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有情飲水飽
駱連從洗手間出來後虞一已經換好衣服,不知跑到哪兒去。
出去走了一圈,發現虞一在洗片房待着,格外認真地在研究牆壁上貼着的洗片表。這些洗片表,多數用于記錄不同膠卷,對不同藥水的反應時間,根據底片的不同,不同藥水洗片地時間也不同。虞一看上去對此格外有興致,甚至摸出手機拍了一張。
“感興趣?”
虞一沒注意到駱連已經無聲無息地到了身後,小小地驚了一跳,随即點頭:“有時間教我?”
“好。”
駱連帶着虞一進了暗房。
虞一拍的那卷膠卷是彩色的,雖然駱連也給了他一卷黑白,但顯然他更中意帶色彩的。色彩膠卷洗起來比黑白複雜得多,時間,水溫,藥水溫度,無一不需要最精準的控制。駱連從事這方面時日已久,洗出的色彩令人十分舒服,這一點第一次看他洗齊勝英的膠片時就感受到了。
駱連進暗房後直接開了大燈,白熾光冷冷的,晾在紗布板上的照片顏色卻格外溫暖,帶着膠片的質感。
目光順着他拍的那些照片逐一往後看去,虞一頗為得意地感嘆道:“我拍的也還不錯嘛。”
“很多都過曝,或者少曝了。”駱連點了點挂着的幾張,“洗的時候都幫你拉回來了,放心。”
“膠片還可以調嗎?”
“不止曝光可以通過後期照射光的強度,以及時長調節,對比度也可以。但牽扯到用不同的濾鏡,經驗足夠就可以。”駱連解釋。
虞一萬萬沒想到膠片最複雜的工程并不是拍攝,而是拍攝之後的洗卷,投片,以及調節。如果說拍出來的東西用了一個小時,那麽洗出來的過程則需要七八個小時去完成。但駱連常年做這些,對他來講也就是一兩小時的事。這也是為什麽,齊勝英和夏夭但凡拍了膠片,也喜歡送到駱連這邊洗的原因。他太娴熟,并且這樣的事對他來說可以說是一種享受。就好比數碼照片的後期調色是一個道理。
心中一邊感嘆不虧術業有專攻,虞一開始專心致志地看駱連洗出來的每張照片。基本上都是8x10 in的尺寸,更具體一些,差不多是小型筆記本的大小。
膠片中漁村幹淨的光線,青石板路,淺灰色,或米色的房屋,瓦片,都帶着一股清澈的氣息,連連同都是淡淡的藍,一碧如洗。
腳步最終停留在最後那幾張照片前,那是虞一鏡頭下,拍到的駱連。他印象裏自己拍了有八‖九張駱連,被駱連察覺到的只有三四張,其他都是偷拍。思及至此他側過頭偷偷打量駱連的神色,駱連顯然對這些堂而皇之的偷拍并不在意,也靜靜看着照片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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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張膠片中的駱連剛好看向鏡頭,目光仿佛能透過畫面,直跟觀看的人對視。雖然虞一的光線,結構,都算不上最精致好看,但有駱連在的每一張照片,竟沒有一張是不英俊帥氣的。
他真上相,虞一心想。
“實際上你也很适合當模特。”
駱連似乎有些意外他說出這樣的話。
“你的五官挺立,立體,身材也好,光影的輪廓在你身上能體現得淋漓盡致。”說完似乎因為自己這番并不專業的點評不好意思笑了笑,虞一接着說,“既然你不願意給我拍,有時間我來你這裏練習,你來當模特總可以吧?”
駱連聽他說話的語氣就知道虞一又打了歪門的心思。
果然,下一秒:“裸的。”
駱連轉過身不理他,逐一把晾幹的膠片取下來裝好。
虞一在他身後大笑起來,想了想,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又說道:“既然已經洗出來,不如底片也留給我做個紀念吧?”
駱連裝相片的手一頓,沒說話。片刻後才自若地繼續:“好。”
虞一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眼睛都眯成一條線:“逗你的,你留着吧,我又不會洗。”
剛才他就發現了,這些照片上去像是剛晾上去一天,幹了沒多久。想必工作量應該挺大。按照駱連的性格,一定是把底片全部洗出來之後,再一起洗成相片。也就是說,剛才這些晾出來的,一定都只有一份。
駱連沒有多洗一份。
而虞一無意間試探他,果然發現駱連在聽說他要拿走底片時,猶豫了一下。
那短暫地猶豫虞一願意把它解讀為不舍得。
也就是說,駱連他也想留下,虞一鏡頭下的自己。
這個認知讓虞一整個人興奮起來,今晚所有的不快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的目光緊緊跟着駱連,一刻也不停。他再一次意識到,自己非常深刻地被這個男人吸引着。
被他身上最原始的一些本質吸引着。
對駱連的渴求與日俱增,幾乎到了難以自控的地步。哪怕得到一丁點回應,或者兩人在一起的可能性,都讓他猶如打了興奮劑一般。
有情飲水飽。
駱連那頭剛整裝好相片,一轉身,虞一卻已經不在身後,緊接着暗房的燈忽然就滅了。
駱連:“?”
黑暗中他感覺到虞一的靠近,似乎也不确定他的具體方位,先是兩只手摸索地扶上他的肩膀,然後往脖頸,臉頰上去。
駱連皺眉,微微向後仰,下意識躲開:“關燈幹什——”
下一秒,虞一終于雙手摸索着捧住他的臉,迅速地扣着他的後腦勺向下拉去,以唇封口。
駱連瞬間就僵住了。
黑暗中,虞一緊閉雙眼,心髒簡直要不受控制地從胸腔中跳出來。他緊緊地扣着駱連,不給他任何掙脫的餘地。駱連的唇幹燥而溫暖,帶着淡淡的煙草氣息。他晚上喝了檸檬水,清新酸甜,令人着迷。
光是想着自己吻的人是駱連,虞一就感到莫大的滿足。
而對于駱連來說,虞一的唇冰涼濕潤,只是他因為短暫地震驚僵住了,随後才意識到虞一正親吻着自己。
他的吻并不激進,也不退縮,一觸即分之後,再次抿住了駱連的下唇,溫柔地喟嘆。
下一秒,駱連推開了虞一,他一連着往後退了好幾步。
黑暗中彼此都看不到對方的神色,但因此呼吸,步調,甚至心跳聲仿佛都聽得一清二楚。虞一能感受到駱連情緒的浮動,而駱連也仿佛能看到虞一迷茫地站在幾步開外,甚至嘗試伸手來抓他。
“駱先生。”最終還是虞一先開了口,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了幾步。
駱連常年在暗房,早就習慣黑暗,此刻就比虞一敏捷得多。虞一往前走一步,抓一把,他往後退一步,躲一分。
兩人黑燈瞎火,一退一進,在黑暗中你抓我躲了好幾次,非常滑稽。
虞一忍不住笑出聲:“駱先生,你這樣很……嗯,很幼稚。”
駱連三十年來,好像還是頭一次有人說他幼稚,想開口反駁,情緒又有些亂,張了張口,最後還是緘默不言。虞一趁他猶豫的時候,忽然大跨步準确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笑道:“抓到你了。”
“放開。”駱連的聲音又變得像他們第一次在暗房見面一樣,有種被冒犯的疏離感。
然而虞一已經不是駱連第一次見面時的虞一,他明白此刻駱連的疏離感也許并不是厭惡,只是不知如何面對的自我保護。他不退反進,湊上前緊緊地抱住駱連,雙手像游魚靈活,從他的腰旁往上,反扣住他寬實的兩肩。這樣一來,即使駱連想退,虞一也不給他任何機會:“噓,聽我說,那天晚上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的。”
駱連當然知道虞一口中的那天晚上是什麽,是那天突如其來的表白。
“別推我!”虞一竟反過來呵斥了駱連一聲,緊接着聲音又軟了下去,濃濃的鼻音帶着點委屈,“是死是活,你給個話吧,我豁出去了,臉也不要了,反正已經親了你,你不要我也是我賺了。”
乍一聽他這像是撒嬌無賴的言語,駱連被他逼得無話可說,又見虞一牽了他的手,将掌心用力按在自己胸口上。
虞一駱連就感受到胸口下的脈動。一下下,都是為他。千千萬萬遍。
說不動容是不可能的。
實際上這段時間駱連也感受到自己對虞一的特殊,他的感情不像虞一來得兇猛而熱烈,而是緩慢的長驅直入。所以,眼下要給虞一任何回複,顯然是不可能的。但按照自己的心意,似乎又不忍心推開他。
最終平靜下來的駱連,只是嘆了口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倒好了傷疤忘了疼。”
虞一知道駱連是在指他和宋琦的事。顯然,雖然他早就斬斷和宋琦之間的情分,但時至今日兩人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還依舊深深滲透在他生活之中。沒處理完這件事之前,就展開一段新的感情,這對虞一來說并不算什麽,但他多半能猜到,在駱連心中還是需要一些空間。
“我明白。”他這才緩緩放開了手,“是我太心急,因為忍不住。等我妥善處理完我和宋琦之間的事,無論如何我都纏着你不放,非要等到你的一句話才行。今天要不是我逼你,又像上次一樣跟我打太極,多少尊重下表白這個過程好吧!”
耳聽着虞一有起了精神氣,駱連沒有再退開,在他耳邊沉沉地笑了一聲。虞一頓時覺得耳朵都要懷孕了。
“去把燈打開。”駱連用手卡住虞一的後頸,用力捏了一下,“你該回家了。”
白熾光乍現的瞬間,黑暗跌入光明,剛才暧昧的一切都像是随着燈光的亮而消弭。駱連依舊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将封好的相紙遞給虞一。
虞一覺得自己的勇氣也随之消失了,他甚至不敢擡眼看看駱連的眼睛。
他捏着駱連給他的相片,蔫兒了。
直至走到門口,駱連撐着門框靜看着他等電梯。
“去把事情都處理好,別怕。”他聽到駱連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