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任允一臉期望的看着朗黎從唐溯房間裏走出來。
朗黎看着任允這幅表情,只覺得肩上壓力大得讓他喘不過氣,沉默了一下關上了門,調整好心緒一掀衣擺跪了下來,沉痛道:“屬下無能!”
主上!這次我真的幫不上忙啊!
任允嘆了口氣,繼續扒拉着門檻可憐兮兮的哀嚎:“祖宗啊——”
本來一開始任允确确實實是把唐溯安撫好了的,墨遲生卻在午膳過後抱着看熱鬧的心态不懷好意的來“探望”了一下唐溯,笑眯眯的留下了一盒藥膏,唐溯氣得當時就要爬起來跟墨遲生打一架,墨遲生笑吟吟的一晃伸手隔着被褥往唐溯腰上兩個穴位一按,唐溯腰部以下頓時麻了,撐着身子的手一滑噗的一聲狼狽的摔回了被窩。
“身體不适就不要勉強嘛。”墨遲生眉眼彎彎道,“我給你送藥來了,外用的,記得最近忌口啊。”
“……”唐溯憋着一股氣,抓着被褥的手一點一點收緊,默默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任允覺得有點不妙,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唐溯猛的拉開牆上的一個暗格,手一晃,指間夾着幾把寒光凜凜的小刀——唐溯平時削木頭用的。然後,唐溯黑着臉在一瞬間把刀對着笑吟吟的墨遲生甩了過去。
墨遲生哪兒能站着讓他打?在激唐溯的時候他就猜到了唐溯這反應,當機立斷一個後翻躲了過去落在房門口,心滿意足地走了。
任允剛要上前安撫唐溯,唐溯不知道從哪兒摸了木塊出來,對着他就往臉上一通狠砸,惱羞成怒道:“你也給老子滾出去!立刻!”
……所以,直到現在任允都沒能再踏進唐溯卧房一步。
任允頹廢的蹲在門口,眼巴巴的看着緊閉的房門。
又過了一會兒,蘇長留和柳君則來了,蘇長留身後還帶着一只名叫崔杼的尾巴。
“任公子?”蘇長留手上拿着一個像是畫卷的東西,疑惑道,他原本是來找唐溯的,卻是意外的看見任允像是被丢出來的大型犬一樣可憐兮兮的蹲在門口,就差一條尾巴晃一晃了,心下疑惑之餘又覺得有幾分好笑,“你怎麽蹲在門口?”
任允有點沒辦法開口。
倒不是他不好意思,只是對着蘇長留……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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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任允覺得他要是對着蘇長留說了,唐溯能把他關門外一個月。
“任公子……阿嚏!唐溯在嗎?”一陣寒風襲來,蘇長留沒忍住打了個噴嚏,身後的崔杼立馬上前把蘇長留原本就已經裹得很厚實的狐氅又拉緊了幾分。
“他在。”任允點了點頭,默默地站起來讓開了路。
蘇長留也沒多想,趕緊跑過去敲門,他來是真的有正經事,唐溯滿二十歲該取字了,昨晚他和柳君則墨遲生選了好久才選出來幾個不錯的,剛剛處理好事情就趕過來了。
“滾!”門內只傳來唐溯一聲怒喝。
蘇長留猝不及防被唐溯這一吼吓得蒙了一瞬,愣愣道:“唐溯……?”
“……呃!”唐溯聽清楚是蘇長留的所聲音後身子不可抑制的僵了一瞬,手忙腳亂的從床上爬起來翻出來最嚴實的衣服,慌慌張張的把自己從頭到腳包裹起來,連脖子都裹得嚴嚴實實的,這才匆忙跑過去開了房門,“清宴!我剛剛不是有意吼你的!”
“無妨,不過你怎的這麽大火氣?”蘇長留回過神來,頗感疑惑的看着唐溯。
唐溯一時語塞,支支吾吾了一會兒,一擡頭看見最後面探頭探腦的任允一股子火氣又上來了,咬咬牙惡狠狠的剜了任允一眼,打消了任允想要偷偷的混進來的念頭。
任允耷拉着腦袋,一臉委屈。
蘇長留看着這情景哭笑不得,伸手拉了拉唐溯,道:“好了,這天寒地凍的你把人關在外面,也不怕染了風寒嗎?有話好好說。”
唐溯委屈的撇了撇嘴,正要開口,蘇長留又道:“今日是來問問你,你已過了二十歲生辰,可有想好你自己的字?”
唐溯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蘇長留笑道:“就知道你沒有想,昨日和知歸子佩商讨了這件事,我們取了幾個字,選一個你喜歡的?”
“好啊,進來說,外面冷。”唐溯側開身子示意蘇長留進來,随後側目瞪了一眼躍躍欲試的任允,似乎是直接把人給瞪焉了,不過那宛若霜打茄子的模樣妥妥的是任允裝出來的,唐溯那眼睛還有點紅,就算是瞪人也帶着一股子勾人味道,把任允那心尖勾得癢癢的。
“那任公子……”蘇長留話還沒說完,唐溯一把抓住蘇長留拉進來,柳君則和崔杼自然是立刻跟上,然後唐溯啪的一聲關上了門,連條縫都沒留。
任允見唐溯又進去了,收起那幅可憐兮兮的做派低低的笑了一聲,罷了,小祖宗這副模樣也是讨人喜歡得緊,就是不讓人進門這一點不太好,嗯……不過,既然蘇長留他們來了,應該他晚上能進門了。
這幾日任允進不了門,除了他自己過分了點,墨遲生又往唐溯的心頭上添了把火之外,還有一個緣由就是沒什麽事情轉移唐溯注意力,搞得唐溯滿腦子都是自己栽任允手裏了這件事,估計一時間難以接受,更何況是被墨遲生坑了一把才搞成這樣,火氣自然是大得很。
想到這裏,任允稍微活動了一下被凍得有些僵硬的手腳,運起內力游遍周身,讓身子恢複些溫度後,暫時離開了唐溯卧房門口。
這兩天光顧着纏小祖宗,積了不少事情。
這邊唐溯把蘇長留他們請進來了之後,想要倒杯熱茶卻發現茶壺空空如也,一時間尴尬得不行,好在蘇長留和柳君則也不是太在意,幾個人坐下來之後,蘇長留便把那畫卷展開擺在了桌子上,笑道:“你看看你喜歡哪一個?”
唐溯稍微湊近了些,那畫卷是雪白的,周邊用祥雲錦緞包着,上面寫着蘇長留他們為他取的字。
清逸俊雅的字是蘇長留的,筆鋒若劍的字是柳君則的,灑脫狂妄的字是墨遲生的,唐溯的指尖從這一頭劃到那一頭,認真的想要從裏面挑選出一個最合心意的。
每一個字都是自家好友費心取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在這嚴冬裏透着一股濃濃的暖意,從一直指尖傳到心底,要把那顆受過無數冰冷的心徹底溫暖起來。
“……這個吧,看上去還不錯。”唐溯眉眼柔和了起來,笑道,指尖最終停留在了“容與”兩個字上,“說起來,這個是什麽意思?”
柳君則和蘇長留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蘇長留開口笑道:“取自屈原的湘夫人,意為——潇灑自在。”
“挺好的,挺好的……”唐溯喃喃着,眼梢一彎笑起來,“那就這個吧,我很喜歡。”
“容與喜歡便好。”蘇長留眉眼彎彎,看得出來是真的替唐溯高興。
容與這個字是柳君則取的,柳君則冰冷的眼底也忍不住流露出幾分愉悅之情。
“說起來……”唐溯想起什麽,滿臉好奇的湊近蘇長留,對着一旁的崔杼擠了擠眼,“你倆真的要成親啊?”
雖說當初向蘇妄昆懇求成親許可的時候蘇長留挺有勇氣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但現在真要成親了,對着唐溯一臉“哇是不是真的”的好奇表情,蘇長留不自覺的微微低下了頭輕咳一聲,耳尖有些發熱,有些不好意思道:“真的。”
得到了蘇長留肯定的答複,唐溯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盯着崔杼,盯得崔杼渾身發毛,然後唐溯震驚道:“蘇老爺子居然沒把你廢了?!”
崔杼:“……”
“清宴喜歡。”柳君則淡然道。
誰讓蘇長留就喜歡這家夥,蘇老爺敢動崔杼嗎?顯然是不敢的……若是極怒攻心了……
哭死的還是蘇老爺。
蘇長留看着唐溯,問道:“說起來,這幾日怎麽不見你出門?”
唐溯沉默了一會兒,道:“在琢磨新的機關。”
最好是能弄死那個混賬東西的機關。
蘇長留自然是不會懷疑什麽,只笑道:“伊伊這幾天找不到你玩兒,正生悶氣呢。”
唐溯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柳君則開口道:“阿莫不知道和伊伊說了什麽,伊伊還哭了一場。”
“哈?”唐溯一臉茫然。
蘇長留倒是知道這件事,聽柳君則再次提起一時間只覺得耳朵燙得厲害,蘇藺莫對于這場婚事可是異常的不爽,看着崔杼那眼神更是幽怨,而當蘇伊伊看着這兩天府裏忙上忙下的情形,非常好奇的跑去問了蘇藺莫。
誰讓當初蘇妄昆想着要保護自己閨女脆弱的心靈把蘇伊伊蒙在鼓裏呢?
蘇藺莫想了想,一臉悲痛的蹲下來看着蘇伊伊,道:“大哥被壞人搶走了。”
“二哥騙人!我昨天才看見了大哥!才沒有被搶走。就是大哥最近好忙啊……”蘇伊伊說着就不開心的嘟起了嘴。
“二哥沒有騙你,”蘇藺莫語重心長道,“你看最近家裏面是不是挂上了紅色的東西?很喜慶吧。大哥要成親了,成親了大哥就是別人的了,就是被壞人搶走了。”
蘇伊伊愣了好一會兒才用她的小腦袋把蘇藺莫的話消化掉,水靈的眼睛眨巴了幾下,小嘴一扁,眼眶一紅,珍珠串兒似的眼淚立刻不要錢一樣往外面掉。
蘇藺莫心裏一咯噔,遭了,逗過頭了!
“哇嗚——”蘇伊伊大哭起來,蘇藺莫吓得手忙腳亂幫這小姑奶奶擦眼淚,求爺爺告奶奶的讓她別哭了,可蘇伊伊哭得厲害,哪兒聽得進他的話。
蘇藺莫急得焦頭爛額,正準備給蘇長留送些墊胃吃食的崔杼恰巧經過,一臉錯愕的看着他們,蘇藺莫立刻指着崔杼轉移火力:“就是他!”
崔杼:“???”
蘇伊伊也沒看清是誰,撲過去就揮着自己的小拳頭打,一邊打一邊抽抽搭搭的哭着說:“不準……嗝!不準你搶我大哥……嗚嗚……”
崔杼看見蘇伊伊撲過來吓得手裏的盤子差點翻了,立即穩住盤子又穩住撲過來差點摔倒的蘇伊伊,聽清楚蘇伊伊的話一時間有些僵硬。
然後,蘇妄昆和柳君則他們也被蘇伊伊的哭聲引過來了,弄清楚前因後果,蘇藺莫肩上那原本沉重的任務,又重了三分。
唐溯聽着柳君則冷淡的說完了這件事,又看了一眼窘迫的崔杼和蘇長留,當即笑得直不起身子了。
“好了好了不說了……”蘇長留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打斷,唐溯卻是感覺得到他和崔杼兩個人在一起時,他們之間流動着的一股溫情,不同于蘇長留和唐溯他們之間的另一種溫暖。
柳君則這才轉移話題:“容與,清宴成親在兩日後。”
“哦,知道了,兩日後是吧,兩日……”唐溯一噎,猛的站起來,有些抓狂道,“你們要不要這麽急!我還沒準備賀禮啊!”
“啊?”蘇長留愣了愣,“可是你不是已經提前送過來了嗎?”
這回唐溯懵了:“哈?”
柳君則道:“任允。”
唐溯:“……”
“那是他送的!老子還沒有送!”唐溯氣急敗壞道,扯了一件大氅裹在身上拉開門就沖了出去,“我會在你倆成親前趕回來的!”
蘇長留和柳君則還沒來得及反應,唐溯就已經沒影了,只留下了洞開的大門和呼呼往房間裏面灌的寒風。
柳君則起身,看了一眼在唐溯打開門的一瞬間就站在蘇長留面前給他擋住了大半寒風的崔杼,冷淡道:“走了,你們兩個的事情也不算。”
柳君則在崔杼不經意間流露出對蘇長留的情思的時候就察覺了什麽,當即推算出崔杼的生辰八字蔔了一卦,看着卦象雖不是大吉,但不會給蘇長留帶來不必要的危險之後,也就看開了。
而摯友自己的心意,比什麽都重要。
畢竟蘇長留确實是不缺什麽東西的。
蘇藺莫這兩天幾乎是忙得腳不沾地,蘇妄昆找的良辰吉日實在是太倉促了,好在不用宴請太多賓客,除去唐溯他們,也就那麽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倒是顯得有些冷清。
唐溯緊趕慢趕,總算是灰頭土臉的在吉時之前趕回了蘇家莊。
任允站在門口等他的小祖宗,看見唐溯抱着個盒子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模樣,頗感無奈之餘更多的是心疼,忙伸手把唐溯從馬上接下來。
要不是墨遲生給的藥,唐溯估計現在騎馬得夠嗆。
“來得及不來得及不!”唐溯現在果然顧不上跟任允鬧脾氣了,拉着任允心急火燎的問,“我沒回來晚吧?”
任允不動聲色的緩慢反扣住唐溯的手,笑道:“沒有,剛剛好,走吧。”
唐溯實在是沒時間整理易容了,就這麽走了進去,迎賓的是蘇藺莫,看見唐溯和任允進來禮節性做了一鞠,唐溯幹脆利落的把盒子塞到了蘇藺莫旁邊的小厮手裏:“賀禮。”
“呃?”蘇藺莫疑惑的看着唐溯,“可溯哥你不是……”
蘇藺莫話說到一半,看到唐溯那“你敢再說一句我就弄死你”的表情,默默地把後面的話嚼碎了吞進肚子裏,道:“兩位請。”
宴席只擺了兩桌,若不是蘇府有不少的侍女小厮,這場婚宴就真的太冷清了。
被蘇妄昆邀請過來的是蘇家在商場上的幾位世交,口風嚴,人品也可以,雖然對于這場有些驚世駭俗的婚禮有所不解,但蘇妄昆都沒有說什麽,他們自然是不會多說。
只是看着蘇長留和個男人成親,不免有些惋惜,畢竟他們也想過把女兒送進蘇家,蘇長留可不是最好的人選?既然不行……
蘇藺莫全程頂着幾個老狐貍打量探究的目光,只覺得心累。
他才十六歲,請放過他。
唐溯喝着酒,看着蘇長留難得的穿上了豔紅的衣服,和同樣穿着新郎服的崔杼站在一起,高堂上坐着一臉複雜的蘇妄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在喊夫妻對拜的時候,作為傧相的蘇藺莫卡了一下,別扭的改成了夫夫對拜。
因為是一對夫夫,所以暫時沒有送新娘子入洞房,蘇長留和崔杼端着酒杯,一個一個的敬酒,不過蘇長留只是做做樣子沒有喝下去,他那酒量實在是不敢恭維。
唐溯還不嫌亂的一股勁兒湊上去要跟他們兩個喝酒,崔杼自然是一個人喝兩人份,攔下了唐溯不懷好意遞給蘇長留的酒。
“下雪了!”蘇伊伊無意識瞥向窗外,驚喜喊到。
唐溯也跟着看過去,細細的飛雪不知何時降臨在了天地之間,純淨的,沒有一絲污穢的色彩彌漫開來,落在了院落中那含苞欲放的梅花上,平添了幾分別樣的風味。
梅花屹立在一片怪石圍繞而成的地方,四周是枯死的花草,頹然一片的風景,含着暗香的紅梅在風霜中緩慢的綻放出芳華,與四周場景格格不入,卻又那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