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盯着這幾個字看了半晌後,我隐約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便翻了個身坐起來,打算看看這驚才絕豔的羅秀才又寫出了什麽酸故事。
哪知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丫鬟伶俐的禀報聲,說是城裏的衣坊将我前些日子訂制的衣裳都送了過來;我聞言兩眼放光,瞬間将核查這些作業的事抛到腦後,興沖沖地出去迎自己的新衣裳了。
京城第一裁縫的手藝果真名不虛傳,便是只聽了我三言兩語的描述和一點慘不忍睹的圖樣,竟也能照葫蘆畫瓢地做出九分像來,甚至還改良了不少。我心花怒放地打賞了衣坊的人,又悉數換上在房中對鏡欣賞了一會兒,這才發覺自己那些衣裳下竟還有幾件花紅柳綠的顏色。
于是蹙眉對身後正在給我梳頭的丫鬟道:“怎麽還有姑娘家的穿着?”
丫鬟一瞧,道:“回侯爺,方才聽那衣坊的跑腿兒說,他們還有些衣裳是要送到城西點绛閣的,興許一時昏了頭,送錯到咱們侯府上來了;奴婢等下就遣人送回去吧。”
我點點頭,見頭發也梳得差不多了,便将她打發出去繼續欣賞起自個兒的面貌來。半晌長籲一口氣,左右只覺得鏡中的小侯爺哪兒哪兒都俊,某只野雞根本連根寒毛也比不上。
想到此時還不知在哪裏快活的蕭濃情,我的臉色便又沉了下來,哼了一聲徑直甩袖出門,打算去書房繼續看那些話本。
推門進去的時候,我看到下學回來的崇少正端正無比地在我書案前坐着,手上捧着那本羅秀才的大作,面上的神情說不出是陶醉是震驚,雙頰也紅得似要滴出血來。
見來人是我,他猛然站起身來幹咳了一聲,指指桌上的茶壺示意自己去小解,便繞過我一溜煙兒跑走了。
不會吧?當真有這麽好看?
我狐疑着将話本撿起來,正欲翻開,便聽到門外又有家丁來禀道:“侯爺,書肆來取原本的人到了!”
“……”
我精神一振,想到自己的小說還是越快版印越好,便也來不及再細探羅秀才究竟寫了什麽狗血故事出來,當即支使着門口的侍童将書案上的話本悉數拾掇一番,仔仔細細地打包好交給了府中候着的書肆掌事。
想了想臨行前又好生叮囑幾句,教他們不必在意話本內容,只管版印了去宣傳,有我極樂侯在背後撐腰,保證每一本都會在京中大賣。
正心滿意足地捧起杯來喝一口清茶,對那城裏姑娘們即将恢複的關切與愛慕想入非非時,出去小解的崇少回來了。
崇少看看我,又看看空空如也的書案,目瞪口呆道:“晟鳴兄,這桌上的話本都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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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道:“方才這京中最大的那家書肆掌事來取原本,我便都教他拿去了。”
說着又惬意地抿一口清茶,眸光微凜道:“本侯可是打點了他們不少好處,掌事的允諾最快明日便可版印出幾千冊來,不愁擠兌不走他蕭濃情的份額。”
“……”崇少站在那兒不知在低頭糾結些什麽,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望着我道,“這話本的內容晟鳴兄你……都看了麽?”
“都看了啊,”我理所當然地回道,想了想又道,“羅秀才那本倒是還未來得及看,不過他文采總歸是有的,小寡婦小花魁也不差許多,我便沒有在意,只教他們一齊拿去了。”
崇少沉默良久,繼而擡起頭,似乎極為艱難地試探着問道:“晟鳴兄,若他筆下與你作配的不是小寡婦小花魁……”
“還能有什麽新奇的?”我白眼一翻,“只要不是那姓蕭的野雞,我管他寫了誰與我作配。”
聞言,崇少的表情似乎更惆悵了。
“賢弟上哪兒去?”我在他背後喚道。
崇少回過頭來嘆了口氣,道:“……羅先生總歸是個有才情的主筆,我想請他吃幾頓好的算作踐行,畢竟白雲蒼狗世事無常,怕是有朝一日無緣得見了。”
我嗤地一聲笑出來:“賢弟莫慌,這些個門客之中有才情的可不止他一個,鹿死誰手也未必可知,沒準兒賣得最紅火的反倒是他那幾個指點過的同僚,本侯賞賜的良田美妾又哪裏是好得的。”
說罷頓了一下,又好奇道:“那本當真這麽好看?他都寫了什麽?”
“……”
見崇少依舊惆悵,我也懶得再和他糾結此事,趴在書房軟綿綿的鹿絨毯上歇息了一會兒,翻過身來盯着房梁喃喃道:
“好生無聊啊,難得本侯遣人做了新衣裳,卻沒法出門去在這京中走動;也不知教坊梨園那些姑娘都想我們哥倆了沒有,還是都跟骊珠兒那丫頭一樣念着那只胡疆野雞。”
崇少這才回過神來,想起了什麽似的凝眉道:“說起來,有件事愚弟不知當說不當說。”
我乜斜他一眼:“那就別說。”
崇少:“……”
……
半盞茶功夫後。
“什麽?!”我拍案而起,又驚又怒道,“花想樓今夜又要賣骊珠兒的初夜,你這厮怎麽不早說?”
崇少望着我涼涼道:“我當晟鳴兄已是徹底了結這段舊情,不再對她有所牽挂了;畢竟那之後過了也有半年,你平日裏又不喜旁人提起她,哪曉得還會在意這等閑事呢。”
我焦急地在這書房中來回踱着步,一想到那原本被我與崇少捧在手心裏來疼寵的明珠現下又要被當成一塊上好的肥肉明碼出售,胸口的酸意和妒火就忍不住噌噌往上冒。
崇少見我一副忿忿不甘的模樣,終究還是忍不住勸道:“晟鳴兄,聽愚弟一言,還是罷了吧。骊珠兒她本就算不得什麽良人,既然允了鸨母再賣自己的初夜,便也實在沒什麽好留戀了;聽聞京中又從晉地聘來兩個戲班,你且好生休養着,日子到了再同我去尋其他美人就是了。”
我當然知道崇少的話在理。
可我就是不甘心。骊珠兒無論日後怎樣,總歸是我二人的初戀;又及我裴小侯風雲得意十幾載,幾時受過半點委屈?該是我的人即便不是我的,也絕不可教旁人玷污了去。
于是我眼神一凜:“我們去!”
崇少一呆,嘴角抽了抽道:“晟鳴兄,若我沒有記錯的話,你的禁足令還沒被皇上收回去呢。”
我正欲張口,他又道:“這侯府确乎無人看守,即便悄悄潛出去也無妨,然而有財力去競骊珠兒的富商老爺可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你我便是喬裝打扮成外地來的公子,也一準會被識破。”
“……”我陷入了沉思。
這時,窗外殷紅的日頭下走過兩個身材高挑的丫鬟,有說有笑地在庭院中修剪着花草,面上還圍着近日城裏姑娘都頗偏愛的西域星紗。我看着她們,又想到方才那幾件被衣坊的人送錯來我侯府的女兒衣裳,一時間眯起了眼睛,認真地打量起一旁腰身還算纖細的崇賢弟來。
多年的默契使得崇少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顫抖着便道:“晟鳴兄,不該有的想法還是适可而……”
一個時辰後。
崇賢弟羞憤欲死般坐在我房裏那扇寬闊的琥珀鏡前,身上一襲水藍荷葉留仙裙,頂着滿頭晶瑩的首飾被我摁在椅上描妝。
現下頂着侯爺身份大搖大擺地去砸場子是不成了,退一萬步也只能想出這麽個主意來,裝成老爺的女眷或樓裏的新倌,制造些什麽風波來将骊珠兒競價破壞掉,拖些時日到我解除了這禁足令即可。
以前從未想過扮成姑娘家,好在我二人還是少年身形,即便穿了裙裳戴了首飾也不顯得突兀,再找塊面紗絲巾将喉結臉龐遮一遮,乍看上去和真正的姑娘也不差許多。
我看着眼前面目一新的崇賢弟,不,崇賢妹,發出一聲唏噓的感嘆。
果真美男就是美男,扮成姑娘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美女,崇少本就只是稍遜于我的樣貌,加之一副習武得來的柔韌身姿,精心裝扮起來倒也是實實在在的俏麗。
我耐着性子給他梳頭,總算拾掇出了一個傾城絕色來。雖說教那幾個心靈手巧的丫鬟來侍弄會更好些,可本侯還沒有臉皮厚到将自己那點見不得光的陰謀鬧得人盡皆知,便也只好親力親為了。
于是又一個時辰折騰下來,崇少也看着我兩眼發直,終是欽佩地朝我豎起了大拇指。
我捏着嗓子細聲細氣道:“不愧是崇妹妹,這水靈細嫩的臉蛋看得姐姐好生羨慕~”
崇少也彈着舌頭模仿道:“哪裏哪裏,論身段與美貌,自然還是裴姐姐更勝一籌~”
我倆面面相觑,又同時背過身去幹嘔了兩聲。
少年嗓音是沒法變了,只要屆時忍住不出聲便是。
……
于是這一夜月明星稀,我與崇少提着裙翻過侯府牆頭,一路窸窸窣窣地朝那京中最為繁華的花街柳巷溜去。
骊珠兒不愧是花想樓的頭牌寶貝,這一回的排場比上回還要大上許多,樓內外張燈結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大戶人家嫁姑娘的喜事;我倆悄悄潛入來往的人群中,便尋了個二樓的雅座在角落裏埋伏下。
我低下頭,入眼不知為何有一道熟悉而又令人讨厭的身影;于是揉了揉眼睛,定睛朝那香氣的源頭看去,下一刻便驀地便僵在了原地。
我總算知道骊珠兒這回為何會允了鸨母,老老實實地坐在簾後等這不用她來以死明志的嫖客老爺了。
那一樓珠簾間裏莺莺燕燕環繞着坐的,可不就是她的蕭郎蕭濃情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手榴彈:藤原千花、跋涉晨昏、顧渎、瓜子不上火 1個;
感謝地雷:最是襲人橙榴香 2個;雲緋、熊仔無敵、随便康康、Bilgewater、別宋、忘了、我妻草燈 1個;
感謝營養液:
熊仔無敵 10瓶;啦啦啦 3瓶;我妻草燈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