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是別人的世界,那我的呢
春蟲蟲早餐吃的是叫米糕的東西,那個老板給她放了好多好多糖,有點像幹的糯米粥,裏面有紅豆,有紅米,因為她是暗紅色的,像八寶粥的顏色,所以春蟲蟲只能往那方面猜,還有她就猜不出來了。剛起來很餓,覺得很好吃,吃到後來會覺得有一點膩。春蟲蟲還狠下心買了個餅,她沒注意叫什麽名字,但是那個餅很有趣,從中間掏空,然後放進去去你想要放的菜,比如豆芽,土豆絲,海帶,或者肉什麽的,如果可以,還可以要求老板幫你灌進去一點點湯,吃起來會更香。
她晃晃蕩蕩地走,上了公交車,又下了車,又上另外一輛,然後又下,接着走,卻走到古玩市場。或許是為了配合氣氛,給人一種有些陰深的感覺,第一層基本上都是買玉石的,不怎麽漂亮,真的。不是書裏都說,經過歲月的洗禮,它們會帶着靈氣,越發的美麗剔透麽。春蟲蟲想,可能是自己不懂吧。第二層是出土的青銅器什麽的,大物件的有鼎,很大件的器皿,小的也有樣子很小的鼎,也有一些盾什麽的,不過上面都有着一層泥。很大方的告訴你——我真的是從地裏挖出來的。然後是一些木制的家具,很古老的式樣,以小形的像“收納盒”一樣的屜子居多。上面沒有泥巴,只有一層灰,春蟲蟲不确定是不是放在這裏之後才産生的,因為有一些還是很新的模樣。春蟲蟲裝作不經意的看了下标簽,她吓一跳,趕緊離遠一點兒,要是不小心碰壞一件怕是在這裏要洗一輩子碗了吧!還有一家裝修的很精致的店,是賣佛珠的,春蟲蟲遠遠地看了一下,識像的沒有進去。
第三層就主要是買字畫和瓷器的,春蟲蟲其實也看不懂,就覺得好看,就穿來穿去,舍不得走。還有一家是買那種鐘表的,挂着的,擺着的,房間很小,但是東西卻那樣多,春蟲蟲沒敢進去。
畫大多是些古代仕女圖,或是些觀音像,再者是些花草,以前春蟲蟲只感嘆過素描簡筆勾勒的魅力,現在看到這些純中國的藝術品,不經為自己的淺薄汗顏。聽說過昭君出塞是因為選妃是因為沒給畫師紅包,而讓畫像不突出,那時候就想,又不似現在有照片,畫像能有多美,多出彩呢;可是現在站在這些畫前,才知道畫中仙的故事一定是真的,春蟲蟲駐足良久,真想也去那畫中走一遭才好!
春蟲蟲想起曾去過岳陽樓游玩,除卻那些人,真像是走進了古代的街道樓閣,幸而當天晚上大雨,岳陽樓店鋪都關門,春蟲蟲一個人打傘步行,穿過前面的廣場,去看看雨中的那些樓閣是怎麽樣子,她愣了,沒想到是這樣,只有零星幾個路燈散發着并不太明亮的光,能看到微微飄動的酒旗和石板上的積水,所有的鋪子都關門,春蟲蟲站在那裏好久,她不敢走進去,她敢到了害怕。因為她依稀記得在電視劇上似乎看到過這個場景,而下一個畫面一定是整個畫面的紅,那是鮮血的顏色,因為這個天氣的場景是一切殺戮的前奏。從石板上吹起來一陣風,讓春蟲蟲瑟瑟發抖。她慌忙裝作若無其事的離開。她何其有幸看到了繁華地岳陽樓那樣的一幕。
現在她盯着面前的這張美人圖,希望發生些別人不曾能碰見的事情。站了良久,她想起來,這是白天,而且是在有人在的地方。她又盯着那雙眼睛一會兒,算是告別。見不到你儀态萬千的走出來了,很遺憾,雖然我希望你現在就走出來握一握我的手,但是為着你的安全,我們有緣便再見吧。其實在春蟲蟲心裏并不太相信緣分這種事,但是是在告別的時候她經常用。
她一步三回頭,最後終于在轉彎的時候見不到了。春蟲蟲心裏有些難過,她好似丢棄了一個好友般心裏鈍鈍的。
她在街邊胡亂吃點東西,聽人說大盤雞是這裏特色,她坐在飯店看別人吃,那是一個裝飯的鋁盒,裏面是土豆和雞,真的是很大,那盤子足有桌子那麽大了,店家在上這菜之前會上些特色的小菜。她想,一群人吃這個人才好吃吧,是的,單位要用“群”,那麽大一盤,幾個人是吃不完的。這裏的人會說“中”,而且人都熱情,直爽,春蟲蟲逛了一上午和昨天晚上住宿的情況來說,這裏的人是都有這個特點!早晨的時候她問一個阿姨路,那個阿姨是直接帶着她去,然後看到她上公交車之後跟她揮手了才走開。
春蟲蟲用手撐起下巴,望着吃得熱熱鬧鬧的那一桌,她沒有發現自己笑了。她想起自己也是吃過這樣開心的飯,記憶中有,可是她卻想不起來。她呆了一會兒,被前面的叫喊聲打斷。
“小姑娘!”那人向他招手。
春蟲蟲直覺向後看去,并沒有人,這個方向只有自己一人而已。她又看那大叔,那大叔還在對她笑着招手。
她走過去。
“小姑娘,你要一起吃嗎?”
“可以嗎?”她很高興,在必要的時候,她并不膽小。
旁邊的人都對她笑着,“我們是公司聚會,看你一個人在那邊坐着,要加入我們嗎?”對她招手過來的大叔給她解釋。
她攤攤手,“我剛跟我媽媽吵完架,所以,謝謝!”春蟲蟲并不知道自己的謊言效果如何。
旁邊立刻有人給她讓座位。
她并不在乎座上有哪些人,而別人對于她的加入也并沒有什麽不滿,河南人熱情好客。
“小姑娘還在上學嗎?”
“嗯。”春蟲蟲夾了塊雞和土豆,有些辣,她趕緊喝了一口水。
旁邊的人把她喝空的水杯添滿,她好似十分畏辣。
“謝謝。”她又喝了一口。
再繼續吃,漸漸便習慣了那辣,只是偶爾還是要喝水。
旁邊人阻止她,“不可一口水一口菜的吃,對胃不好。”
她這才轉過去看那人,眉清目秀,“謝謝。”
“剛跟媽媽吵完架心情不好吧,是為了什麽事呢?”他問。
春蟲蟲一愣,是哦,跟媽媽吵架,“她不讓我交男朋友。”
旁邊的人本來以為這個小姑娘不會回答,誰知卻回答了他,便哈哈大笑起來。桌上的其他人便問怎麽了,他說,“這小姑娘說跟她媽媽吵架是因為媽媽不讓她交男朋友。”
桌上的其它人也笑了,有女生說,“是的,家長好似特別反對,總是會耳提面命的不讓早戀。”
“現在是應該以學習為重才是的。”
“我讀書時早戀還被我爸揍過。”
春蟲蟲聽他們講,也不插嘴,只顧吃。旁邊一人拉住她的手,“你慢些吃!”
春蟲蟲頓時紅了臉,桌上只有她一人在吃,也只有她一人是客,而是位不速之客。
“別介意,我的意思是,你這樣快對胃不好,剛我見你好似不能吃辣。”
“小妹妹,你叫什麽?”對面有個女孩兒問她。
“蟲蟲。“
“蟲蟲?這個名字很奇怪!“
“那你有男朋友嗎?“大家對這個話不多,但很可愛的姑娘好奇。
“沒有。“
“那怎麽會吵架?!“大家又笑起來。
春蟲蟲端起水又喝了一口,“可能是更年期尋找存在感吧。”
大家都很喜歡這種青春期的對話,來了一個蟲蟲,氣氛更輕松些。
吃完飯,蟲蟲大方道謝,那大叔拍拍她的肩,“小姑娘,你已經謝了好多次了,我們都不好意思了!”
春蟲蟲微笑,她其實是喜歡這種熱鬧的。
她背上書包揮手說再見。本是無意相逢,并不需要留聯系方式。這樣春蟲蟲會在心裏記得他們一輩子。
她現在有一個地方要去——博物館,剛剛聽到桌上有一個說到。說裏面最有特色的不是裏面陳列的物品,而是那博物館的建築結構。春蟲蟲想去看看吧,博物館的特色其實真的是在建築物上,那才是吸引人的地方。
春蟲蟲坐着公交車到那裏,是樹蔭很大的街道,不久會有灑水車,她領票進去,oh,是旋轉的樓梯,真的很美呢!一層一層的逛,第二樓一進去就是一個巨大的棺木。很高,大概有兩三米的樣子,春蟲蟲有一米六三,還離頂端很有一段距離。春蟲蟲想的是要怎樣才能把遺體放進去呢,這是一個看似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艱難任務。有些東西的奢華之處就在于一般人使用不了它。你凡夫俗子能耐我何?
春蟲蟲對它進行了番膜拜,然後就按着這個樓特有的圓弧形狀來進行觀賞。玉腰帶,雙層的玉,裏面和外面都極為細致的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一些小動物,因為是雙層,雙格外入神些,每塊玉的連接地方是用做成栓子樣的可以活動的,漂亮是漂亮,但春蟲蟲這樣的俗人覺得實用性怕是不大吧,不過這一般貴族公子才能有的東西,要那實用性幹嘛使!古代的陶瓷盤子和花瓶并不會比現在的遜色,反而要出色很多,這麽多年過去了,竟還能有那樣豔麗的顏色。有一些發簪可能因為是地裏挖出來的,又不能過度清洗和還原,所以色澤是暗暗的。春蟲蟲想,這才是古董的樣子。河南是一個古城吧,好像挖出來很多的東西,所以這裏的東西大半都是帶着這樣的味道,春蟲蟲覺得這才是歷史的味道吧,但是她也不能很清楚的說出來。還有模拟的古代生活做的模型,人物,村莊都似活的一般。還有仿制的遺址。也有些觀音或是別的什麽美女的雕像,還有仿制的燒瓷的窯,也有兵馬俑那樣雕像。
但是最讓春蟲蟲意外的,是三樓的一邊,牆上全挂着黑白的畫,不是人物畫,而是景物畫,并且是那種蕭條感很強烈的風景畫。有的只是一個巨大而已經空掉的樹樁,有的只是很空曠的背景裏只有一顆樹,樹葉小小的,卻十分的枝繁葉茂,入目只有那一方天地;有的只是幾個倒地的樹幹,旁邊是清澈的小溪,背景也是沙漠似的荒原。不知是這種黑色調的原因,還是因為這畫的內容。春蟲蟲覺得一陣恐慌,想到教科書上的最後一滴人,又想到非洲那些瘦到只剩下皮包骨的小孩子;春蟲蟲就站着這些畫面前心裏開始天翻地覆的難受起來,她從小衣食無憂,但她卻有一種錐心般的感同身受。
她的手指無意識的抓緊書包的肩帶,她猛然間抽離出來,轉向後面,把頭仰起,眨眨眼睛,公共場合不能随意揮灑自己的情緒。她想快步地走過去,但是又不舍得不把它們看完。她只有在那裏慢慢平複心情,然後看一會兒,但她的手一直死死的扣着書包的肩帶。旁邊有人走過,面露異色,只是一些黑白畫,為何如此苦大仇深的表情。有些人的世界,別人真的不懂;有些人的情緒,也被人不解。但是你如果有幸成為情感敏感的載體,你會覺得——理所當然。世界不一定要人懂,自己也能這樣一幅一幅的看完,也能把這個半弧一步一步的走完,看,其實我們是獨立的個體,那麽我們就能在沒有依附的情況下進行光合作用,自力更生。
春蟲蟲想起小時候奶奶有一個白色的花邊枕頭,上面有繡有兩只喜鵲,然後就是“自力更生”這四個字,每一次睡覺起來,它們都印在春蟲蟲的臉上。
春蟲蟲想,如果把這些畫上色,未必不能成為春意盎然的佳作。但在心裏只是對自己說,蟲蟲,請你積極些好麽?
是問號。
春蟲蟲沒有拍照,因為只得自己一個人。
她晃蕩出去,又上了公交車,然後在一個熱鬧的街道下來車,很多吃的。春蟲蟲看到有一個叫“糖炒山楂”,春蟲蟲發誓,在她的記憶裏沒有存在過圓形的山楂,除了小時候吃過的糖葫蘆,即只是見到過山楂片。她意氣風發的買了一大袋,抱着吃。
外面裹着一層砂糖,裏面是新鮮的山楂,春蟲蟲喜甜畏酸,春蟲蟲是個并不精明的姑娘,她只看到外面厚厚的砂糖,便一顆接一顆地吃,不止是食物,包括人有一幅吸引人的外表是很占優勢的。
古人不曾欺過你,因為他說,“食色性也!”漂亮女人做壞事,人稱蛇蠍美人;醜女人做幹事,別人說醜人多做怪;連名稱都不願意取的。可見,從古自今,遺傳因素是多麽重要。醜女無鹽也是在某一年中秋拜月時被齊王看到驚為天人,才封為皇後的。所以,韓劇除了細膩的感情戲吸引你,恐怕那明媚如花般的臉也加了不少分吧!
春蟲蟲吃完一袋,又買了兩袋,有一袋明天在車上吃。她吃完一袋就覺得牙齒有些酸,她覺得用外面的糖能夠解決這個問題,所以她一口氣往嘴巴裏塞了兩個,但是後來砂糖熔掉之後,兩顆山楂就在嘴巴裏滾來滾去,終于有一個先另一個而去——破了,春蟲蟲的眼淚就這樣充滿了眼眶,轉啊轉,她用手捂着嘴蹲在路邊,她忘了可以去買一瓶水,沒關系,春蟲蟲有無人能匹敵的超強忍耐力。她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會兒,一會兒,她就會習慣的,就沒事了。
果然,她蹲了一會兒,就習慣了。她把嘴裏的山楂吐出來,然後又找一個最多糖的放到嘴裏。有一個詞叫飲鸩止渴,春蟲蟲的老師可能忘了教她。她的牙就像産婦的陣痛一樣,一陣一陣地酸。後來她覺得渴了,去買了一瓶水,喝了之後發現牙好多了,春蟲蟲有一個優點,就是不大會責怪別人包括她自己,她并沒有覺得自己真笨,怎麽沒有早點去買水;而是慶幸幸好渴了,不然還不知道要酸到什麽時候。
這種人容易快樂,但是不容易進步;但是快樂就夠了,還要進步幹嘛?進步不是為了讓人快樂嗎!
快樂難道還分愚蠢和聰明嗎?
她在路邊的似花園的亭子裏略歇了一會兒,就去找了一家酒店。她昨天住的是旅館,像青年旅館似的,晚上有風吹進來,窗簾會有輕輕的起拂。今天住酒店是因為她決定明天就走了,很可能她以後不會再來這個城市,她這一天連走馬觀花也不算不上。這就夠了,她只是來感受一下好的東西,大概的輪廓都不用留,能記住的,會刻在記憶裏;記不住的,就随緣吧。
春蟲蟲洗了澡,洗了頭發,把衣服讓服務員拿出去洗了,她自己光着腳在房間裏走,拿了毛巾,推開落地窗,坐到椅子上,盤起腿然後開始擦頭發。
因為不是旅游季,這個酒店打折,春蟲蟲用了一個很便宜的折扣價住進這裏,但還是要比她的火車票貴很多。春蟲蟲在計劃這次的“出來走走”,只有車費,住宿費和吃飯這三種支出,她不用買東西,而她并沒有想要去到很多地方,所以錢是足夠用的。
天氣陰陰的,像要下雨的樣子,風也開始由慢步到慢跑。春蟲蟲的頭發披下來快到腰了,很亮,很黑,但是很細,不多,所以她總是會把她紮在腦後,看起來很清爽。有時候洗完頭,她會披着,也不梳,就這麽随風飄着。她有時候沖動會想去剪一頭利落的短發,但是走到理發店門口卻不敢進去;最近她想剃個光頭,然後戴上一個帽子,就這樣,用帽子取代頭發來形成安全感,但是因為沒找到合适的帽子而作罷。事實上,是真的找不到帽子還是別的什麽,可以算做一個一點兒都不懸的懸案。
春蟲蟲看着雨點兒一點一點兒地砸下來,噼噼地,很響,春蟲蟲只在深圳見過這樣的雨,在她心裏這才是真正的的雨。毛毛細雨不是唯美,而是像女人矯揉造作的媚樣,這種樣子在她這裏不是厭煩就是敬謝不敏。所以,她愛雨,但只愛傾盆大雨。來,就轟轟烈烈的來,停,便突然就停了,晴空萬裏。欲語還休不再讨喜。
春蟲蟲看着開始下,便走到床上去躺着,落地窗開着,偶爾會有涼涼地風把窗簾吹起,春蟲蟲用被子把自己圍起來,忽然覺得好幸福,但一瞬間又覺得好寂寞并沒有人陪他一起看這麽美的雨,走過這麽多的路,她的生命裏似乎沒有別人。以前住進來過一個,但從此以後,此殿似冷宮。春蟲蟲覺得寂寞起來。面對一個美景而無人分享時,就會覺得寂寞吧,這只是一種正常的生理反應而已。春蟲蟲用被子捂住臉,軟軟的被子安慰她。
男人能給予你的,不過也就是一個暖暖的懷抱,若相處地好就能讓你快樂些,其它還能有什麽呢。春蟲蟲的這些結論都是從書裏看來的,因為他總共才愛上過一個男人而已,所以他的心裏還是相信愛情的,只是她不敢愛了,一朝被蛇咬。
她就蜷縮在被子裏,一會兒就睡着了。有風吹進來,有些冷,只見她往被子裏拱了拱,蜷成更小的一團,只有臉露在外面,但頭卻也包裹的緊緊的。如果她不是一個人,那麽,會有人給她關上窗子,然後把她的被子掖嚴實;但是她是一個人出來的。半夜醒來,已是深夜,頭有些暈,鼻子也堵住了,有些熱,她關着腳上去把窗子拉開些,這些風能吹進來更多一些,會舒服一點點,她又赤着腳在屋子裏走了幾圈,也沒有好一點兒,頭越來越沉,臉被吹的冷冷地,春蟲蟲在窗邊坐了一會兒,又縮進被子裏去,一會兒覺得熱,便掀開被子,一會兒又覺得冷,又只把臉露出來。
人在生病的時候,會特別脆弱,會想念溫暖,想念人。春蟲蟲開始覺得心裏空落落地,開始想奶奶,想過去會有個人抱着她坐在膝頭,會有個懷抱讓她窩在裏面聽故事,會有一雙布滿老繭的手給她擦眼淚,擦得她整張臉都通紅通紅,晚上睡覺蹬被子會有人給她蓋,然後用雙手抱住她,讓她不亂動,也會有一雙手在打雷的時候緊緊抱住她。她做了春蟲蟲所能享受的一切幸福,卻又突然消失在她的生命裏。後來也有這樣一個來代替奶奶去做這一切,她很幸福,也很幸福。可是,現在她再也沒有了,沒有了。
她蜷成一團,眼睛盯着窗外,卻一滴眼淚也沒有。其實她本該想爸爸媽媽的,但是沒有,在她最需要關心的時候,他們沒有關心會給她,所以她不會去想。她想,如果自己突然死在了這裏,是不是要等到明天服務員才能發現呢?爸媽會不會來把她的遺體領回去呢,還是說,根本就不會有人去管她,去在意她。她盯着外面,春蟲蟲,你有沒有覺得你活了一次卻很失敗?手機滴滴的想起來。
她伸出手把它拿過來,是朋友發來信息讓她注意安全。她回複了一個謝謝,然後把手機抱在懷裏,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來。她盯着窗外,雨停了好久,天還是陰陰的,春蟲蟲覺得很好,她看到月光會有些害怕,有些難受。因為有個人曾在月光下把她抱在懷裏講故事,用蒲扇給她驅蚊子;也有個人,會牽着她的手在月光下走很久很久,只是看着她笑。年年歲歲花相似,但歲歲年年人不同。
她把手伸出去,虛抓了一下,意料之中什麽也沒有抓到。
她突然笑了,既然已亡的人不能再見,那麽還在的人應該可以吧。
拿出手機,撥了一個已經删掉卻能倒背如流的號碼,響了幾聲,沒人接,春蟲蟲就把電話挂了。看了看時間,淩晨四點,她自覺錯了,發了條信息,“對不起,不該吵你的。”第二天中午時才收到回複,那時候春蟲蟲已經退房了。他說“蟲蟲,大晚上不睡覺在幹嘛呢?”她面無表情的删掉信息。
她抱着被子突然流下眼淚,知道他花心的時候沒有哭,說分手的時候沒有哭,現在卻哭了。她把手機放到地上,抱着被子無聲的哭着,眼淚那麽燙,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覺得有那麽多地委屈。
她哭到一半手機突然想起來,她吓一跳,一看,是剛給她發消息的朋友。
“喂?”
“怎麽了你?”朋友聽到她的哭腔也是一怔,看過流血流汗的春蟲蟲,卻從沒見過哭着的春蟲蟲,哪怕是電話裏,她一下就慌了,“咋了啊,你說話啊!”
春蟲蟲泣不成聲,哪裏還能說得出話,聽到朋友關心的話哭得更加厲害。
“祖宗,你說話好不好?”
“我沒事兒,只是心裏突然有些難受。”她平靜下來,“你為什麽這麽晚還沒睡?”
“我是睡着了醒了,想着你出去玩了,就發個信息。”
“我也是睡着了醒的。”春蟲蟲用衛生紙揉了揉臉。
“你怎麽了,大晚上的?”
“就是想起些事兒,心裏有點難受。”
“我要不給你打這個電話你就又自己抗着了吧?”
“跟你說啊,鄭州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這裏剛下過雨,我把窗戶開着,風能吹進來......”
春蟲蟲就這樣輕輕地說着,平常她的話很少,她的朋友大概也是累了,就一直聽着,偶爾問一個問題,春蟲蟲慢慢地給她回答。
“蟲蟲,你的聲音真好聽!”朋友說道,“就像有一股魔力似的,真的。”
“我知道。”她笑了。
“不要臉,不知道謙虛一下啊!”
春蟲蟲是真的知道,因為那個男人對她說過,而男人,最開始也是愛上她的聲音,他說這是他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
“你後悔嗎?”朋友輕輕地問了這一句。
春蟲蟲閉上了眼睛,蜷成一團。
“蟲蟲,你睡着了嗎?”
“其實我一直還在等他,”她睜開眼睛,第一次承認自己的認真,“但是現在我開始後悔了。”
“蟲蟲?”
“如果我沒有在那一年遇到他,我會比現在開心些。”蟲蟲說。
“蟲蟲,你愛的太深了。我不相信有愛情,可是你卻用行動告訴我有,但是你卻那麽傷心。”
“我曾經也開心過。”
“但是你為那一點開心付出了太多的東西。”朋友的聲音大了些。
“你那邊是什麽天氣?”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春蟲蟲又一次逃避話題。
“忘了他吧,還有很多好的男生,”她笑起來,“有好幾個都找我要你電話號碼哦!”
“別鬧,我在學校可是沒有招惹過任何人。”
“酒香不怕巷子深,同學!”朋友開玩笑。
“我好像已經不會去愛一個人了,真的。”如果你有用全部去愛一個人,最後卻失敗了,而且如果你還如春蟲蟲一般膽小的話,就真的如網友戲言的那句話一樣——“覺得不會再愛了”。
“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你下一站準備去哪裏?”
“去看看西湖。”
“蟲蟲,我挺羨慕你的。”朋友突然說這樣一句話。
春蟲蟲一愣,“我竟還有值得別人羨慕的地方?!”
朋友一嘆,“春蟲蟲,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但也正因為這樣,身上沒有一點驕傲的氣息,那麽沉靜。
有的人的快樂是添一件新首飾,有的人是添一件新款的大衣,更可能有的人是一筆錢;而春蟲蟲卻是只尋求感情上的快樂,她對物質的要求沒有感覺,她只是絕望地希望在感情上找到安慰。很多人不懂她,甚至不理解。
春蟲蟲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是工作人員進來送她昨天拿去洗的衣服。
她從被子裏鑽出來,說謝謝。
好心的工作人員看她的臉紅通通,問是不是感冒了。
春蟲蟲吸了吸鼻子,好像是。
然後服務員說,你等等。便轉身離開,并沒有把門帶上。
春蟲蟲轉身,又爬到床上去,這下把頭也蓋在被子裏。
過了一會兒,有人拉開被子,春蟲蟲睜開眼睛,是剛才那個服務員,春蟲蟲對她禮貌地笑,姐姐,我好困。
她卻溫柔地笑,起來,把藥吃了再睡。
春蟲蟲有片刻的失神,盯着她看。
我知道你是一個人出來旅游的,但是也要知道照顧自己。她把春蟲蟲扶起來,然後把藥和水杯塞在她手裏。
如果你看過一些正常的電視劇,會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懷疑對方是不是別有所圖。但是對于一個一直把溫暖當成生命的孩子來說,她是不會的。
春蟲蟲接過水和藥,便吃了。
再躺會兒吧。她拿過水杯放在桌子上,想扶着春蟲蟲睡下去。
春蟲蟲卻伸手抱住她的腰。
怎麽了?然後用手揉她的頭。
謝謝。她放開手,又縮進被子裏面。
一個人出來旅游吧,你家裏也放心?她開始打掃房間,看她沒有睡,便同她說起話來。
他們不會擔心我的。她盯着窗外。
原本以為她會說些哪有父母不擔心孩子之類的話,可是她卻說,那就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春蟲蟲驚訝的看着她,一時無話可答。
她停下手上的活,沒有人疼,就自己疼自己,有什麽大不了的。她對着春蟲蟲笑。
春蟲蟲卻覺得膽戰心驚,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她希望得到別人的關心,別人的疼愛。她從沒想過不要去在乎那些東西,在她心裏,那些東西才是最重要的啊。
看到春蟲蟲并沒有回答她,她彎了彎嘴角,卻一點兒也不像笑,便繼續收拾房間,後來又來一個人幫她一起。
春蟲蟲中午的時候退了房,沒有再見到那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