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征兵②
臨時駐紮于拿提斯的兵營建立在海港內側,城郊之外。
因為突然爆發的大規模戰争,氣血上頭的年輕人們開始大量的志願進入兵營。
在前往軍營的途中,我路過了最繁華的賭城街。只是從拿提斯充滿賭場與酒吧的大街小巷中穿出,身體就似乎沾染了一些微妙的脂粉與酒精的氣味。
拿提斯被稱為是賭徒的城市是有意義的。酒店與餐飲之間,無法避免的設置了或大或小的賭場。而賭場又毫無疑義的是最能帶來收益的行業。
整座城市之中,規模最大、客源最豐富的莫過于“揮客豪”酒店。它收容了世界範圍內的賭客們。不僅僅配備有舒适的星級酒店房間,各國風味的精致料理,地下賭場更是定時花樣翻新。
我看着面前這棟很明顯區別于其他賭場,更加金碧輝煌,高臺樓閣具備的建築,腦子裏不禁閃過店長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賭場永遠不僅僅只是贏錢和輸錢的地方。”
尤其是這樣來回進出的大半是官僚與外商的地方。
那金色的高臺光芒刺眼。其上高高的坐着、高聲談笑的穿着華麗的人們——他們到底都是些什麽人呢?
明明此時此刻只相距不到十尺遠,但他們所在的一定是與我完全不同的世界。
這時有兩個穿成侍者模樣的人抓着一個少年出了大門。路過的行人們紛紛停下來看。
但實際上這兩名侍者并沒有表現的過于粗暴,他們架着少年下了樓梯。然而少年卻非常劇烈的抵抗着,嘴裏還在謾罵着什麽。
終于侍者的耐心告罄,将少年直接丢下了臺階。
他趴在地上,又趕緊坐起身來。仿佛是察覺到有失尊嚴一般,惡狠狠的瞪着那兩個行兇的人。
我觀察起這個少年的外表。
他看上去似乎只有人類年齡的十四五歲大小,一頭黑發因為摔跤的原因而被地上的塵灰染得髒兮兮的。綠瑩瑩的眼睛令我聯想到幼狼。雖然狼狽卻桀骜不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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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關門吧!愚蠢的家夥們——”他伸出一只手,指着賭場大門,狠狠的詛咒。
在侍者們離開之後,人群也漸漸散開了。
我莫名的對這個孩子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于是從懷中掏出手帕,遞給他。“我叫蘇爾。你的名字呢?”
孩子警覺的看着我,臉上很明顯的露出狐疑的神色。但恐怕這孩子是察覺不到自己露出了這樣的臉色,一把搶過我的手帕,不客氣的抹了抹臉。
“肖恩。”
我愣了一下。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這是個人類孩子的名字。
“那麽……肖恩——你為什麽會被他們趕出來呢?”
少年肖恩在聽到“趕出來”這樣的詞組的時候,臉上立刻浮現出憤憤不平的神情,但馬上又壓制住了。這更加證實了我的想法——其實這孩子的表情很輕易就會顯露在臉上,但恐怕在此之上,他還要努力做出大人樣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成熟表現。
“因為我太聰明。”他倨傲的擡起頭。鼻子上還有一塊髒污的痕跡。
我失笑。“太聰明就會被趕出來嗎?”
“當然——”肖恩揚着頭,傲慢地說。但他的小個子卻讓這個動作顯得十足的可愛。“只不過是游戲而已,頭腦更好的人自然玩的更好,玩的更好的人就自然會贏——這種時候與其去怪責別人贏得太多,不如好好去思索下自己腦子為什麽這麽不好使。”
說完,他憤世嫉俗的感情又激蕩起來了。
我突然明白像這樣一個聰明的孩子為什麽會被人丢出來了。誰能容忍一個聰明人還時刻去炫耀自己的聰明呢?
我問他:“你去賭博了嗎?可你只是個孩子啊——”
肖恩嗤笑。“那算是什麽賭博?不過就是數字的游戲而已——只要套用公式,記憶和推理出剩餘的以及可能的下一張牌,最後的結果當然一目了然。可那些蠢貨卻非說什麽我作了弊,以後禁止入場之類的……真是笑話!數學都學不好的家夥們,哪裏懂得什麽游戲的規則!”
他冷哼一聲,下巴翹得很高。
我想他大概通過算牌的技巧贏了不少。我雖然聽說過有極少數人類通曉這種如作弊一般的賭博技巧,但還是頭一次看到精通這種技巧的人。這個孩子不光是長着張看上去就很聰明的臉,他的确也很聰明。
但放任孩子去賭博也不是件好事,于是我勸他說:“就算這麽說,你也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不應該去賭場這種地方的。現在難道不該是上學的時間嗎?即便是拿提斯,給一般市民孩子的義務教育制度也應該覆蓋九年才對……”
而且這個孩子身上的服裝雖然樸素,但顏色與質料都很得體。明顯是出身于收入穩定的家庭。
或許是我的話激起了他的逆反心。肖恩忽然把手帕扔還給我,從地上直直站起,以激憤的神情凝視着我。
“那種無聊到極點的教育也配稱得上教育?連數學的皮毛也抓不到——和那邊賣串貝殼,一串五塔,三串一倍特這種無聊的小商販行為有什麽區別?到八年級連複數也學不會,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學到微分和積分?”
他高聲嚷完之後。我忽然愣住了。微分和積分是什麽?他說的數學似乎與我理解的數學也有些不太相符。我無意識間伸出手指默默計算起來。
“一串五塔……三串一倍特,十二塔一倍特,那就是四塔——每一串便宜一塔——等等!你上哪兒去?”
肖恩的臉上浮現出悲憤的神情,像是被背叛了一樣。他撒腿就跑,根本不回頭看一眼的,就消失在了人頭攢動的賭城街上。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因為是人類孩子的緣故嗎?他說的事物讓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微分和積分?那也是數學嗎?
那也是他果然很聰明的原因吧,天才總是憤世嫉俗的。我想明白以後,自然點點頭,将他用完的手帕又收入到外衣口袋內。
“……別跟着我!不要靠那麽近……走到另一邊去——”
一個非常不耐煩女聲響起。
“馬上就要出城到兵營了,我可不想跟你再扯上關系……”
我的目光尋向發出聲音的方向。
一名有着長長棕色卷發的女郎,身着利落的劍士裝,背上背着長劍,雙手抱胸前行。她側過頭,與身旁褐色短發的高個子青年争論着。她先是不停的搖頭,最後幹脆大步前行,将他甩在背後。
我猜想他們是新兵,大概會引領通向兵營的道路,于是跟在了他們身後。
越是向城外走,聚集起來的年輕人就越是多。到最後我發現自己已經聚攏在一團穿着奇裝異服的青年人當中。
他們有些如之前的兩人一般穿着劍士服裝,有些則身披長袍,顯示出法師的特征;幾乎将身體全面以兜帽和鬥篷披蓋起來的人,大半是召喚士;除此以外還可以看到背着弓箭,甚至是長劍盾牌的人。
每個人的臉上湧現出不同樣的生氣。越是自信的人,這份生氣就越發的濃厚。
空氣中漸漸傳播出聲響,有人正以魔力傳播着自己的聲音,宣布着新兵注冊安排。
“……騎兵于三號區——重複一遍……騎兵注冊于三號區。法師組位于十四與十五號區,請依據指示前行——”
我看到身處的廣場右手邊浮現了一個魔法符號。漂浮于空的,淡藍色向前的指示符號閃爍着。許多穿着鬥篷或長袍的人緩緩湧入林間小道。
“治療師請于九號區注冊——依據指示——”
穿着白袍的一群人擁擠過着消失于廣場一側。
“步兵戰士請于六號七號臺注冊——”空氣中的低沉男音無感情的宣布。
我左右觀察着,鎖定了魔法團符號中标有“6”字樣的區間,在人群中摩肩擦踵的靠近過去。
穿着劍士服甚至緊身衣、短打的人們聚攏在此。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我已經被擁擠着混雜在其間,莫名其妙的開始排隊了。這排隊伍幾乎耗費了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終于排到了最前方。
“姓名——資料……征兵函。”
被推到了最前方後,一個看上去表情嚴肅,穿着士兵服裝的年輕女子正皺着眉頭,奮筆疾書的在某個表格上填寫着。
我忽然想到這裏所有人都似乎具有一技之長,像我這樣的人真的可以加入這樣的隊伍嗎?如果被拒絕了又該怎麽辦?我已經向酒館辭行,決定好了自己的未來。而現在通向前路的唯一途徑被拒絕的話,我就徹底沒了選擇,無力回天了。被拒絕之後又該怎麽做?
想到這裏,我幾乎不敢把自己的資料和征兵函交給面前的女子。
然而女子卻一挑眉,開始以不耐煩的眼神催促我了。我只能馬上走上前兩步,顫抖着手将信函遞給她。
“蘇……蘇爾——這是我的征兵函。”
我小心翼翼的将填寫好的表格與征兵函一同擺到她面前的簡易辦公桌上。
女子抽空瞥了我一眼。眉頭皺的更緊了。
看着她嚴厲的表情,我心裏越發忐忑不安,開始擔心她會說出我預料中的那些話。類似于——“你是人類?”又或者“人類來參加陸軍嗎?”之類的話。我腦子裏雖然早就想好了關于這些問題的答案,但此刻頭腦卻一片空白。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手中的筆尖稍稍停頓,終于還是按照我的資料填寫好手中的表格。擡起頭長舒了一口氣,用讓我感到胃都痙攣起來的肅穆目光盯了我兩秒鐘。
她嚴厲的上下打量我,說:“已經成年了?”
我咽了口口水,心髒跳得飛快。腦子裏掠過各種各樣的想法,準備好各種各樣的答案,但最後還是只能垂下頭低聲說:“是的。按照人類年齡……”
“但是你的魔力——”她皺起眉頭,猶豫的觀察了我一小會兒,無奈的搖了搖頭。那搖頭的動作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個主治醫生對自己末期的病人感到有心無力的無奈。
她側過頭,手腳麻利,像是做過一千遍同樣的動作那樣,麻木的将一疊東西推到我面前。“編碼和宿舍鑰匙在這裏。制服會送達到宿舍內,訓練聽從指定教官指示——下一位。”
她冷漠的聲音響起,我立刻被身後的人用力的推擠到隊伍之外。
我手裏拿着薄薄的一本蓋有莫合特軍章——藍色與紅色骨頭交叉——的士兵證件,和一串系着皮質底金色字跡“8.218”标識的鐵質鑰匙串。
我呆呆的盯着這本軍章和證件,一時間根本摸不到頭緒。我成為士兵了嗎?剛剛已經合格了嗎?
我趕忙又轉過頭去,看到之前自己一直排着的那長長的擁擠隊列,現在人群也像是作坊裏等待加工的排成串的商品一樣,一個一個擁擠着向前等待标碼。難以想象自己就是從這樣的隊列裏走出來的。
這匆忙的編制制度令我現在也無法想象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名軍人,但前往宿舍的大隊人馬已經推進,我再次被卷入其中,向着不遠處的低矮建築群前進。人流像是巨大的波浪,不容我有任何想要停留或者退回的餘地,永遠将我推向更遠處。
原來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越過人流攢動,熙熙攘攘的樹林小徑後,我與其他前行的士兵們分離開了方向。
無意間在三層的小樓之間來回穿梭,始終找不到自己的宿舍。這讓我心情焦躁起來。
原先于原野間生長的花朵們被圍成了花壇,青草與樹木點綴在這些樓房之間。我左顧右望着,腳步走得越來越快,越來越茫然,幾乎沒有注意自己身前的道路。忽然一股力量迎面撞上了我,我退後幾步,卻剛好踩在一塊凸起的石磚上。那人向後退去,我卻直接摔倒在地。
在摔倒的一刻,我從迷茫的狀态中清醒過來,心裏感到一陣尴尬,趕忙低頭撿起掉落在地的鑰匙與軍人證。嘴裏喃喃的道歉。
在我準備從地上爬起,奪路而逃的時候,面前突然伸出了一只纖細的手。
我擡起頭,心裏一陣驚訝。“啊——是你。”
面前的女子是之前在街上與青年男子争吵的、貌似是劍士的女孩子。
她棕色的卷發披散在肩頭,綠色的眼睛奕奕有光。她有張非常漂亮且和氣的面孔,神情開朗到讓人輕易就能察覺到她內心的愉快。
“是我?不過我可不認識你……怎樣都好。你拿的是我的鑰匙。”
她纖細的手指指了指我手中的鑰匙串。我的視線于兩手之間游移。
——似乎都是标有“8.218”的鑰匙。
我還沒想明白它意味着什麽,面前的女子卻開心的叫道:
“這麽說——我們是室友啦?”
她維持着驚訝的表情,從我手中拿走了一串鑰匙。我怔怔的盯着她,漸漸消化了她話裏的意思。而她則看着我,露出了更加愉快的表情。
棕色的長發發隙間透出了溫暖的陽光,眼睛閃閃發亮。充滿了生命力。
“我叫塔莎。你呢?”她笑着問我。
作者有話要說: 我喜歡male,但更喜歡female,呵呵
是的。對于百合,有着某種難以釋懷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