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兩天後,方文睿辭別蘇府。
“畢竟他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親力親為。”任允淡然道,兩指夾着白淇送過來的糖炒栗子,輕松将其剝殼了遞給唐溯。
唐溯瞟了一眼任允,接過栗子丢進嘴裏,慢悠悠道:“作為同盟的你倒是閑得很。”
任允剝栗子的手一頓,輕咳兩聲有些無奈的看着唐溯:“生氣了?”
“呵,我能生什麽氣啊?”唐溯翻了個白眼,自顧自的伸手拿了個栗子,咔擦一聲捏成兩半。
“祖宗——”任允看着唐溯這幅別扭模樣,哭笑不得,柔聲道,“別生氣啊。”
唐溯不應,只顧着咔擦咔擦剝栗子往嘴裏丢,嘴裏塞得鼓鼓囊囊的一堆栗子,活像個搶食的倉鼠。
任允伸手抓住唐溯伸往裝栗子的盤子的手,忍着笑意道:“祖宗,吃多了上火。”
唐溯艱難的把嘴裏的栗子吞下去,瞪了一眼任允,龇牙咧嘴道:“你管我!”
“……噗。”任允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看着唐溯愈發不爽的表情,反手把唐溯的手握住,将藏在袖子下的串珠滑到唐溯手腕上。
“什麽玩意兒?”唐溯看着手上那串珠,大的珠子是純黑色的,像是黑瑪瑙,大珠之間夾着紅豆一樣的珊瑚小珠,大珠上面密密的刻着看不懂的文字,文字還用金漆描過,透着一股古樸肅穆的氣息。
任允就着這個動作拉過唐溯的手,低下頭吻了一下唐溯手腕,笑道:“這是我娘吩咐留給兒媳婦的,以前一直不知道怎麽給你。”
畢竟不敢确定你會不會真正的接受。
“……誰他媽是兒媳婦?!”唐溯毫不留情一巴掌蓋任允頭上,氣哼哼轉過頭剝栗子吃。
可手串唐溯沒摘下來。
Advertisement
任允笑眯眯的倒了杯茶遞到唐溯手邊,心下萬分歡喜。
然後,任允柔聲道:“祖宗,你跟我去寒山城一趟吧。”
“去哪兒幹什麽?”唐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
任允把剩下的栗子收起來,笑道:“告訴你一些事。”
唐溯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成,走吧。”
随後,唐溯便是和蘇長留打了聲招呼,說是要出去一天,蘇伊伊知道了便是拉着唐溯衣角讓唐溯給她帶好玩的東西,唐溯笑嘻嘻的應了,随後唐溯找蘇長留借了艘小船,任允撐着船,帶唐溯去往寒山城。
時節已近初冬,湖面上襲來的風有些寒冷刺骨,坐在船頭的唐溯打了個寒顫,拉緊了領口,端起一旁的銀酒壺仰頭灌下一口烈酒暖暖身子,砸吧砸吧嘴回味着酒香,若有所思的看着湖面。
他是不是應該回送給任允什麽東西?
唐溯支颌沉吟片刻,腦海裏有關機關之術的知識飛快的被他一一篩選,不消片刻心裏就有了個輪廓,随後唐溯伸手沾了點酒,低着頭全神貫注的在面前寫寫畫畫。
任允站在船尾撐篙,瞥見這小祖宗背對着自己低着頭不知道在幹什麽,手一松丢了船篙,悄無聲息的到了唐溯身後,俯下身子湊近低聲笑道:“小祖宗?”
唐溯正想得入神,琢磨着有沒有纰漏,驀然耳畔一聲驚雷,瞬息手裏出現兩枚尖镖條件反射就往後面一拍,被任允一擡手截下之後這才看清楚來人,怒道:“你是鬼嗎?走路都沒聲,想吃飛镖爺成全你!”
“祖宗別生氣啊,”任允笑着松開唐溯的手,“你在想什麽?這麽認真。”
“要你管,撐你的船去!”唐溯一臉不耐煩的把任允趕到船尾,這才重新坐下來撿起剛剛的思路構畫起來。
任允從容的撐着船,若有所思,剛剛瞟了一眼小祖宗畫的東西,像是什麽機關構造圖?小祖宗想做東西嗎……要不要給他備點材料什麽的。
寒山城離蘇家莊并不算遠,唐溯不過剛剛勾畫好了那東西的大致結構,還沒來得及細化,船頭便是輕輕的在碼頭上磕了一下,拉回了唐溯深陷的思緒。
寒山城已到。
唐溯站了起來,一個飛躍落在碼頭上,任允收了篙,把船拴在了碼頭柱子上,這才上了岸站在唐溯身側,笑道:“小祖宗,走吧,我帶路。”
唐溯不語,任允稍前半步,領着唐溯走進了寒山城的大門,這寒山城算是諸多城池中較為繁華的一座古城,年代可追溯至數百年前的前朝,也是諸多商賈的聚集之地,西域等外族商人自然也是不少的,唐溯剛走進去就看見好幾個藍眼睛的高大男子正在用不太熟練的漢語和一個富商交談着什麽,似乎是在讨價還價。
“祖宗,你沒來過嗎?”任允微一側頭看到唐溯有些好奇的四處張望,問道。
唐溯嗯了一聲,道:“我又不是什麽地方都去過。”
“那就先逛逛?”任允說着,腳下一轉,偏離了原本的路線,不消多時便是帶着唐溯到了最為繁華的地段。
這條街道比剛剛寬敞了好幾倍,也熱鬧了很多,人頭攢動,唐溯正要走進人群去,任允卻是伸出那骨節分明的手,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力道拉住了唐溯的手,笑道:“這兒人多,小祖宗別走丢了。”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唐溯撇了撇嘴。
兩側是各種商販,細看會發現商販們是按各自的故鄉人紮堆在一起,各自占據了一塊地方,唐溯時不時拽着任允走到一個商販面前擺弄那些東西,卻是一個都不買,任允跟着唐溯,看着這小祖宗到處挑挑撿撿。
直到唐溯走到西域人所在的那塊地方。
一個身材頗為熱辣的貌美女子坐在一塊草席上,周圍擺着些陶瓷罐子,裏面裝的是各色香料,異香撲鼻,那女子戴着面紗,生得一雙剪水般動人的碧綠眸子,看向人時簡直要勾了那人的魂。
唐溯鼻尖微動,兩步走到那女子攤位面前蹲下來,微微低下頭撥弄那些罐子,一個一個拿起來嗅,像是在尋找什麽東西。
“公子,你想要什麽香料?”那女子漢語有些生澀,還帶着西域的口音,問唐溯。
唐溯不答,只是挨個把香料罐子拿起來嗅了一遍,最後拿着一個繪着古樸魚紋的罐子,問道:“這位姐姐,與這種香味相近的香料你知曉多少?”
那女子以為唐溯是喜歡這種味道的香料,起身從身後的大箱子裏拿出另外幾個罐子遞給唐溯,道:“這些。”
“謝謝。”唐溯接過罐子,挨個細細的嗅過一邊後,卻是眉心微蹙。
都不是。
任允察覺到什麽,柔聲問道:“小祖宗,你在找西域香料的話,不如問我。”
“我沒辦法描述那種味道,還是自己找方便些。”唐溯回道,随後有些歉意的對着那女子笑了笑,“姐姐,你這裏沒有我找的東西。”
那女子聽到了唐溯的話,似乎是有些失望,卻是好心提醒道:“公子,如果阿依莎這裏都沒有你想要的香料,那公子找的可能不是凡品,至少在集市這裏是不可能有的。”
“謝謝阿依莎姐姐的提醒。”唐溯微微颔首,想了想還是拿起了一個罐子,笑嘻嘻道,“那還是買一個吧。”
任允上前一步付了錢,阿依莎收了銀子,對着兩人微微颔首,略加思索,又道:“公子如果想找香料,可以随時來問問阿依莎,在香料方面,阿依莎可是很厲害的。”
“好——那就先謝謝阿依莎姐姐了。”唐溯笑道,把那罐子往任允手上一丢,又往其他幾個香料胭脂水粉攤子轉了一圈,依舊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任允見時候已經過了晌午,小祖宗看樣子也逛夠了,便帶着唐溯到了附近的一家酒樓,要了一間雅座,點了些好酒好菜。
“小祖宗,你想找什麽?我能幫你的。”等着菜的功夫,任允又問道,“西域的東西我比你熟,跟我說說看?”
唐溯有些煩躁的叩着桌面,似乎有些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任允沒再開口,只是靜靜地看着唐溯。
不消多時,那小二便是手腳麻利的擺上了任允點的菜,又給兩人各自斟上一杯醇酒,退了下去。
任允一言不發的拿起筷子,撥開灑在菜上的豔紅辣椒,将肉夾進唐溯碗裏。
“準确的說,我在找一個人。”唐溯抿了一口酒,微微低下頭,似乎在壓抑着什麽情緒,捏着酒杯的手緩慢收緊,指節泛白,“那個人應當是個女子,應該是用了什麽胭脂水粉,身上有一種特別的香氣,我一直在找。”
任允還沒有開口詢問,唐溯擡起頭來看着任允,神情平靜得可怕,一雙墨色眼眸裏卻是翻滾着近乎滔天的殺意,緩道:“我要找到她,然後把她碎屍萬段!”
繞是任允也被唐溯這恐怖的殺意震了一下,心下疑惑萬分,腦海裏迅速掠過他查過的有關唐溯的事情,卻是沒有找到一星半點消息,應當是他查不到的,唐溯回唐門之前的事情,沉吟片刻後,任允道:“祖宗,當初你在蘇府問我印|心蘭,也是因為這個?那印|心蘭的味道是不是和你要找的東西味道相似?”
唐溯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任允居然還記得那時候的事情,随後點了點頭,道:“味道有些像,但還是不一樣。”
“如果是胭脂水粉,與原料有差異是正常的。印|心蘭原産自西域,中原地帶分布甚少,雖然是制作胭脂水粉極好的材料,但制作方法卻複雜非常。”任允微微側頭,指節輕叩桌面,“用印|心蘭當主要原料的胭脂水粉在我影響中不過十種,且個個都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東西,祖宗你等一段時間,我吩咐人的把那些有關的胭脂水粉尋來給你。”
“……好。”唐溯低聲道,随後任允笑了笑開始催人吃飯,待到兩人吃飽喝足,走出酒樓時,唐溯看着前面的任允,淡色薄唇微不可查的動了動,卻是什麽都沒說。
任允帶着唐溯穿過繁華的街道,拐進一個幹淨的小巷子,将喧嚣甩在身後,穿過巷子後又走了一段路,周圍愈發靜谧,最終到了一座頗為豪華的宅邸面前,這宅邸大門口沒有挂牌匾,門口的兩座威武石獅卻是有些年頭的東西,這宅邸看上去也不是新修的,應當原來是有牌匾的,只是後來被人摘去了。
而偌大的一座宅邸,竟是沒有半個守衛。
唐溯察覺異常,立刻打起精神來,随時準備反擊。
任允微一側頭就看見唐溯警覺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安撫般的拍了拍唐溯的手,柔聲道:“祖宗,這是我的地方,別擔心。”
“……誰擔心了!”唐溯白了任允一眼。
任允無可奈何的看着唐溯,帶着人走到門口,伸手推開緊閉的大門,唐溯還是習慣性的在手裏捏了幾枚尖镖。
空無一人。
唐溯更加疑惑了,收回了尖镖後伸手拍了拍任允肩膀,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卻看見任允轉過身來,笑着拍了兩下手。
瞬息間,數十個人影出現在院落裏,有男有女,齊刷刷的跪在地上,恭敬的低着頭,朗聲道:“參見教主!”
唐溯:“……???”
唐溯蒙了。
教主?有幾個江湖門派自稱是教?
任允看着唐溯一動不動茫然的看着他,心下難免有些緊張,畢竟魔教在中原地帶的名聲可謂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雖然這小祖宗看上去不是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不過萬一呢?
“……你讓我緩緩。”唐溯嘴唇一張一合的,半晌才吐出這麽一句話。
兩個領頭的年輕人悄悄地擡起頭來看着任允身邊的唐溯,心下不禁疑惑萬分,教主似乎對此人頗為忌憚,難不成是教主特意請回來的什麽高人?
其中一個人眼尖得很,瞟見唐溯手腕上那串珠子,腦子先是一嗡,随後迅速冷靜下來,當機立斷轉向唐溯,铿锵有力道:“見過教主夫人!”
唐溯冷着臉看向那個人:“……”
……你大爺的教主夫人!
“噗嗤……”任允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看着唐溯臉色有些一言難盡,當即伸手拉着他的手,柔聲安撫道,“祖宗,我給你看個東西好不好?這邊。”
說着,任允便是拉着唐溯穿過了庭院,消失在一幹萬分好奇的屬下面前。
教主帶了個貌似是教主夫人的男人回來,絕對是個驚天的消息,說起來聖女大人知道不?
任允帶着唐溯一路疾行,唐溯只能抽空瞟兩眼這座宅邸的布局,院落裏的花草已經枯了大半,只留下些許常青灌木,然後,唐溯看到了庭院裏一塊還沒來得及換掉的奇石,上面刻着遒勁有力的幾個大字——武林盟。
唐溯:……
感情這厮直接把武林盟原來的據點端了就當成自己的用了啊!
不怕別人殺回來嗎?!
唐溯一時間心裏驚濤駭浪,雖說他行事作風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嚣張跋扈,也沒嚣張到這種地步。
他敢跟武林盟叫板,也是因為他有十成的把握,武林盟抓不住他。
任允這作法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打武林盟的臉。
……要不要在這裏也安點防衛機關。
任允罕見的沒注意到唐溯心緒飛蕩,急匆匆的帶着唐溯到了主廂房,推開門,屋內倒還是中原地帶的擺設,床邊擺了一個高腳幾,上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個鑲滿了各色珠寶的金玉箱子,任允小心翼翼的打開箱子,裏面是一層上好的絨布,一塊晶瑩剔透的琥珀靜靜地躺在那裏。
琥珀裏封着一朵玉蘭花。
那花似乎是在盛放到極致的時候被人摘下的,花瓣宛若上好的羊脂玉,末端透着一抹淡紫,像是一點墨色暈入水中。
“祖宗,你想想第一次見到我是什麽時候?”任允把那琥珀放在桌子上,眼眸微彎看着唐溯。
唐溯有些搞不懂任允在玩兒什麽彎彎繞繞的玩意兒,沉吟片刻後張口欲答,任允卻是笑着補充了一句:“答錯了的話……我就親你了。”
“……”唐溯頓了一下,随後瞟了任允一眼,笑嘻嘻道,“我記不得了。”
老子看你怎麽辦。
任允眉梢一挑,笑容加深了幾分,眸中的那抹幽藍柔得好像要化出水來,唐溯心裏一咯噔,腳下後退半步,猝然發力,身形一晃到了門口,手還沒碰到門框,自個兒就被随後而來的任允按在了一旁的牆上。
“你大爺的給老子松手!”唐溯惱道,任允這家夥看着是個溫儒模樣,抓人時力道雖不會讓人覺得痛,卻是刁鑽古怪到極點,此時笑吟吟的鉗住唐溯手腕,竟是半分沒讓唐溯掙脫,笑道:“小祖宗真不記得了?”
“就是記不得了,你想怎樣……!”唐溯只覺得窩火,話還沒有說完,任允便是微微俯下身子,娴熟的張口含住人淡色薄唇吮吸起來,舌尖游蛇般探出撬開唐溯牙關,掃過一圈兒後松開唐溯,笑吟吟的往那染上一層豔色的唇上蜻蜓點水般的啄了一下,适時的松開唐溯的手,柔聲道:“小祖宗,算起來,可是你先招惹我的。”
唐溯得了自由,當即惱羞成怒一拳狠砸向任允肩頭,被任允虛虛的一接化了力道更加窩火,聞言,一時間有些懵,随後咬牙切齒道:“放屁!老子就在唐門見過你兩次!連招呼都沒打過!”
任允眉梢一挑,笑着拉過唐溯好言好語稍微安撫了一下這被自己惹炸毛的小祖宗的情緒,這才半抱着唐溯坐下來,看着那朵琥珀中盛放的玉蘭,柔聲道:“自然不是在唐門,我入唐門不過三年多,小祖宗,我初見你時,約摸是四年前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甜餅~