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開始穿梭于別人的街道
一個書包,一本書,一個筆記本。其實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兒。卡上只有加上剛剛爸媽給的兩千塊生活費,加上她暑假去打工剩下的錢,一共五千塊。她也不知道從心底裏爬出來的這股兒勁是哪裏來的。她從來沒有坐過火車,而且兩千塊錢能選擇的交通工具也不多。她就這樣晃到了火車站,然後看到最近的一班火車是去鄭州的,就買了票,上了火車。車廂很擁擠,不是說春運才擠的嗎?對面一個學生模樣的姑娘,穿着白色的連衣裙,她站在凳子把行李塞進上面的隔層裏,她的裙子很短,但是裏她又沒有穿打底褲,這樣,坐在座位上的春蟲蟲看到了所有該看的和不該看的畫面,腿很粗,那個女生似乎也是知道的,但是并不在意;春蟲蟲看一下旁邊的那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她不由的紅了臉,雖然該紅臉的那個不應該是她。那個女生從凳子上跳下來之後向下扯了扯裙子,然後拿出好幾袋零食開始吃,過了一會兒便開始逗旁邊一個并不認識的小孩兒。春蟲蟲這樣看過去,又看到她擋不住自己身體的裙子,春蟲蟲撇開臉去,沒見過這樣的狀況。
春蟲蟲抱着書包盯着地上看,看了很久很久,對面的女生拆開了好多零食,大概是第十袋的時候,她打斷春蟲蟲的思緒,“要不要吃一點?”
“不用了,謝謝!”春蟲蟲慌忙的搖手,她只是覺得第一次出門,還是盡量避免和別人接觸得親近比較好。列車員過來查票,春蟲蟲把票從書包的最外層拿出來,雙手遞過去,列車員看了他一眼,然後把票還給她,她依舊雙手接過,“謝謝!”列車員對着她笑了一下,很少還有這麽懂事而且有禮貌的孩子了吧。春蟲蟲只是低下頭去,繼續看着自己的腳,偶爾換軌道的時候,能夠聽到火車的“哐哐”聲。
列車員查完票之後,旁座位的人就開始問,”你到哪兒去?“
“鄭州。“
“去那兒幹嘛呢?“
“看看。“
“是有親戚還是什麽?“一般旅游是不會去鄭州的吧。
“去看看。“還是相當于沒有回答。
對方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的交流對象了,就轉過去問對面的,“你去哪兒呢?“
“在你前面一站,我回學校。“
“噢,你還是學生呢?!“很驚訝,又有點不屑的聲音。春蟲蟲有點慶幸自己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因為無緣無故被人白眼的滋味并不好。
然後兩人就談風土人情啊,還有什麽七七八八的,雖然兩人多次努力讓春蟲蟲加入這場對話中來,但是春蟲蟲總是會以“嗯。“”嗯。“或者微笑來示意,然後快速的結束掉自己的參與局面。
她們不由的有些挫敗,但又不得不佩服,現在這個年代竟然還有話不多,而且沒有抱怨和牢騷的人。
春蟲蟲很想把書包裏的書拿出來看,但是在這吵鬧的火車上,又怕被人鄙視成惺惺作态。
她沒有勇氣去挑戰別人的自以為是,雖然很多時候她不在乎,但是有時候她的底氣餘額不足的時候就會選擇妥協。她安慰自己說,犯不着跟別人一般見識。其實如果你足夠了解春蟲蟲,你會明白她其實是覺得自己沒有勇氣和別人較真。每一個妥協的人都會找到一個很高尚的理由為自己開脫。如果嚴肅一點說,這是人們常說的懦弱都會披上一個僞善的外表。
春蟲蟲也知道這點,但是她還是習慣性的被抽一耳光就捂着臉往後退,哪怕再來一耳光,也會往後退。她真的沒有力氣或者能力去還回那一耳光。要知道,她是一個很樂于聽別人吹牛的人,這樣的人有一個特征,是常常會忘記自己的立場,不由自主站到了對方的那一邊。她覺得自己如果跟別人去争辯那一耳光的最後結果是——她會認為那一耳光對方有道理的,然後說不定更沒節操的讓別人再來一耳光都有可能。春蟲蟲就是這樣一個固執但是沒有立場的人。
火車停了很多次,春蟲蟲透過窗子再也看不到外面後退的事物,而是靜止的車裏面的自己時,她回過頭來,發現身邊的人走了好多,對面一個大叔拍拍她的手臂,“小姑娘,你到了!”春蟲蟲回過頭來,剛好聽到廣播裏播,“親愛的旅客們,鄭州到了!”她讷讷的站起來,然後微笑着說,“謝謝!”
大叔對她笑笑,一群女生在那邊聒噪着,她一個在旁邊靜靜地聽着,偶爾被問到,會微笑着回答,然後又安靜地坐着,現在哪裏還有這麽沉靜的姑娘呢!那麽亮的眼睛,回答問題的時候也有條理,要是是我家姑娘就好了!
七彎八拐地終于出了站,好大的廣場,空蕩蕩的。在一個不動聲色的月份裏,就這樣安靜的出走,想必哪裏都會有你想要的安靜。春蟲蟲沒有一點兒感到害怕,哪怕她是個面相還頗不錯的女孩子,她聽說過這個世界上有壞人,也聽說過各種各樣的恐怖事件,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成為當事人。她一直很認真地扮演着各種舞臺的合格觀衆,她一直覺得舞臺跟她是沒有關系的,而碰上那個男人,那個耀眼的,愛到忘了自己的男人,只是自己不小心上去拉了幕布,看,最後不是還坐在觀衆席上嗎,雖然看的心裏翻雲覆雨的疼。不要懷疑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種會把頭低到塵埃裏去的人。
她沿着臺階坐下來,她現在該坐什麽呢,在這個一無所知的地方,可是她的心裏卻一點兒慌亂也沒有。如果你看過喬伊斯·蕾秋《一個人的朝聖》的話,你可能會明白現在的春蟲蟲心裏的安定是如何的形态。但哈羅德·弗萊是為着老友奎妮,而春蟲蟲是為着體內突然激增加的不知明激素。
羅素說,“人如果還有良知的話,那只能說明他所受的誘惑還不夠。”如果你還在一個地方安之若素的話,也可運用這句話。但是春蟲蟲不知道自己是受了什麽的驅使。乳白色的燈光鋪滿整個廣場,她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看到來來往往的腳,有大媽拉着一些出站的人問,“要住宿嗎?”“要住宿嗎?”“很便宜的。”春蟲蟲歪起頭看他們,為什麽沒有人問自己呢?難道自己不像個旅客嗎?
很多人都是無視,然後直接走過去,春蟲蟲想,如果是自己的話肯定會擺擺手,然後微笑說“謝謝,不用了!”有的人說,“有人來接我!”也有的人說,“我回家。”春蟲蟲想,問的人其實只想知道“住”或“不住”的答案吧,而我們在匆匆而過的時候不會去認真聽別人的問話,甚至在平常的時候,我們只聽得到自己心裏的聲音,所以在別人問的時候,我們會述說自己的故事,真好,這樣每一個人都會成為你的聽衆,成為你的見證者。
春蟲蟲坐了一會兒,也看了好幾波下車出站的人,卻沒有多少趕火車的人,她覺得餓了。火車站最大的好處就是吃的選擇很多,春蟲蟲鑽進真功夫裏朵頤一頓。為什麽這麽多吃的,她會選真功夫呢,因為真功夫這個品牌是葉茂中做起來的,而春蟲蟲從心底膜拜這個人。其實她只是從書上,從案例中,從電視訪談中見到這個人,一直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春蟲蟲就就把無限的崇拜之情投出去了,但不是一般少女懷春的那般心思。春蟲蟲心裏只有一個男人,那個她離開了的男人,而對于其它的男人或者女人,再或者第三種人,她都沒有一點兒旖旎的心思。古人的從一而終也許是形容春蟲蟲這種笨蛋的,那個男人已經有新歡了,不要她了。
她吃的是經典的鹵肉飯套餐,因為她不想用太多時間去思考要吃什麽。而這個經常吃,不會有收獲,也不會有什麽失望。在她覺得不能總是只吃一種的時候,看到滿目琳琅的種類,她對自己說,還是吃鹵肉飯吧。她想,如果她去過很多很多地方,那麽說不定有一天她會上真功夫的牛人榜,旁邊配上這樣一句話——我吃完了每一家的真功夫!然後一定會有人吐槽說,那你他媽有發現味道不一樣嗎?!
我們有很多事情,是不必做的。何必深究,追其深意。
那些阿姨還在拉着人問,“住不住宿?”春蟲蟲看了看天空,有些灰蒙蒙地,空氣質量不是太好吧。
春蟲蟲走到公交車站,随便坐了一輛上去。到了個熱鬧而又整潔些的地方下了車,她又自己走了一段路,然後找了一家幹淨的旅館住了下來。住酒店太奢侈,而她只是出來走走。她洗了澡,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因為不必想明天要去哪裏,她不是旅游,再強調一遍,是走走。她不必查路線去少林寺,也不必查去黃河怎樣做車。她只是想出來走走,看一看別的城市的人是怎樣生活的,看一看,那些她一輩子都不可能認識的人是怎樣的和她共同在同一個空間存在着。
床很軟,春蟲蟲習慣睡硬板床,這過分的柔軟讓她有點不适應。可是她在異地睡的時候只要環境幹淨就能即刻如眠。她把窗簾拉開,關着會有安全感,但是她又怕錯過月光和早晨的陽光。這裏房子并不密集,所以通風很好。
第二天,春蟲蟲正常起床,退了房,背着書包進入這裏的街道。這裏的街道有個特點,除了些中心地區的主幹道是幹淨的,別的街道上,春蟲蟲走過的街道,倒不是髒的,只是有一層灰。都說武漢是個光灰城市,這裏怕是也是的。
才逛了一會兒,春蟲蟲就得出結論:其實每個城市都是差不多的。而差別,只是在那些人身上。這裏并不是一個産美女和帥哥的地方,春蟲蟲逛了很久,真的沒有那種眼前一亮的,而且這裏的人不愛打扮。你看見一個大媽似的女人抱着一個才幾歲的小孩子,按正常的思維來說,你會覺得是祖孫倆兒,但是不是的,他們是母子。春蟲蟲不知道是這裏的婦女顯老,還是她們真的是有在年老的時候還有生孩子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