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本侯這下才終于遲鈍地意識到,自己之前應允他的三日一回,究竟是多麽愚蠢的決定。
因為不想跟他再在床榻上摟摟抱抱,生怕一個不留神擦出火來,弄得最後反倒是本侯忍不住先破戒,于是便哄了他下床,教丫鬟們去備了些茶點和瓜果,與他一同到侯府西南角的綠蔭涼亭裏下棋。
只是眼前這只滿腦葷腥的野雞美男心思卻全然不在棋盤上,落子的手指總是有意無意地擦過本侯,硬生生将一盤本是平淡無趣的棋局帶出一室旖旎,過了半晌甚至還嫌不夠似的将自己的衣衫解開,露出斑駁樹影下明豔白皙的胸膛,佯裝熱燥地擡手給自己扇扇風,繼續若無其事地下棋。
我擡眼瞥了一下對面光景,便暗暗扶額嘆了口氣,心道還好本侯定力過人,不會輕易為美色所動;事已至此,更是不能教這蕭濃情看輕了去,說是三日一回就三日一回,定得維護好本侯的權威才行。
不過話說回來,這蕭濃情也真是越來越上道了,興許背地裏已不知将那羅秀才的破話本翻來覆去讀了多少遍,舉止已全然是那歪書裏霸道情郎的樣子,碧眸所過之處盡是挑逗,只是本侯興許比那書中的俏侯爺還更招架不住些。
我規規矩矩地下棋,蕭濃情幽幽綿綿地看我。
……
好在這等人間地獄也并未持續多久,蕭濃情畢竟有公事在身,沒法心無旁骛地跟我厮混一整個下午,傍晚便又要起身回刑部,跟那些個主事經承一道理卷宗去了。
我佯裝戀戀不舍,實則興高采烈地送走了他,臨走前果不其然又遭受熱吻一通,兩眼一黑便險些又着了他的道。
總感覺他最後看我的那個眼神,仿佛三日之期一到,就定要把我啃得連渣子都不剩似的。
我摸摸自己的腰,心裏凄涼地想着不如事先去找崇賢弟讨碗補湯喝;見侯府內寂寥無聲,被本侯準了假的丫鬟們都三三兩兩出了門戲耍,闱庭深院俨然已是一片落寞之地,便也換了身外袍慢慢地往侯府外走,打算去護城河邊散散心。
想想禦書房,又想想那言語動辄跟托孤似的蕭璞蕭大人,我一邊走一邊抽着嘴角,只覺得今日的種種都有些不太真切。
真的是,教我一個尚不滿十七的小少年該如何是好……
我嘆着氣拐過街角,隐約覺得身邊的風景已經變得陌生起來,一擡頭竟發覺自己走到了城北的書肆一條街。
正是放工下學的時候,較大的幾家書肆都是人頭攢動,看樣子近日來又有紅火的話本發售,往來的書客中不少都是些京中芳名頗盛的姑娘,捧着手裏的話本三兩聚着竊竊私語,顯然對那眼下的內容頗得意趣。
因為只是出來散步,我也沒有絲毫僞裝,便一早就被買畫購書的人們認了出來,果然又有許多姑娘殷殷地跑來遞了香囊;而我低頭一看,也果不其然又是繡了我與蕭濃情名姓的不祥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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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本侯既已麻木,便也不再糾結這些姑娘腦殼裏裝的究竟是什麽,矜持而風雅地朝她們露出極樂侯标志的微笑來,成功收獲了不少柔情脈脈的青眼。
然而正當我享受着姑娘們的簇擁與噓寒問暖時,我略一轉身,竟從餘光中窺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抱着一摞書鬼鬼祟祟地站在城中最大的那家書肆前,探頭探腦地像是在等什麽人一般。
方從蕭濃情那搔首弄姿的地獄中爬上來,這會兒再看到自家單純不做作的崇賢弟,我雙眼一亮,簡直是如沐春風。
便湊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道:“賢弟,你這是在……”
崇少嚇了一跳,手中書本頓時散落一地,那些個白紙黑字鋪開在本侯腳下,露出封皮上還似未幹的墨跡來——
《冷面侍郎純公子》《禦史豔兒夜挑酒中仙》《徐崇芳客傳》……
崇少見我蹲下來撿起一本,面無表情地拿在手裏翻看着,整個人仿佛燒着一般往上冒着羞恥的青煙,想要撲上來從我手中奪過他的話本,卻被我左躲右閃着挨個浏覽了一遍;待到我終于弄清這話本的內容,幽幽地放下雙手時,眼前的賢弟已是抱着肩蹲在了地上,一副巴不得立刻在此就義的樣子。
我望着他,嘆氣道:“賢弟,至于麽?”
見我已然是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只待他将這背地裏暗戳戳的小勾當和盤托出,崇少低着頭糾結了一會兒,還是認命般閉上雙眼,小聲道:
“我見晟鳴兄與蕭兄的話本在這京中這麽紅火,蕭兄看了之後也對晟鳴兄芳心暗許,就想着……就想着也效仿此出,請人寫了些我與起潭的話本,看看能否教起潭看了之後更……更中意我些,所以……”
我了然地擰起眉,這才知曉他這是親自給書肆送原本來了。
回頭看到那些個捧着話本讀得正酣的姑娘來來往往,想了想便還是将那原本欲脫口的話咽下去,平靜道:“所以呢?這是你頭一回這麽幹,還是已經在京中版印過這些歪書了?”
崇少抱緊了懷裏的話本,如實道:“這是
第二回 。因為頭一回請的先生才情不夠,未能在這京中大賣,起潭他也沒機遇看到,我便又請了些知名的主筆,看看這回能否更紅火些。”
“……”
談話間,我與他已是走到了一家書肆前的話本展欄,從上至下的擺放順序似乎是按照這些話本近日在京中的紅火程度依次遞推,我便好奇地停下來,定睛朝這架上看去。
擺在第一行正中的俨然是羅秀才那本《風流侯爺蜜會霸道情郎》,看來這本歪書竟當真紅火如斯,至今還是當仁不讓的首位;兩側則同樣是些我與蕭濃情作角的斷袖話本。
架子第二行,是蕭濃情和徐靜楓。
架子第三行,是蕭濃情和崇少。
第四行是我和徐靜楓;第五行是我和崇少;直到第六行,才是崇少和徐靜楓。
我凝眉沉思了良久,終于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側頭看着自家賢弟,殘忍地道出了這個事實:
“賢弟你,近日來在京中的人氣似乎不太行啊……”
想來如今京中風頭最盛的還是姑娘們的夢中情人,蕭郎蕭濃情;其次是不日才與他拼了個你死我活的本侯,緊接着是聖上紅人、翩翩佳公子徐靜楓,而我最近這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低調賢弟則是漸漸被埋沒,再不複往日與我各執半壁江山的輝煌了。
見賢弟顯然被戳中心事,一張俊臉徑直郁悶成了苦瓜,我想了想,慷慨提議道:“不若這樣,那蕭濃情不日便會回哈密去帶幾個專注制衣的胡人師傅回來,愚兄也教他們給賢弟你量身定做些好看的衣裳,你我再擇個吉日到這城中廟會市集風光地逛一逛,便也就差不多了。”
“這不行。”沒想到崇少居然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我的提議,抱着書一本正經道,“多謝晟鳴兄。只是我既已是起潭的人,又怎好還似以前那般孟浪在外抛頭露面?還是先這樣吧,我相信即便被晟鳴兄與蕭兄的風光埋沒,起潭也終會覓得我崇睿的好的。”
我:“……”
可以,賢弟你開心就好。
眼見書肆掌事已經迎了出來,與崇少兩人就版印一事商讨得熱火朝天,我在旁邊聽了一會兒覺得無趣,便也揮揮手告別了賢弟,繼續沿着護城河邊上的林蔭小道漫步。
……
正是殘陽似血的殷紅時刻,耳邊除卻鴉雀的鳴聲之外,四處一片寂靜,我卻始終有些心神不寧,慢悠悠地晃蕩到河邊,彎腰拾了一塊小石子便一甩手,一個人在這岸邊打起水漂來。
也是自小稱心如意慣了,從未考慮過自己還會有這種可怕的煩惱,更是未曾想到日後也會有這般無助的時候,連個可以傾訴的知心之人都沒有。
正百無聊賴地打着水漂,我忽然注意到有一顆石子從西邊的某處飛了過來,在這河面上點出數朵水花,竟比我方才擲出的那顆還要遠得多。
我朝西邊看去,徐靜楓正掂着一顆小石子,逆着身後的霞光悠閑地走了過來。見我看他,便又示範了一番那朵水漂的打法,然後在這岸邊尋了個平整的地處坐下;半晌見我沒有動靜,竟好整以暇地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呆了。
勾手?這天殺的徐起潭竟然在朝本侯勾手?
看着這近日來挑我家賢弟挑得春風得意的鬼見愁,我憋了半晌,竟當真鬼使神差地朝他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小侯爺一個人在這護城河邊打水漂,可是有什麽心事?”他看着我的側臉,知心友人一般開了口,“不妨盡數在此傾訴一番;畢竟下官現在,也算是小侯爺的家長,更是小侯爺唯一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了。”
我頓了頓,欲言又止地盯了他一會兒後,嘴角便撇了下去。
雖然不知我爹那封信裏教我聽徐靜楓的究竟有何用意,可如若他當真是鎮南王餘孽,又怎可能會跟皇上的近臣交好;我倒是想即刻找個人傾訴,只可惜這芝麻餡兒的徐起潭在我眼裏,比蕭濃情還難以信任。
于是也只得涼涼道:“得了吧,本侯的心事也不是你這等外人可以窺得來的;且我們此前也并無深交,本侯憑什麽信你?”
徐靜楓聞言,狀似苦惱地抵着額頭思索了一陣後,又道:“那小侯爺要如何才能信任下官?”
我挑眉看他,他也相當真摯地看着我,目光略有幽怨,好似真的在頭疼得不到我的信任一般。
“我想想……”我打量了他一下,惡趣味般開了口,“現下把衣裳脫光?”
“……”
我發誓本侯也就是随口這麽一說,半點認真的意思都沒有;哪知徐靜楓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竟當真點點頭,站起身來将他那些本就為數不多的衣裳慢慢脫了下來。
我目瞪口呆。
眼看他脫得只剩一條薄薄的亵褲,肌理勻稱的胸膛在餘晖下熠熠映着光,我這才恍然回過神來,雙頰頓時變得炙燙無比。“停停停,停手啊!”我又羞又惱地撲上去,把他那脫下來的外裳亂七八糟地披了回去,“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雖說現下四處無人,此舉尚沒有被留意到,可這裏畢竟也是京中百姓每日散工歸家的必經之路,随時都有可能被看到;若被人窺見本侯強迫侍郎大人在這裏脫衣裳,那可就當真是黃泥巴掉進**裏,說也說不清了。
眼見徐起潭終于又慢條斯理地将他那些衣物盡數穿了回去,我長籲一口氣癱坐下來,沒好氣地瞪着他,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不得不說這徐起潭身材還真是不錯,乍一看竟也和那只野雞美男有的一拼;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我居然還在他的背脊和胸口看到了點貌似應該是自家賢弟留下來的痕跡。
見我打量着他,他便也相當坦然地任由我看着,清明的雙眸不似有半分醉意。
“小侯爺這下可願意信我了?”他望着我幽幽道,“起潭整個人都是小侯爺的,莫說是這般被看一看身子,便是斷給小侯爺,即刻為小侯爺赴死,下官也毫無怨言。”
“……”
我心口一滞,長久地凝視着他那一本正經的臉龐,一瞬間竟覺得他這看似不正經的渾話确乎不像是在開玩笑。
半晌也終于洩下氣來,撓撓頭糾結了一會兒後,試探着問道:“你對本侯的身世,知道有多少?”
徐靜楓看着我,眸中隐約閃過一絲異色,了然地挑起眉:“該知道的,都知道。”
果然。我摸摸鼻子,忍不住又問道:“那我究竟是不是……”
究竟是不是當年那個理應早就死在後宮中的皇子。
我看徐靜楓,徐靜楓笑了笑,站起身來微微伸了個懶腰,氣定神閑地揣着手看那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河面。
“小侯爺就是小侯爺;只需知曉你便是我日後要侍奉的那個人,萬事且不必發愁,下官自當傾盡全力為小侯爺排憂解難。只要這江山尚在,便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
得,本侯還成了香饽饽不成,怎麽姓蕭的姓徐的一個個都上趕着來表忠心。
不過不知為何,聽到這番話後我忽然放心了許多,也沒了再去想其他陰謀陽謀的心思,長籲一口氣後拭了拭額角細汗,總算是放松下來,又目光複雜地朝這徐靜楓看去。
本來還想問問他我爹現在的安危,不過眼下顯然不是個合适的時機,我沒法解釋自己是從何處得知的這些事,也并不知曉皇上這邊究竟會不會對他不利;因而還是暫且按捺下來,嘆一口氣抱着肩又坐了回去。
“……罷了,我也沒什麽需要你排憂解難的。”見他還在看着我,我便直起身,口吻嚴肅地又道,“現下心裏頭也就一個指望,只需你對本侯的賢弟好一點就成;別再讓那傻子跟在你身後一副患得患失的蠢樣,本侯看了就心煩。”
雖然不曉得這徐靜楓是真情是假意,不過既然眼下他願意為我做事,那我現下想看到的,也無非是自家賢弟能好受一點罷了。
徐靜楓聽罷若有所思,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朝某個方向瞥了一眼,便露出一個略顯無奈地笑來:“小侯爺與禦史公子的兄弟之誼可當真惹人欽羨,便是這種時候,也不忘自家賢弟還心系下官一事。”
我皺眉道:“怎麽?方才還要為本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現下連這個都做不到?”
徐靜楓搖搖頭,悠聲道:“我說過只要小侯爺喜歡,便是要下官親自來侍奉枕席,也并無不可;遑論區區這點小事。”
便忽然回過頭去,朝不遠處一棵樹後望了望,提高了音量喚道:“過來吧。”
“……”
我一僵,下一刻竟看到那樹後驀地探出一個俊秀的小腦袋來,除了本侯的崇賢弟還能是誰。
崇少看看他又看看我,分明已是在這裏窺視了許久,面色有些被拆穿的窘迫,遲疑着似是有些不敢上前,半晌還是深吸一口氣,乖巧地走到了徐靜楓身邊。
然後徐靜楓便微揚起眉,雙手一勾将他拉入懷中,就這麽吻了上去。
崇少錯愕地睜圓了雙眼,下一刻卻也來不及去細想其他,就這麽幸福激動地擁着心上人,同他一道縱情起來。
……
見這兩人在我面前親得纏纏綿綿,天邊也已漸漸入夜,城中燈火婆娑,端的是一派良辰美景,我拾起自己落在地上的外袍站起身來,沿着護城河慢悠悠地朝家中踱去。
抛開別的不說,最近的日子還真是很平和。
只是不知這樣平和的日子,會不會也終有被打破的一日。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火箭炮:sweetpeach 1個;
感謝手榴彈:董棂、阿寒今天摸魚了嗎 1個;
感謝地雷:褲衩衩喲 4個;cherryontop 3個;瓜子不上火 2個;草莓蛋糕、人淡如菊1234、z阿尼是條廢魚、dreamhigh、濑醬、跋涉晨昏、熊仔無敵、寶貝陸比心、Bilgewater 1個;
感謝營養液:
dreamhigh、忘羨陳情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