,又搖頭:“但并沒有直接牽連。”
本以為夏夭會問更多細節,但他只是搖搖頭:“自己小心吧。我去工作了,等會讓一起吃飯啊!”
趴在齊勝英工作室的桌面上想李晟軍的事,想着想着眼皮就耷拉下來,越來越沉重。虞一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陷入的夢鄉,夢境中他再次回到了小學的時候,清晨還沒亮透的天,濃得化不開的白霧,以及淅淅瀝瀝的雨,塵土的氣息,困倦的感覺。
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實。
此時此刻,一個人正穿過濃霧向他走來。虞一看不清他的面孔,但是心跳極快。他以為那是駱連,可就在穿過濃霧的一瞬間,一雙蒼白的,恐怖的,仿佛受過折磨的手猛地穿過迷蒙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想叫,卻叫不出來,再用力,發現自己的聲音是沙啞尖銳的聲線,刺耳難聽。
按他肩膀那只手的人終于從迷霧後走出,正是李晟軍那張臉。不,準确說,是李響。他的額頭還有淤青,五官看上去還是高中時那張稚嫩的臉……
虞一睜大了眼,滿身冷汗,渾身震動了一下,從夢中驚醒。
“沒事兒吧你?”齊勝英一只手正放在他的肩膀上,“看你睡得不安穩,做噩夢啦?”
虞一直起身,安靜地緩了一會兒,伸手抹了把臉。擡手看表,已經是下午五點左右的光景了,壓着的手臂,以及側着的脖頸有些酸痛,應該是在桌子上睡久的緣故。
“收工,吃飯了走吶!”齊勝英見他沒事兒,也只當人剛睡醒沒醒全,走到一旁渾不在意地穿外套。
夏夭在外頭敲了敲門,沒進來,只站在門口抱着手臂晃晃手中手機:“可給老駱回個電話吧!他找你不到,打到我這兒來了!我才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