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崇少一呆,慌忙起身理了理自己略顯淩亂的衣裳,看看我又看看蕭濃情,窘迫地攥緊了袖子;而禦書房的大門适時地在此刻打開,他眼前一亮,咳了一聲就趕緊跟着傳訊太監進了去,只留下賢兄我一人獨自在風中淩亂。
蕭濃情還在看我,只是表情已從愕然變得若有所思起來,撿起落下的奏本在懷中碼好,慢慢地走了過來。
面對這再一次冤家路窄的野雞美男,哪怕睿智機敏如本侯,此時腦海中也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完了,現下被這只姓蕭的野雞窺見本侯如此一言難盡的姿态,不知會被他如何取笑;我與崇少的一世英名,怕是也要盡毀于此了。
我頓了頓,試探着朝身邊同樣等着見皇上的蕭濃情瞥了一眼,忽然發現他的神色除卻深沉外,還有一絲顯而易見的迷惘。
對了,這蕭濃情是個連男女之事都不懂的傻雛兒,男男之事應當更是聞所未聞才對,興許他方才根本不曉得我與崇少是在幹什麽,是我多心了也不一定。
于是我坦然起來,見他半晌沒有出聲,便低頭摸了摸鼻子,狀似不經意般說道:“方才崇賢弟暑氣上頭身體不适,本侯便與他渡了口氣來救治,蕭野……蕭探花不必多心。”
蕭濃情聞言便轉過頭來,意味不明地盯了我一會兒後,挑眉道:“原來小侯爺是斷袖。”
我:“……”
見蕭濃情那原本還有些糾結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了然明朗起來,本侯恨不得即刻給這欲蓋彌彰的自己一巴掌。
便也再顧不得什麽矜持與氣度,當即露出了獠牙朝蕭濃情冷笑一聲,道:“不錯,本侯就是斷袖,那又如何?”
蕭濃情一愣,顯然沒料到我居然壓根兒不打算辯解,挑着眉看了我一會兒後,同樣嗤了一聲道:“不如何,只是為那尚在點绛閣思念一介斷袖的鳴香姑娘感到不值罷了。”
“……”
我看着他,他也相當冷漠地看着我。
然後我便低下頭,開始認真地思索跟這樣一個蠢到令人發指的小白臉怄氣的本侯是不是忒幼稚了些。
即便是發現了本侯斷袖這等駭人聽聞的秘密,他居然還能頭一個想到自個兒那還在花樓裏為情所傷的鳴香姑娘,而不是看本侯笑話。“……你還不知道嗎,蕭郎。”我上前一步微眯起眼,湊到他耳邊低聲道,“鳴香喜歡本侯的緣由,便是本侯是個斷袖。”
蕭濃情蹙眉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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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連袖都不敢斷的男人算什麽好漢。”我猛然将他推到牆邊,手臂圈在他的臉頰兩側,抵着他的鼻尖道,“嗯?蕭濃情。”
言畢我感動地發現,先前還比這野雞美男略矮了一分的本侯已是身段長開了些,此時高度與他齊平不說,更因這難得強硬起來的氣勢而顯得高大了許多,連原本高挑的蕭濃情都能堪堪壓制住,心中不免得意起來,仍是居高臨下地繼續盯着他。
蕭濃情微擡起頭,長睫下一雙幽眸望進我的眼裏,此時不知在想些什麽,竟也沒有半分掙紮。不知是不是還有些發燒的緣故,眼下那白皙如瓷的臉頰上浮着一層淡淡的薄紅,沒了平日裏那盛氣淩人的樣子,看上去竟有幾分楚楚可憐。
兩人鼻尖相抵,這麽近的距離自然感受得到彼此呼出的暖意;我遲疑了一下正打算開口,嘴唇卻不小心滑過了他的唇瓣,帶過一道雷擊般酥麻的痕跡。
恍惚着撐起身時,蕭濃情仍是幽幽地看着我,似乎沒有退卻的意思;半晌微眨了下眼睛,略有些幹渴似的輕舔了一下剛剛被我碰到的唇瓣,柔軟的舌尖在餘光中一掠而過,目光意味不明地在我臉頰上游離片刻,竟也落在了我那方才親過自己賢弟的嘴唇上。
等等,這氣氛怎麽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啊……
我心中一慌,放下原本圈着他的手臂,下一刻竟不由自主地攬住了他的腰身。
正當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在兩人間持續發酵的時候,禦書房的門再度打開,皇上背着手悠閑地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垂頭喪氣的崇賢弟。
看到我二人這略顯古怪的姿勢,皇上瞅了我一眼,納悶道:“鳴鳴,你……”
我趕緊和蕭濃情分開,扯上自己不明就裏的崇賢弟便奔出了宮。
跑到長廊盡頭回過頭的時候,只見蕭濃情若無其事地抻平被我壓皺的衣角,端端正正地跟皇上行了禮後,便抱着懷裏那摞奏本随他進了禦書房。
……
崇少滿頭霧水地被我扯着跑了良久,直到我一口氣奔出宮扶着牆喘息,這才想起什麽似的回頭望了一眼,試探着問道:“晟鳴兄,方才你與蕭兄……”
我微微顫抖着摸了摸嘴唇,想到不久前的自己居然在親了純潔無瑕的賢弟之後,又險些親了那只對本侯搔首弄姿的胡疆野雞,便覺得心驚膽戰;半晌從袖子裏掏出手帕,一臉嫌棄地把剛剛碰過蕭濃情的地方從裏到外擦拭了一遍。
擡頭見賢弟仍是看着自己,便直起身來平靜道:“愚兄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該問的事便不要多問。”
崇少果然知趣地閉了嘴。我扔了手帕瞥他一眼,道:“倒是賢弟你,背着崇大人來求見皇上做什麽?”
聞言,崇少支支吾吾地別過頭去,似是有些難以啓齒;好半晌才松開攥緊的袖子,嘆了口氣道:“晟鳴兄你也知曉我家雖無世襲爵位,祖上卻堪堪被賜過一張鐵券,道是我崇家後代可以憑此免除一次死罪,抑或是向皇上請求一樣獎賞;所以我就……我就……”
我聽着便蹙起了眉,直覺道:“你該不會是偷了你爹的鐵券來進宮,想求皇上把那個徐起潭許配給你吧?”
崇少悻悻地低下頭,默認了。
我嘴角一歪,長久地盯着眼前一臉失落的賢弟,恨不得替崇大人抽他一頓;斷袖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荒唐到偷自家鐵券來教皇上看笑話。
扶額想要代崇老怒叱他兩句,又看到他那張俊臉爬滿了苦悶,不免放下手來,覺得自家賢弟當真是純情得可憐。“然後呢?皇上怎麽說?”
崇少沉默了一會兒,沮喪道:“皇上說雖然他可以賜婚不假,只是強扭的瓜不甜,若是起潭不願嫁我,他也不好強人所難……且這鐵券也只能用這麽一回,瞞着我爹終歸是不好……我想想也是,便就罷了。”
然後頓了頓,又憧憬道:“不過皇上也鼓勵了我,要我好好用功考取功名,争取離起潭更近些;道是若真有朝一日起潭也對我動情,他便力排衆議給我二人賜婚。”
“……”
皇上,您還真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想到現下連龍椅上的那位都笑眯眯地等起了崇家的笑話,我揉揉腦門,打心底替崇大人頭疼。側頭看自己的賢弟,又不好再勸誡什麽,末了只得認命般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道:
“罷了,此事姑且先放一放,聽聞城西近日有家新開的茶樓酥酪甚是美味,要不要現下同愚兄一道去嘗嘗?”
崇少素來嗜甜,每每城中有新開的甜品坊和糕點鋪都會拉着我四處品評一番,本以為即刻便會答應下來,哪知我走了幾步後才發現他還在原地,全然沒有跟上來的意思。
“那個……”崇少猶豫了一下,頗有些慚愧地撓撓頭道,“昨日傍晚我磨了起潭好久,才勉強邀得他今日與我一同去清彌齋賞畫,不若明日再與晟鳴兄去吃茶可好?”
我看他一眼,扭頭便走。
“晟鳴兄!”崇少在身後慌忙喚道。
……
……
弟大不中留,弟大不中留啊。
我獨自坐在城西的茶樓忿忿地喝着沒滋味的小白菊,想到崇少這會兒正在跟他的情郎風流快活,只留下愚兄我一個孤家寡人在這裏以茶代酒聊以**,心中便一萬個不快活,只恨不得那兩人趕緊看對眼雙宿雙飛,別再來煩擾本侯了才好。
與此同時我也悲哀地意識到,完了,崇少這回斷袖是玩真的,比真金還真;莫說是他的晟鳴兄,怕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最近的日子過得委實太無趣了些,不若明早去上學吧,欺負欺負授課的博士與同窗,總比漫無邊際地流落在這京城來得有意思些。
正百無聊賴地托腮看着窗外暮春的風景,我忽然瞥見遠處巷口的榆樹下緩緩行來一抹熟悉的身影;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竟是已換了一身素服的蕭濃情。
蕭濃情貌似心事重重地從那東頭走來,即便已是十足低調,容貌在周遭那稍顯晦澀的行人中仍是顯得紮眼無比,很快收獲了不少姑娘殷殷的青眼;當然,或許也包括那些個想看他躺在本侯身下的姑娘。
我癟着嘴見他越走越近,終是停在了不遠處一間典雅清幽的小樓下,朝樓上張望了片刻後,便低頭在那裏狀似糾結地徘徊了起來。
于是我默默地喝完小白菊後,便一溜煙兒下了樓,躲到樹後眯起一雙犀利的眼睛,打算看看這只貌似與本侯同樣無聊的野雞美男上這裏來做什麽。
只見蕭濃情躊躇良久後,終于下定決心一般走上前,對那門口迎來的一個茶壺打扮的人道:“這位大哥,在下前來拜會鳴香姑娘,不知可否代蕭某傳個話?”
我一愣,心中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預感,擡頭朝那樓上秀氣的招牌望去——
點绛閣。
我一口老血卡在喉間,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總算想起了這茬。
那日我與崇少從花想樓回來後,為了避免穿幫便遣人去點绛閣打點了一番,教他們也佯裝樓內确有鳴香這等人物在,若是蕭濃情遣人來問,便跟他道是鳴香抱恙在身不便見客;哪知這自诩深情的野雞美男等不來鳴香好轉,竟是親自登門來尋了。
茶壺果不其然露出了為難的表情,道是會幫蕭濃情去問問;未過半晌便一臉歉意地回來,跟他說鳴香姑娘還有些不便,不如請他先行回府,來日再敘。
我暗暗松了口氣。只見蕭濃情沉默了一會兒,又道:“那便請大哥再代蕭某知會鳴香姑娘一句,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蕭某一日不見鳴香,便一日在這點绛閣外守着。”
“……”
我眼睜睜看着蕭濃情轉過身來,淡然地拂一拂衣袖,上了這緊挨着點绛閣的茶樓。
……
心中後悔了一萬回那日在花想樓的莽撞,竟招惹了這麽個難以善後的麻煩來;我懊惱地蹲在樹下撓頭,唾棄了自己許久後,擡眼望了望樓上,又悄悄地跟了上去。
正值午後閑暇時光,茶樓中的人已是多了起來,蕭濃情四處尋不見雅座,便坐到了方才本侯吃茶窺他的窗邊,教夥計将那桌上的殘茶撤了,自己則點上一壺龍井,當真耐心地等候了起來,大有不撞南牆不回頭之意。
我哼了一聲,心裏暗道活該,也沒了繼續看他在這兒自媚的心思;甩了甩手正打算走人的時候,我看到蕭濃情一頓,發現什麽似的彎下腰來,從身側撿出一塊布樣的物事,似乎是本侯剛剛落在這裏的手帕。
他清眉微蹙,将那手帕放在鼻下輕輕一嗅,神色忽然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我一愣,忙聞了聞自己的袖口。昨晚沐浴時用的是宮裏的熏香,論理這帕子上應當不會沾到什麽味道才是,蕭濃情便是再多心,也不至于即刻發現本侯在此處逗留過。
我見他捏着那帕子,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然後微眯着眼不知想起了什麽,手指忽然擡起,輕輕撫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想到不久前與他在禦書房外的種種,我登時悟了過來,一股壓根兒不知打哪兒來的紅潮迅速漫上雙頰,下一刻只覺得更窩火了。
這姓蕭的野雞分明是在孜孜不倦地追求鳴香,居然還敢在這個時候遐想本侯?
我磨着牙,心底的惡意與忿恨交織着翻湧,下沉着遇到不久前那難以言狀的暧昧,忽然變得複雜起來。
蕭濃情飲了半壺茶後,便起身離了雅座去小解,我看着他那似乎消瘦了一些的背影,腦海中忽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沉吟良久後,我起身走到他的雅座邊,瞥了一眼被他疊好放在茶盞邊的手帕,從懷裏拿出那本飽經風霜的《風流侯爺蜜會霸道情郎》,迅速地攤開、撤離,仍是回到方才隐匿的地處蹲下了。
于是蕭濃情回來後,便發覺自己桌上多了件陌生的話本,疑惑地擡起頭來四處看了看,似是想要歸還給原主;下一刻卻被那書中內容牢牢吸引住了視線。
為了确保能引起蕭濃情這只童子雞的興趣,我翻到的是一頁十足火辣的春宮插圖,那模樣肖似他本人的蕭郎被俏侯爺壓在畫舫中如此這般,想必只一眼便能教人欲罷不能。
我看到蕭濃情果然遲疑了一下,正欲拿起它的手一頓,極不可思議似的瞪圓了眼睛;見四周不似有人來讨這話本的樣子,便也終是撩起衣擺坐下,借着茶壺的遮掩細細翻看了起來。
蕭濃情就這麽一頁一頁地翻看着,面上表情果真精彩紛呈,也如昨日的本侯那般,先是震驚、羞惱,似乎下一刻便想要撕了這話本去找主筆的酸書生算賬;卻又深吸一口氣,頂着殷紅冒煙的雙頰不可自拔般看了下去。
……
他在這茶樓裏持續入迷地看着,仿佛全然忘了自己還待着的鳴香姑娘,一直到窗外日薄西山才如夢初醒,一個激靈扔了手中話本便想起身離去;似乎又見此時茶樓已人煙寥落,無人注意到探花郎在這角落裏做什麽,便将那話本收入懷中,掩飾着匆匆下了樓。
看着蕭濃情那倉皇離去的背影,我的唇角慢慢勾起來,一個陰謀大計已然在胸中成形。
……
是夜,我奔進禦史府一腳踹開崇少的房門,提着燈将那床榻上睡得口水直流的賢弟喚醒,平靜道:
“賢弟快別睡了,來聽愚兄講件正事。”
見來人是我,迷迷糊糊的崇少忙一個骨碌翻起身來,依言坐到桌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很快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架勢。我放下燈,回想着白日裏的種種,高深莫測地笑道:“愚兄不才,從此也不再惦記勞什子骊珠兒玳瑁兒,現下已是覓得了新的良人。”
單純如崇賢弟自是不知他的晟鳴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心思,好奇道:“哦?是哪位佳人?”
我笑得更惡意了。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蕭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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