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吊在教堂頂的教皇③
路易莎看到他的那一刻,臉就忽然漲紅起來,抓着籃子的手都跟着顫抖了。
“思菲德爾歌大人!我們有問題——唔——”
還沒等她說完,弗蘭克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并且反常的大聲說:
“什麽都沒有!”
不少正在聊天的大人轉過頭來好奇的看向他們這個角落。
思菲德爾歌微微眯起眼睛,态度溫和。“您是想問那是否屬實吧?”
弗蘭克身體僵直了一下,讷讷的說:“……你聽見了?”
“當然。在這間教堂的任何一個角落發生的談話,都會進入我的耳中。不過兩位的秘密也會保存在我的心裏。那麽,就讓我回答您的質問吧。”
弗蘭克吞了口口水。路易莎也緊張的兩手疊放在胸前,像是在祈禱一般。
“是真的。”終于,思菲德爾歌坦然說。
弗蘭克張大了嘴,而路易莎則再次倒吸了口冷氣。
“真的?!”
“不是吧?!”弗蘭克自己似乎更加吃驚,“沒有誇張?”
思菲德爾歌搖了搖頭,部分白金色的長發從背後滑落至胸前,“很遺憾。沒有。”
“怎麽會……”弗蘭克喃喃道。
“這世上自然存在許多無法理解之事。但即便是如此離奇的事件,也不會擾亂你我的信仰之心,所以我認為即便是承認了它也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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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菲德爾歌的視線在兩人間游移,話語溫和卻堅定。
弗蘭克立刻追問:“殺人的是誰?”
思菲德爾歌搖搖頭。“沒人知道。恐怕這以後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了吧。如果非要去找尋一個目标——恐怕就是神的旨意了。”
“神的……旨意。殺人嗎?”
弗蘭克的眉頭皺起,教堂的晨光也無法再使他的面色有絲毫和緩。
“神的恩典無處不在。即便是你我存在的今日,也仍舊有壽命已盡的人去往天國,有啼哭鳴叫着的新嬰出生。而如果上一任的主神是必然以某種方式死亡的話,那也是神的意志。”
思菲德爾歌的聲音在聖歌中緩緩流淌。
這聲音溫柔且神聖,充滿了讓人得到慰藉的安撫感。路易莎的面色已經漸漸變得平和,直直的望着面前的神父,兩眼泛起水色。
但弗蘭克卻上前一步,逼近他問:
“難道你是說神殺了人嗎?那可不是神殺人的方法。這種殘酷的殺人手段,是人殺人啊!人既然殺人,當然是有手法和目的的,這人目的是什麽?不會受到懲罰嗎?!”
思菲德爾歌似乎并沒有在意這個少年的強勢行為。
他像是真正的施布道者,态度寬厚仁慈,內心充滿同情與耐心。
“弗蘭克先生。您要知道,有些事情,并非是你我所能理解的。神殺人與人殺人,不過是一線之隔。殘酷與否,也遠非我們可以判斷的。如果您非需要一個目的的話,那麽——就去問神吧。”
弗蘭克喃喃的重複:“問神?”
“是的。問神。‘您為什麽要殺人?’、‘您要怎樣懲罰殺人者?’,如果神願意回答您,那麽您總有一天會得到回音吧。”
“總有一天……”
思菲德爾歌沒有再試圖進行這個話題。他退後一步,滿面笑容的望着面前的兩個孩子。
“您二位來的剛好。今天是我布道的最後一天,從明日起,我就要再度旅行,前往其他國家進行布道與修煉了。”
這立刻吓到了已經恢複平和的路易莎。
她吓得雙眼立刻紅了。手顫抖着差點沒扔下自己的竹籃子。
“什麽?您要上哪裏去?”她急切地問。
思菲德爾歌微笑的看着她。
“還沒有确定。但是第一站……大概就是黎巴亞罕吧。”
“黎巴亞罕?”
弗蘭克插嘴:“好像是一個很小的國家。在劇院海報上看到過。”
思菲德爾歌對着他點了點頭。笑容擴大了。
“那是一個四處盛開鮮花,戲劇與音樂都美妙非常的國家。我将在那裏開始自己新的旅途。”
“不要!我不要您走!”
路易莎終于哭了出來,眼淚大顆大顆的從那雙明亮的眼睛裏湧出。她用小手的手背抹了抹淚,但還是抹不幹淨。
思菲德爾歌如唱詩一般以那溫柔缥缈的聲音說: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也衷心祈禱您的幸福,路易莎小姐。還有弗蘭克先生,希望您永遠擁有勇氣,筆直向自己的命運前進。”
“不用你說……”弗蘭克讷讷的說,躲開了目光。
路易莎卻忽然撲了上去,抱住了思菲德爾歌的手臂,完全顧不及自己手裏的籃子。裝滿了松餅的籃子摔落在地,松餅滾了滿地,散發出面包的馨香。
路易莎哭泣着,吸引了不少向這邊看過來的大人的目光。
思菲德爾歌放下自己一直拿在手中的聖書,慈愛的撫摸路易莎的頭頂。像真正安撫着哭泣的孩童一般撫慰少女。
“不必傷心。我們的離別只是一時的。天空相連,太陽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聯系着的。我們總有一天會再度相逢。”
晨光照耀在他的發絲上,像是連頭發都反射出柔和的陽光。思菲德爾歌站在教堂中,俨然像是位于教堂正中的那尊精致美麗的雕像。
教堂頂端的透過彩繪玻璃流下的晨光從兩人的頭頂轉移到了思菲德爾歌的身上。
人們紛紛站起,如目睹奇跡一般的向他的方向跪拜。
“即便世間萬物皆轉變,唯有神明不變。有神的地方,就存在希望。我祈願各位的心中常駐神明,永遠走在光明的道路上。”
思菲德爾歌語音溫柔的說。
聖歌飄揚。他手中微微閃爍着柔和的白色光暈,這光暈照耀在路易莎的面龐上,使她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表情變得平和寧靜。
“一切榮耀,都屬于神。”
他微微仰起頭,望着天空。仿佛那裏存在着他所一直凝視的神明。
§
我重重的丢下自己手中的讀末周報,上面正版刊載了一條聳人聽聞的消息。
這條消息似乎初始是以聯邦語撰寫的,由一位魔族的記者轉譯成了莫合特語。這新聞——又或者說是故事極具趣味性,已經得到了不少評論家吹捧議論。
“藝術般的惡作劇!天才的手段——殘酷之下無法不感受到其對于人性與神性的質疑!”
除了類似激動的語無倫次的評價外,還有人如親眼看到一般的進行了事件的描寫:
“黃昏的日光鋪灑進西典大教堂的正殿,穿着純白長袍的神之仆人們跪倒在神與主神的雕像腳下。聖歌萦繞在教會內的每一個角落,停留在金質銀質的聖器上,滑過靜靜燃燒着的奉獻于神的蠟燭火光。從覆蓋在雕像上的絲滑薄紗衣物下悄悄伸出的潔白無瑕的冰冷手指,正默默的指向教堂金色的圓頂。圓頂上做出各種柔婉姿态的聖女們在壁畫裏向着下方磕頭跪拜,以嘴唇虔誠的親吻教堂地面,祈求神的哀憐的人們投以神秘的微笑。而在這一刻,一切莊重與高貴均被難以抗拒的力量打破,懸挂于高頂的屍體赫然呈現于信者們的面前……人人哭聲震天。驚嘆這世間再無神明護佑!……”
另有學者評論說:
“其蓄意是值得懷疑的。在這一信仰之場所,做出如此暴力血腥至極之事,毫無疑問是在表達對于神族本身的嘲諷。畢竟這一個月間(自主神消失後已有一月有餘)竟無一人發現自己朝拜祈禱的正上方竟然就是教皇懸吊的屍體!”
後續的報道更是摻雜了各方面專家的奇奇怪怪的評論,即使是心理醫師也要橫插一手:
“于前天聽聞此事。西典教堂的官方發言人一直保持沉默,的确是曼圖一向的政策——“無可奉告”。媒體也啞口無言。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醫生來信告訴我,西典教堂的幾位管理者,甚至包括一位身份重要的主教(不便透露姓名),全部陷入了頭腦紊亂的狀态——瘋狂!正是最好的形容。能夠颠覆一個理智的大腦的,莫過于信仰的喪失!以及政府的無作為與掩蓋事實……”
我幾乎無法繼續看下去,趕忙将周報折起來放到一邊。但心裏惴惴不安,總是無法坐下來看書。
我的心裏産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想到這種可能性就沒辦法置之不理,于是最終沖出了房門,希望能找到一個明白事理的人。
這個人肯定不是米耶萊普蘭德卿。
雖然這麽想着,我跑出房門,來到門廳的時候卻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正從他自己的辦公室內走出,穿着簡單的便裝,神态疲憊,邊走邊揉着自己的太陽穴,一直到湊近到我跟前居然都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然而在我們目光相對的一瞬間,他驚訝的稍稍睜大了眼睛。我盯着他鼻梁赫然架着的眼鏡,詫異的一時沒找到話說,只能傻乎乎的和他對視了幾秒鐘。
他在發覺我的異狀後,立刻摘下眼鏡,放進了自己胸前的口袋。動作極快,似乎根本不想讓我看到。而我則滿心驚訝的想到,這個人居然是有戴眼鏡的習慣的。
戴眼鏡的他看上去竟然有點像一名溫和的學者,然而摘下眼鏡後,那雙玩世不恭又尖酸刻薄的漂亮桃花眼就顯露出來,将這種可能性徹底碾壓在腳下。
作者有話要說: 哎……你個近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