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別扭
日影西斜,下午四五點的光景,四人拖着魚簍,以兩條大魚的戰果滿載而歸。
夏夭和小葵一路上都在讨論晚上魚怎麽吃,虞一這條“魚”卻也像死過一場,奄奄一息。回程的船上他就吐過一回,天昏地暗,駱連的暈船藥似乎并沒起太大作用,反倒昏昏沉沉的想睡覺。
下岸的時候駱連便着小葵和夏夭兩人提着包和魚簍,蹲下來不由分說把虞一給撥拉到背上,颠了颠端在背上走了。
虞一昏昏沉沉醒來,發現自己被日光曬得滾熱的臉,随着他的步伐一下下撞上駱連的脖頸,登時只覺得荷爾蒙氣息霸道,掩住口鼻都無法忽視。駱連托着他的手臂很穩,有力,讓虞一絲毫不會覺得自己有往下滑的可能,手臂就那麽虛虛搭在他脖子上,定睛看着他。
這麽盯了一會兒,他忽然來了精神,偏頭在駱連肩上蹭蹭,嘴唇貼到駱連脖子上。
駱連腳步停了停。
“趴好!”他語氣中隐怒。
虞一柔軟的唇在他脖頸上一蹭,轉而又不經意地蹭過耳根。
他還沒來得及調笑一兩句,整個人忽然被一股大力從駱連身上扯了下來,目眩的瞬間屁股一疼,竟是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墩。
駱連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對後面目瞪口呆的小葵和夏夭道:“累了。”
話畢邁開長腿,走了,毫不留情。虞一猝不及防,覺得頭暈眼花,半天爬不起來的當,駱連又飛快兩步折回,拎着他的肩膀一拽将他拽起來,拖着走了。
夏夭和小葵看着他倆,宛如看着兩個神經病。
虞一暈船得惡心,渾身沒力,還要跟着駱連大跨步的速度,腳下就有些亂,他強笑着還要熱火:“嘶——你輕點,太用力了……”
聲音有氣無力,卻說不出的暧昧。
駱連似乎真被氣着了,抿着唇看向他,一雙眸子灼灼得要生出火來。虞一于是笑,覺得駱連嬉笑怒罵沒有一個表情不精彩。
回到他們的民宿路程并不遠,駱連把虞一關進屋子扔到床上,随手砸了一杯水在床頭櫃——水都被砸出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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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一裹着被子笑,還是難受,但心裏頭意外地滿足。
倒下了一個,剩下的三個就忙活起來,把白天的大魚送到紅桑那邊,最終定下了一條紅燒一條做酸菜魚。小葵嘟嘟囔囔叫嚷,嫌齊勝英和大飛怎麽還不回來,幹活兒都缺人手。駱連握着刀在一旁片魚,刀刃翻滾間,一道道白肉露了出來。
就這麽到了晚上六點的光景,天邊果然如駱連先前所說,布滿了密密匝匝的黑雲,沉甸甸的仿佛要壓到地面來,令人看着就覺山雨欲來。
齊勝英和大飛卻遲遲未歸。
他們住的這地方的确信號差,三人接連給那兩人打電話,卻根本撥不通。紅桑建議他們去村頭那邊找人去搜一下,別是遇到危險才好。駱連沉着臉說再等等,畢竟齊勝英的性情他清楚,除非遇到危險,不然不會出格。
虞一已經醒了,聽着小葵在外面叫嚷,很着急地模樣,便出門問小葵怎麽回事,聽聞前因後果,臉色都變了,扶着門框就說要出去找人。然而淅淅瀝瀝,窗外的雨點已經下來,只片刻就變成連珠,即刻就成傾盆。他拎了雨傘,還要到村頭那邊去找人,生怕兩人出了什麽問題。
夏夭和小葵雖也着急,但顯然還是聽駱連的話,這麽大的雨,盲目出去找人,就怕人沒找到還自個兒賠了進去。
駱連穿了雨衣雨靴,本打算都要出門了,卻見雨衣那邊也急匆匆拎着一把雨傘,他攔住了人,沉聲問虞一要做什麽。
虞一莫名其妙:“找人啊?和你一起去。”
“病養好了就瞎跑?我兩個人找不着還得背着一個。”駱連皺眉。
本身虞一就是滿心着急,早就忘了自己白天身上難受的事兒,這會兒聽駱連的語氣反倒他這樣子是故作姿态,借着病瞎胡鬧。虞一瞬間就惱了。
“駱先生應當自己有多大魅力,還是我有多無聊,借着朋友的安危做由頭,跟你制造獨處的機會不成?”他伸出手用力點了點駱連的胸口,“到時候不麻煩你背,大不了咱們兩人各走各的,是不是還要比比看誰先找到,誰才最誠心?”
駱連本就是随手攔了一下,被虞一戳了胸口才噎住,反思潛意識裏确實認為虞一又來搗亂,只能沉默地咬咬牙,一雙眼還沉默地盯着虞一。
虞一拎着傘繞開他就要開門,被駱連連腰一扛給扔回高腳凳上,當即吱哇亂叫,拳打腳踢不配合,誰知駱連只是從旁邊拎過一雙大號的雨靴,單手在他雙腳踝處各自一勾,輕而易舉就脫了他兩只鞋,把雨靴套上了。或許是下午暈船得勁兒還沒過去,虞一感覺頭腦發脹,又羞又惱,自己活像兒時被父親按在椅子上穿鞋的小驕驕,當即鬧起了脾氣不幹,拼死掙脫逃出駱連的桎梏,抱着雨傘沖進了雨中。
夏夭和小葵二度目瞪口呆:“……”
虞一向來喜怒形于色,但凡在他身邊的人都見識領教過,但虞美人的嬉笑怒罵自成風情,這還是頭一遭在人前顯現出孩子脾氣來。
虞一的傘上帶了水,散了駱連一臉,他站起身抹了把臉,像個給金毛洗澡時被甩了一身水的主人。
“拿着。”駱連把自己的手機扔給夏夭,“手機信號強,中途那兩人回來了,就給虞一打電話。”
夏夭這才翻看他一直吐槽的,駱連大哥大似的老舊手機,手機磨了邊,露了銅。小葵也湊過來看,咦了一聲。
“聽說這手機續航能力很強呢。”
兩人再擡頭時,門開着,人已經不見了,只剩下門外淅淅瀝瀝的雨,有越來越大的勢頭。
虞一在雨裏凍得瑟瑟發抖,腦袋總算清明了一些。他心想自己這是在做什麽呢,又不是趕着去救人性命,鬧什麽脾氣,駱連自然有他的安排和道理,怎麽就今天的反骨發作。
身後腳步聲由微漸進,還沒來得及回頭虞一就被人一下攬到一旁,推到牆上。手裏的傘掉了,有人還給他接着。駱連将透明的雨衣往他身上一罩,像套娃似的順利将虞一整個人套了進去。
“鬧什麽脾氣呢,嗯?”他沉聲問,手扯了扯下擺,徹底給他穿好。
虞一軟綿綿的沒有力氣,兩只手從袖口鑽出來,整個人就不怎麽發抖了。雨衣不透風,它套着虞一擋了不少冷。
“下次再鬧,就別回來見人!”他低聲呵斥。
虞一臉上被淋了不少雨水,鬓角濕噠噠地貼着額頭,不說話,神色冷冷地瞪着駱連——就算心虛還要做足勢頭,內心卻并不平靜。
“還瞪?”駱連給他緊了緊雨衣領口,猛地一拉繩子鎖緊,系了個活結。
虞一低聲哼了一聲,奪過傘又要走,被駱連拉了回去,探手摸了摸頭:“不難受了?”
“不難受。”虞一甩開他,“你讓我一個人去吧,駱先生不是覺得我拖累?”
“我什麽時候那麽說過?”
“那就是覺得我拿這種事做噱頭,用好友的安危開玩笑,制造機會和你獨處咯?”
“陰陽怪氣。”駱連說着,嘴角卻疑似向上,“我什麽時候那麽說你?別人一點說不得你?”
“村口還有多遠?”虞一不想和他吵,歪頭夾着傘,低頭翻手機,看早下好的離線地圖。
“順着這條路往前走,第三個路口直走到底。”駱連拿過他脖子夾着的傘,淡淡說了聲我來,“手機收好,我臨走前把自己的留下了,信號強,如果他們提前回來會聯系我們。”
從民宿到村口的這段路因為是土路,又窄小,中間薄薄一刃青石板延伸出去,想就是給這種下雨天備的。這種路開不了車,兩人步行過去也就是個十幾分鐘的路程,只是地上全是積水,混合着泥沙,濕漉漉黏糊糊,實在令人難受。青石板不過一臂寬的長度,兩頭全是水,兩人不得已都撿青石板走。可石板又窄又滑,兩人幾乎肩并肩貼在一起走,時不時腳底還打滑,打滑的時候便相互攙扶一把。
沉默地走了五六分鐘,虞一忍不住笑了。
駱連就問他笑什麽。
“兩個落湯雞,現在倒有點像難兄難弟。誰知道咱們誰是搞攝影的,誰又是搞音樂的,看起來兩個老土而已。”
駱連聽了這話也笑,他停下腳步轉了轉雨傘,指着前頭的灰蒙蒙的路:“剩下這段是上坡,比之前只會更滑,你抓着我的包。”
駱連的包是露在外面的,裏頭沒什麽電子設備,只有戶外必需用品。看來他在的确常年在戶外攝影,早就成了老習慣。
剩下這段路兩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腳下,格外小心,所以也沒有發生在雨裏摔得渾身是泥這種事,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山口。山口有一戶人家是專門村裏負責找人的,如果有人失散,或者打聽點消息都找他,消息靈通,搜救的道具也齊活兒——雖說這并不是荒郊野嶺的十萬大山,但也是窮鄉僻壤,總需要有這樣的落戶人家。
兩人對着村口那戶人家将齊勝英和大飛的外貌描述了一番,詳盡交代了消息。那人翻着眼睛想了想:“海市我今兒下午才去過,的确聽說來了兩個外鄉人,打扮那是個洋氣!不敢保證是你們要找的人,但去看管口看看總沒錯,我聽說下午海市起了沖突,晚上又下了暴雨,就押起來了……瞧你們倆這狼狽樣,跟我上車!”
所謂車,也不過是個沙土小車,左右透風,有點城裏那種蹦蹦車的味道,跑起來颠簸的狠,卻牢靠靈活。只是空間實在小,虞一和駱連相繼鑽上去,位置只夠兩人腿貼着腿緊緊挨在一起。虞一因為有些冷,蜷着身子,虞一被他撩起來一大半,因此很清晰地感覺到駱連緊挨着他的,穿着寬松褲的腿。
駱連的身體線條平時看上去流暢有力,此刻大腿卻是筆直的,硬邦邦的。暖熱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遞給虞一,讓他不禁目光低垂,輕瞧了一眼他筆直結實的大腿。
目光稍稍偏移,流連到兩腿之間。他用目光稱量,仿佛能通過這環繞的荷爾蒙,感受到那個部分沉甸甸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