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夜,我與崇少翻過蕭府牆頭,借着月色與雲霭的遮掩潛入大宅深處,暗中四處搜尋着蕭濃情的蹤跡。
守夜的家丁打着哈欠從我二人隐匿的草圃路過,崇少拉下自己的面罩,小聲道:“晟鳴兄,我們這樣……不太好吧?”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嚴肅道,又替他将那面罩拉了上去,“不摸清這只胡疆野雞的底細,教本侯晚上如何睡得好?”
崇少皺了皺鼻子,似乎還想說些什麽,終也還是緘了聲,繼續随我在這偌大的府邸潛行。
我當然清楚崇賢弟的顧慮,畢竟我二人一個聖上親封的極樂侯,一個有名有姓的禦史公子,若是被人窺見這等猥瑣的姿态,那可就丢人丢大發了;然而找出蕭濃情的把柄這等關乎到本侯體面的大事,可不敢輕易交給不信任的外人,加之崇少武功不賴,還是我倆親力親為比較好。
……
蕭家雖不及我侯府富麗奢華,卻也相當闊氣,據說是當年蕭璞還得勢時便由先帝賜下來的老宅,這些年來老太後時不時來此睹物思人,竟也堪堪保持了它的全貌,過眼之處茂林修竹,竟也似個仙家逸士的隐居之地。
我引着崇少無頭蒼蠅似的在裏頭亂轉,始終辨不得正确的方位;好在崇少習武之人耳力極佳,不一會兒便尋到了一處水流聲響的林間小居,清池溫泉香氣襲人,不過顯然不是蕭濃情的居處。
漫天氤氲的白霧中,我看到一個身姿修長的人抱着銀盆從那屋中走出來,踏在走廊間的石板上緩緩走到清池邊,在霧裏隐約現出一雙光裸白皙的腳踝。
嗬,美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和崇少都眯起了眼睛,繼而相視一笑,十分默契地尋了個隐蔽而視野大好的地處伏下,連正事都忘了個一幹二淨。
我看着那人下了溫泉,背對着我們解落肩前輕薄的白衫,露出細膩如瓷般的肌膚和輕盈的腰身,不由得呼吸微促,一顆心兒也砰砰亂跳起來。
憑我裴小侯幾年來縱橫歡場的眼力,這池中的美人絕對得是個極品中的極品,從頭到腳挑不出半點瑕疵,美中不足的只是骨架稍微硬朗了些,看上去有些男兒氣,應當是随蕭老一起回京的胡姬,就是不知怎會被金屋藏嬌在了這裏。
見那美人舀起一瓢清清的溫泉水從頭頂澆下,香湯的氣息也籠罩在我與崇少周圍,我深吸一口氣,只覺得這心動的感覺似曾相識。
若她只是蕭老的姬妾或這府中的侍人,那我也不再想什麽骊珠兒玳瑁兒了,即刻便歸家去死皮賴臉地磨一磨我爹,教他跟蕭老幫我讨過來做個側室。
打定主意後的我看向崇少,崇少也正出神地看着,末了卻微微蹙起一雙俊秀的眉,小聲道:“晟鳴兄,好像有些不對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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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所以地又朝溫泉中看去。那人起身拿了澡豆,挽起長發擦洗着自己的肩頸,轉眼間已是回過了頭——
蕭濃情。
我一口老血噎在喉間,險些沒背過氣去。
崇少倒比我淡定一些,仍是平靜地看了眼前那正在沐浴的野雞美男一會兒,悵然道:“不愧是蕭兄,果真……秀色可餐。”
我頓了一下,放下掐着自個兒脖頸的雙手朝他看去。崇少不知在沉吟些什麽,好半晌才察覺出我的異樣來,趕忙解釋道:“晟鳴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我涼涼道:“是嗎,看不出崇公子珠圍翠繞十餘載,竟還有斷袖的潛質;賢弟大可放心,這蕭探花恨的只是我這等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禦史公子秉文兼武英俊不凡,盡管追求他便是。日後若抱得美人歸,愚兄也就在這裏先道一聲賀。”
說着甩袖便走。崇少飛身扯住我的衣擺,無奈道:
“這是哪裏的話,你我情同手足,怎會不曉得愚弟自小喜歡的便是嬌軟的女兒家?即便我是斷袖,又怎會有看上外人的道理?畢竟世間美男千千萬,論秀色可餐,自然還是極樂侯府的那位更勝一籌。”
說罷又想了想,萬分真誠地凝視着我道:
“晟鳴兄,我的袖,也只為你而斷!”
聞言,我那黑沉的臉色終于緩和了下來。
這還差不多。
于是哼哼着又伏了身,繼續瞪着眼睛看那池中還在洗澡的蕭濃情,盤算着日後該怎麽教他摔個跟頭。其實我方才那也只是氣話,不滿崇少竟在我面前誇這只白日裏還暗算了我的野雞罷了;讓我信他是個斷袖,還不如信蕭濃情會是個愛我愛到死去活來的斷袖。
“……誰?”
不遠處的野雞美男忽然擡起頭,警覺地朝我二人隐匿的方向看了過來。
我忙屏住呼吸,心中暗道不妙。盡管方才我同崇少談話時用的都是氣聲,這四周又盡是繁枝茂葉和水流的響動,尋常人理應察覺不出什麽異樣才是,可這初到京城的蕭濃情高深莫測,沒準兒他爹在哈密時請人教過他功夫也不一定。
蕭濃情很快擦淨了身子,匆匆地合衣從池裏走出來,趿履走在石板間留下兩道幽香的濕跡,下一刻便到了掩蓋着我與崇少的灌木旁,凝神觀察起四處來。
此時他距我極近,我緊張地繃着身子,甚至能嗅到他發間沁人心脾的氣息,心道若非這會兒月黑風高,很有可能早就被他發現了。
好在他看了半晌也沒能再聽到響動,便也只能認定是自己多慮,拾掇起自己留在溫泉邊的細軟,從這古樸的林間小道走遠了。
我便遞給崇少一個眼神,蹑手蹑腳地跟了上去。
蕭濃情在這蕭府中七拐八拐,總算到了自己的居處。正宅外燈火通明,裝飾得很有異域風情,連走動的丫鬟都個個賽骊珠兒似的漂亮,看得崇少險些掉了下巴。
蕭濃情走入自己的房中,關門,鎖門。
然後過了半盞茶功夫後,又開門,倚在門邊懶散地思索了一陣後,擡起頭來左顧右盼,拉進去了一個容貌姣好的丫鬟。
我聽到房裏傳來蕭濃情不太真切的喃喃低語,衣料摩擦的窸窣動靜,還有女兒家咯咯的嬌笑聲,一時間恍若雷劈,難以置信般看向了身邊的賢弟。
崇賢弟臉紅道:“嗯……這是……呃……”
我與崇少大眼瞪小眼,同時呆了一會兒後,捂住臉呻/吟一聲,心中早已把房中那不知廉恥的野雞美男罵了個狗血淋頭。
今日運道屬實不吉,正在猶豫着要不要先行撤退時,我看到蕭濃情又開了門,朝庭院中看了看,伸手拉了一個路過的丫鬟進去;不多時再度衣衫不整地開門,雙眼迷離地掃視一周後,第三個丫鬟也跟在他身後落了鎖。
崇少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扇緊閉的房門,伸出手來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酸酸的語氣不知是羨慕是嫉妒:“蕭兄如此龍馬精神,身體真的吃得消嗎?”
“……”
我一邊聽着房裏的動靜一邊磨着牙,想到那還在花想樓以淚洗面的傻丫頭,心中五味雜陳,末了也只是咳嗽一聲,拍拍崇少的肩膀道:“過去看看。”
察覺到我的意圖後,崇少的臉更紅了:
“晟、晟鳴兄,這樣不好吧……偷窺他人的床笫之事,是會長針眼的。”
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道:“你不長針眼,城裏被他勾走的姑娘就會回心轉意了嗎?”
崇少沉默了一會兒,似是也覺得我這話說得在理;便毅然決然地跟上我的步伐,趴在窗前定了定神後,小心翼翼地揭開一塊明瓦,同我一道朝裏面望了過去。
本以為會看到什麽巫山雲雨的不堪景象,哪知先前被蕭濃情拉進去的那三個丫鬟正衣冠楚楚地并排坐着,而他身在落地鏡後的一面綢簾中,似乎正在換衣裳。
下一刻便見他走了出來,身上一襲滾着銀邊的雲鶴繡袍,站在幾個丫鬟身前轉了一圈,道:“這件比之上件如何?”
“少爺就是少爺,果真穿什麽都好看!”坐在左側的丫鬟笑道,“依奴婢看就這件吧,保證那些中原的翰林公子們,沒一個比得過少爺的風姿。”
崇少啧了一聲,似乎對沒看成活春宮有些失望;我松了口氣,然後不屑地嘁了一聲。
大半夜還在為第二日穿什麽衣裳發愁,不愧是新晉的京城第一騷;以及連這點穿衣打扮的主意都拿不了,還需丫鬟們來給自己出謀劃策,看來這探花郎也沒想象中的那般自負。
不過說實話這姓蕭的野雞衣品倒很是不錯,換出來的衣裳繡工布藝都是上等,不像是中原衣坊的手藝,也不知是不是他從哈密帶回來的,做工确乎風雅精致。我趴在窗沿看了一會兒後,便将這些款式記了個十成十,打算也回去請人做兩件出來。
“這些美則美矣,可明日畢竟是皇上設的宴,總歸略有些不太莊重。”蕭濃情說着便又走入簾中,“我再換幾件素一些的出來,便最後定奪了。”
崇少打了個哈欠,顯然對這乏味的一幕沒什麽興趣,扯了扯我的袖子便想同我歸家去;然而我卻還想看看他那幾件款式素一些的衣裳是什麽模樣,便按了他的手繼續瞧着,直到蕭濃情将那幾件壓箱底的也換過一個來回,這才滿足地直起了身。
蕭濃情扶在鏡邊嘆了口氣,道:“如何?哪件好看些?”
丫鬟們便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
“翡翠的好看!”
“牙白的好看!”
“煙青的那件好看。”我忍不住脫口而出道。
蕭濃情一愣,繼而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朝窗外的我和崇少看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火箭炮:跋涉晨昏 1個;
感謝手榴彈:吉爾 1個;
感謝地雷:雲緋 6個;老子不叫呀哈哈 3個;Bilgewater、我妻草燈、熊仔無敵、脾氣很差、L蘇蘇蘇7 2個;水月漣漪、一口一個大啾啾、湯圓、別宋、藤原千花、梧桐相思老、哈密瓜裏的晨曦、随便康康、太帥了很煩惱 1個;
感謝營養液:木歷 18瓶;顧渎 10瓶;我妻草燈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