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第5章 反抗

林笑天的話像是一根磨細了，磨尖了的針，不致命，可每紮一下都是個看不見的小孔，流淌出血珠，彙聚成悲傷。

嘴裏吃着雞如同嚼蠟，顧衍象征性的吃了幾口，繼而又窩回了床上。

“不是我瞎說，顧衍，人為什麽活着啊？為了錢，為了利益，為了家人和自己，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勸你，你了解我，我不願意說廢話，你如果真的不想見簡桀我想辦法把你送到鄰市，中市這破大點兒的地方總有見着的一天，那麽多你不想讓他知道的事遲早有一天他得知道，你這是何必啊？”林笑天幹脆盤着腿，繼續苦口婆心：“要麽咱們就幹幹脆脆，利利索索的去見他，過去都是過去，不想提就不提，也不是天大的仇人，沒必要費盡心思瞎幾把折騰。”

顧衍點着煙，把打火機遞給林笑天，在昏暗的小屋子裏，思緒已經飄出了窗外。

最近天氣不好，不是刮風就是下雨，寒冷的冬天沒有一絲人情味，顧衍的心跳平淡，沒有因為林笑天的話做絲毫動搖。

“不過......”林笑天惆悵的勾起嘴角，接過打火機：“簡桀現在開始抽煙了，估計煙瘾不小，幾分鐘的功夫，沒拿着打火機，我給他送下去的時候看着他手都在抖，就煙這個東西，那都是精神上的瘾，比愛情都難戒。”

“什麽時候這麽深沉了？”顧衍笑笑。

“還當我是萬花叢中的一抹綠啊？”林笑天略微疲憊的往後靠在牆上，悠悠地吸着煙，說道：“浪子還有回頭的時候。”

林浪子說的臉不紅心不跳，顧衍沒再說話。

“不是，我說這麽多你聽到重點沒啊？”林笑天實在無奈。

該說的，該勸的，能用的招都使完了，只有顧衍這個當事人還高高在上。

“聽到了。”

“給點反應？Ok？”

“笑天。”顧衍嘆口氣，隔着兩人吐出來的煙氣，緩緩地，平穩地說道：“不是我不願意，我已經不是十年前的顧衍，簡桀也不是，你也不是，有些事情已經發生，成為定局，那說什麽也不可能在有變數，簡桀和我已經是兩條路上的兩個人，不會再有交集，再重逢能怎麽樣？能改變什麽？如果有意義，有可能性依我的性格不會錯過機會，可是沒有意義了，笑天，你明白嗎？十年前梁飙找我的時候，什麽都不一樣了。”

林笑天沉默，兩指間的煙已經燒到煙蒂，他卻渾然不知。

似乎是氣氛太過于壓抑，林笑天把煙掐滅，淡然一笑：“草他媽的梁飙這個孫子。”

“我不恨他。”顧衍放空一切。

“聽你瞎逼逼。”林笑天抓起手包，站起來背對着顧衍：“簡桀問起阿姨了，你......有時間也去看看，最後一面沒見着，你不後悔？”

顧衍閉眼，嗯了一聲。

——

簡桀把車停到賈貝家樓道門口，打開車燈，從兜裏摸出煙剛叼在嘴裏，就被副駕駛的賈貝一手拽了過去。

車內氣氛非常壓抑，伴随着隐約的酒氣，讓簡桀不得不打開車窗，想透透氣。

“簡桀，你到底什麽意思？”賈貝微紅着眼眶，咬着後牙：“你究竟還要不要結婚？”

“那就不結了。”簡桀轉頭，和賈貝四目相對。

賈貝瞬間愣住，酒意散了不少。

“簡桀你再說一遍？”賈貝兩手握拳，眼淚噼裏啪啦的往下落。

“你先上去吧，冷靜一下。”簡桀又拿出一支煙。

被簡桀随意的态度氣到有些失去理智，賈貝把手裏搶過去的那支煙狠狠甩給簡桀，歇斯底裏第一次沒在注意自己的形象：“你還是不是個男人！簡桀，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顧衍的那些事嗎？”

“我不想吵。”

“都已經過去了，只有你自己在執着，十年前的事情顧衍自己都應該放開了，簡桀你現在還放不下到底是為什麽？”賈貝憤恨的猛垂座椅靠背：“人各有命，十年你都沒有找到顧衍，不是他在躲着你那還能是因為什麽？像個正常人一樣，過你自己的生活很難嗎？”

賈貝的話刺耳又現實，沉默了很久，簡桀一支煙都抽完了，才發覺自己雙手一直在發抖。

“下車。”簡桀把煙蒂暗滅。

賈貝有些不可置信。

“簡桀！”

“我累了。”

通過後視鏡，簡桀随意掃了一眼，被他趕下車的賈貝狼狽又無助，站在原地呆愣的‘目送’他，簡桀從心底摳出來一絲悔意，轉念又消失殆盡。

他确實放不下來，十年前一切都平穩可見的順利路途，卻被爆出來的消息，以光速在學校傳開，他和顧衍被貼上同性戀的标簽，一夜之間成為了學校的頭號人物。

瘋狂反對，歇斯底裏的父母，把他叫去談話的班主任，他和顧衍像是犯了逆天大罪，剝皮抽筋也洗不清罪孽。

他和顧衍又錯在哪？

只是正常的說了再見，第二天卻奔赴東西，他被簡父簡母強制帶離開學校，幾乎是形影不離跟随了半年多，才放松警惕，等他有機會再去學校照顧衍，後者早已經消失在青春洋溢的校園內。

他和顧衍連最後的道別也沒說，就這麽随着時間經過了十年。

時光不再，往事浮上心頭，簡桀把車停在路邊，胸口悶痛。

他以為今天是機會，和賈貝去赴了那場有些惡心的班聚，看着當初嘲笑，不屑的同學，如今都已經淡忘了當初做過的那些對別人的傷害，一張張嘴臉談着人生，養育着孩子，簡桀從心底裏厭惡。

他只想打聽到顧衍在哪，他心底裏埋藏着希望和期待，卻也有畏懼與退縮。

他害怕顧衍不想見他。

——

上了樓，簡母窩在客廳的沙發上，腿上蓋着一層薄薄的小絨毯，正昏昏欲睡的看着電視。

聽到動靜，轉過頭，清醒了不少：“回來了？”

簡桀站在離簡母不遠的地方，透過昏暗刺眼的燈光，盯着眼前這個快成為小老太太的女人，怎麽也記不清當初在學校裏找顧衍對峙時候，是帶了怎麽樣的表情。

“傻站着怎麽不說話？”簡母踢開小毯子，悠悠地嘆口氣：“你爸出門買吃的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最近腸胃不好，半夜老是餓，又懶得做，你是不是也沒吃多少？沒喝酒吧。”

“媽。”簡桀叫了一句。

簡母轉過臉，帶着疑問：“你怎麽了這是，臉色不好，和貝貝吵架啦？”

“我不想結婚。”簡桀冷靜的說道:“我不結婚了。”

簡母如同被雷劈過，瞪大雙眼張着嘴，手提起來指着簡桀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簡父一身冷氣的提着兩個袋子進了屋，有些反應慢的沒發覺屋內的氛圍不對。

“我買了點炒飯什麽的，簡桀？回來了。”

“簡國翔你兒子瘋了！”

簡母尖銳的吼道，兩手着急的拍着大腿，熱鍋上的螞蟻連反應都做不出。

“簡桀你又惹你媽生氣了？”簡父問道。

“他說他不結婚了！不結婚了！怎麽能不結婚？貝貝那麽好的女孩子你錯過了那就找不着了，簡桀你個王八蛋你想氣死我是不是！”簡母捶胸頓足，臉色漲紅，像只被驚吓過度的母獅，下一秒就會沖上來咬人。

已經記不清楚上一次簡母這個樣子的時候是因為什麽，但簡桀能分辨出，簡母現在吃了它的心都有。

簡父大驚失色，比起簡母的聲嘶力竭，努力從震驚中抓到一絲理智，怒聲吼問道：“到底是為什麽！”

“就是不想結了。”簡桀沒怎麽動容。

簡母撲過來，揮手狠狠一甩：“必須結！”

簡桀臉頰火辣辣的疼，連帶着耳膜也一陣嗡響。

這個聲音熟悉又陌生，與高一開學第二天，他見到顧衍第一眼的時候，身旁樹上傳來的鳴叫聲重疊在一起，他本應該按部就班完成他學業的生活軌跡裏，從那天起多出來一個人。

那個人教會他自由，給了他樂趣，甚至告訴他，愛還有另外一種形式。

簡桀低垂着頭，和他對立的簡父簡母也被這巴掌聲鎮住了。

“你是不是......是不是還喜歡男人！”簡母暴怒中帶着小心翼翼，生怕從簡桀的話裏聽出什麽更勁爆的回答。

“是。”簡桀說道。

“不孝子！”

一旁的簡父也冷起臉，彎腰撿起拖把，作勢就要打。

“簡國翔你是要打死他啊！”簡母抵在簡桀身前。

家裏亂七八糟成了一鍋粥，簡桀頭重腳輕憋得快要爆炸，藏在心底許久的憤怒夾雜着反抗，大叫出聲：“為什麽，為什麽從來不考慮我！”

“我沒殺人沒防火我哪兒錯了？”

“喜歡男人就有錯？那只是你們迂腐思想的結論，這婚我不可能結。”

“我只喜歡過一個人，他是男的，叫顧衍，你們也見過。”

最後這句話，簡桀說完後只感覺身體輕松了不少，好似從他和顧衍有暧昧開始，他就沒正面告訴過顧衍這件事，他一味藏着，顧衍也不捅、破。

這簡父簡母受傷又怨恨的表情裏，簡桀拿起車鑰匙，頭也不回的走出家門。

十年前的反抗，今天才做，真是諷刺。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作者打臉了。

真的一定保證他們下章見面。

前面的小鋪墊有點多，把兩章細綱反了一下，主要還是想表達清楚兩個主角的心情。

相愛相殺的虐就是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